論壇

    「最近幾天沒怎麼聽到妳發言呢。」

    雖然臉龐還是掛着微笑，但是莎朵奈現在的模樣並非像以往那般高深莫測、反倒跟此刻透過窗戶所能望見的夜暮一樣消沉。

    「非常抱歉，明明在如此重大的問題上應該為殿下貢獻一己之力，我卻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是指一直在責備自己為甚麼沒有早點察覺真相嗎？我自認對於妳的思考模式還挺了解的。」

    莎朵奈先是身子一僵，繼而露出苦笑。

    「是啊，我清楚知道是於事無補的無益思考、卻沉溺其中了。明明應該將精力放在解決問題之上。」

    「這不就跟平常的我們差不多嘛？糾結於無可奈何的事情上為此煩惱、浪費時間，尤其是在情緒波動時更是沒辦法。像莎朵奈這樣一天到晚都在進行建設性思考反而比較另類啊。」

    妳是第一個察覺到這個問題的人、妳已經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換作是其他人我早就如此進行安慰了。但是我知道莎朵奈並不想聽這些，於是我走上前輕輕摟着她。

    「恩普利昂？」

    「想哭的話就哭吧。或者把自己關在家裏呆幾天，待平靜以後才出來也可以。以前我就跟妳說過了，需要休息就儘管去休息。森密特王國並不是由莎朵奈、或者任何一個人孤身撐着的！不管是誰累倒了，我們都會揹起他繼續走下去！」

    應該說，要論誰最有資格獲得片刻的喘息，那肯定是非自己此刻擁抱於懷中的少女莫屬。她為了這個國家的人民有多拚命我可是一直都看在眼內，獲得幾天時間為過去所逝去的性命哀悼，簡直就是最低限度的回報。

    我感受着莎朵奈的體溫、就這樣靜默無聲地佇立着，過了良久她才在我的耳畔輕喃。

    「肩膀，能借我一會嗎？」

    「隨時都可以哦。」

    這是我第二次看着莎朵奈哭泣了。當涓涓細流在我的左肩上緩緩地沾濕外袍時，她開始如同溺水般發出急促的鳴咽聲。這種哭法就跟過去我在暮星環盾的牢房阻止她自殺後所看到的完全一樣。我的手掌在莎朵奈的背部輕輕地上下掃着安撫她。

    「我……記得自己殺死的所有魔獸……還有……這些年裏……對暮星環盾下達指示……所進行的掃蕩與討伐行動……明明……應該要保護他們才對的……」

    就像在海上漂流抓牢求生的浮木般，莎朵奈那纖細的手指深陷在我的背部、幾乎到了隱隱生痛的地步。這樣啊，記憶力太好的副作用在此時顯現出來了……不，應該說明明在一些無可奈何的情況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她還是會鞭撻自己為甚麼沒有做得更好嗎？

    「我知道，也會銘記在心的。過去眾多遭受迫害的忌子，他們流下的淚水與消逝的性命都由我來背負。」

    聽到我以肅穆的語氣作出回答，被我抱着的莎朵奈開始掙扎起來。

    「……不是的……我說這些……不是要讓恩普利昂感到愧疚……！」

    「有何不可呢？身為這個國家的王，不管是臣下決策錯誤、還是前朝積累下來的罪孽，都理應由我來承擔。是妳選擇我成為國王的，所以可別把我肩負的重擔搶過去哦。」

    莎朵奈比我聰明、比我更了解這個國家、意志也比我更為堅定，幾乎在各方面都遠比我優秀。不只是她，侍奉我的臣僕盡是些出類拔萃的人材。

    如果連他們也有變得軟弱、需要倚靠別人的時刻，而我能夠撫慰這些傷口、引領他們重新站起來，那麼我這個王也就當得值了。

    本來緊抓着我背部的手指開始脫力，莎朵奈整個身子也變得放鬆、把重心偏向這邊挨過來。雖然嗚咽聲仍然斷斷續續地響起，但是她的呼吸也逐漸變得均循起來。過了不知多久，莎朵奈抬起仍然殘留着淚痕的臉龐、澄黃色的蛇瞳直視着我。

    「必須得盡快弄清楚，過去一直被當成魔獸的忌子是怎麼回事。」

    「這就振作起來了嗎？明明多撒一會嬌也沒關係的。」

    在肩膀變得輕鬆的同時也產生了些許失落的感覺，我打趣地說出來的話語其實帶着一半真心。莎朵奈聞言嫣然一笑，是和平時一樣蘊含着自信、清楚知道接下來的道路該如何走下去的微笑。

    「我可不喜歡明明已經恢復了還躺在地上裝睡偷懶，尤其是大家都正在奮鬥時。」

    「不過說實話，就着忌子的事情現階段想進一步發掘真相還是比較困難的。妳剛才也聽到邁斯達羅斯教授說了，因為長時間強制變身為魔獸、才剛從狂亂聲波的影響下獲得解放的忌子需要時間慢慢恢復神智。暫時除了指望教授解讀古文找尋更多線索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不，托兄長的福，現在就有一道可供追尋的線索，而且目前看來她比普通的忌子知曉更多內情。」

    經莎朵奈提醒，我想起來了。不久之前，前王家騎士團長費爾卡‧德拉可在勘察無底暗牢時偶然「救下」了一名忌子少女。她對我們展現出強烈的敵意，哪怕在使用鎮靜聲波解除強制變身恢復人形後也沒有改變這一點。最初我們還懷疑她是否隸屬范諾文公爵的忌子部隊，現在看來這人出身於別處。

    「邁斯達羅斯教授與其他王立研究所的職員經過多番嘗試與她溝通也失敗了，真的能從她身上獲取更多資訊嗎？」

    「只要麗陶和曼荻配合，我有方法讓她開口。」

    「那麼明天集合大夥說明妳的計劃吧。現在時候不早了，回家休息吧。」

    雖然有點不捨，但旣然莎朵奈已經打起精神那我就放心了。然而在作出道別後，她仍然站在原地望着我。

    「真的，好喜歡你。」

    猝不及防的，莎朵奈朝我撲過來，然後我們的嘴唇就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