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6 回眸仰明晨

    「殿下,心情好像不錯啊?」


    大概是臉上的笑意藏不住了,在旁邊整理文件的威伯爾直接指出這點。


    「這個……畢竟是莎朵奈第一次主動。」


    「我很能理解殿下的感受,如果喜歡的對象對自己的態度變得積極起來,基本上沒有人不會為此感到驚喜的。」


    察覺到威伯爾瞅過來的視線,曼荻皺起眉頭。


    「你在、暗示、甚麼、呢?」


    「這已經接近是明示了吧?」


    「別鬧、了、待會、不是、有、客人、嗎?」


    曼荻話音剛落,房外的親衛隊成員就敲門了。我設法讓自己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一點,再出聲讓親衛隊把人帶進來。


    「雖然前段日子暮星環盾內部出現了一些混亂,不過我和希爾芙已經大致將其平定了。拖了這麼久才回來跟殿下覆命,容我先在此致歉。」


    「不,我也沒料到在托莫愛爾王國的風波平息後會突然蹦出這事。接連把這些難題扔給你處理真的不好意思。」


    在法亞理森林被范諾文公爵派兵襲擊以後,為了展開搜救工作以及防範忌子部隊襲擊,我派遣身為暮星環盾團長的塞巴托法帶同大量團員駐紮於菲尼克斯領地,在經過多番風波後他才總算能回到王都。我示意塞巴托法坐到我桌子前,曼荻替他沖泡草藥茶。


    「我接到妹妹來信,似乎殿下不但把糧食運到無底暗牢、還開始將暮星環盾尋獲的忌子分批轉移到那邊。看樣子殿下與各部落的交涉進行得很順利呢……明明他們一直以來都被森密特王國害慘了。」


    跑出來就會被狂亂聲波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不跑出來就得在那荒蕪的曠野忍受飢寒交迫的生活。對自己祖先很可能就是罪魁禍首一事的怒火再次被點燃,這行徑跟范諾文公爵利用並且殺害璃索利弗族根本沒兩樣。


    「確實是順利到讓我也嚇一跳的地步,也許人在談論仇恨之前還是得先填飽肚子吧。雖然族人當中混雜着反對聲音,不過那些部落首領無一例外紛紛爽快地答應接受糧食援助。我方也開始把精神方面症狀較輕、能說出自己是誰屬於哪個部落的忌子送回去,他們在家人以及同胞身邊應該會康復得比較快吧。」


     塞巴托法接過曼荻遞過來的草藥茶後道了一聲謝,然後悠悠地啜了一口。


    「負責與忌子部落——他們好像自稱為闇之民沒錯吧?跟他們進行交涉的人是莎朵奈沒嗎?」


    「嗯,她本人主動請纓,再加上同為忌子可能相較我們其他人更容易與他們溝通,所以就讓她去了。」


    「那麼,闇之民會這麼容易妥協,也可能有着實力差距這個因素吧?不說別的,光是一條魔龍他們可能就打不過了。如果能夠湊足那種程度的戰力,長期被糧食所困的闇之民應該會更明目張膽地攻過來搶掠。」


    塞巴托法所提出的這個觀點我之前完全沒有想過,我不禁目瞪口呆一會繼而露出苦笑。是啊,長年的怨恨怎麼可能一下子說沒就沒,闇之民只不過是暫時向現實屈服而已。


    「另外有一點我也很在意。無底暗牢這麼多忌子,總有一兩個能夠使用影潛吧?如果說進入森密特王國的國境就會受狂亂聲波影響發狂,那麼跑到別處、比如說奧羅爾王國尋求幫助應該就沒這方面的問題。但是就目前的資料看來他們完全沒有與其他國家接觸過啊?」


    「近日邁斯達羅斯教授重新翻閱古代文獻,上面記載着開國先祖璀晶王與森之劍、烙鐵之錘等人聯手把黑暗驅逐出去。雖然有幾個代名詞不確定其意思,可是森之劍是璃索利弗族的前身、而烙鐵之錘大概就是奧羅爾王國的先祖。如果遠古之時是全大陸人類聯合起來把闇之民擊潰,那麼他們很可能一直把同族以外的存在通通視為敵人。」


    「那麼他們早晚就會知曉,現在大陸上各個國家並非如同遠古時代那般團結。特別是奧羅爾王國,他們一直抱持着與森密特王國競爭的心態。闇之民很有可能為了對我方復仇而選擇投靠那邊,針對此情況殿下可有應對之策?」


    原本只在旁邊默默聆聽的威伯爾似乎打算開口,然而我舉起手阻止他。閉起眼沉思一會後,我睜開眼睛直視塞巴托法。


    「沒有,我不打算對此做甚麼。」


    「即使那些闇之民可能會成為殺害我國人民的敵軍?」


    「若果在戰場上相見我們當然不會留情,只是闇之民到底會否投奔奧羅爾王國——不,哪怕奧羅爾王國會否向我國開戰現時也屬未知之數。如果在對方甚麼都沒有做的情況就去敵視猜忌他們、限制其自由,這不就跟過去國王只要是忌子就不管青紅皂白如胡亂抓捕如出一轍嗎?其結果你也看到了,一小撮忌子逃到托莫愛爾王國、成為禍害璃索利弗族與我等敵對的存在。正正是這份盲目的恐懼一手創造了千方百計阻止他們出現的敵人,我不希望森密特王國成為這種僅憑毫無根據的偏執猜疑就去壓迫他人的存在,更別提對方還是一直被我國苦害的族群。要說有甚麼預防對策,那我只能回答透過不斷釋出善意、讓闇之民明白現在的森密特王國與過去的壓迫者並非相同的存在。」


    聽到我的回答,塞巴托法會覺得震驚、或是對此不屑一顧嗎?畢竟他是暮星環盾團長,會將國民的安全放在首位。然而我的預測落空了,眼前的戰士朝我深深地低下頭。


    「我、不,我們家族深知被猜忌、排擠、提防是甚麼滋味,以及被重新接納的喜悅。也許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殿下這個決定,但是泰爾加公爵家一定會全力支持您的。無論將來發生甚麼事情,希望殿下都不要忘記您所描繪的理想國家。」


    在感受到一股暖意從心底湧出的同時,我也想起過去塞巴托法哭着向我道謝的場景。拜訪泰爾加公爵家領地、妥拉羅亞娜那會的事情似乎已經是相當遙遠的回憶。


    「說起來,上一輩於國內挑起的內戰,好像就是源於在如何處理忌子的分歧。塞巴托法有從公爵那裏聽說甚麼嗎?」


    「父親表示他也不知道這個國家居然一直都被狂亂聲波所影響,我想德拉可公爵家應該也對此毫不知情吧、如果他們有甚麼線索應該早就向殿下稟報了。在當今仍然活着而且可能知曉內情的人,就只剩下……」


    最後一次見面時,露出顛狂的神情、在咒罵聲中被架走的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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