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8 歷探無久留

    (索特‧錫塔的視角)


    回到托莫愛爾王國為我準備的客房後,我因為一位不速之客的存在而呆住了。


    「大嫂,妳怎麼會在這裏?」


    「打擾您休息實在非常抱歉,只是恩普利昂有重要事情需要向隱居中的陛下詢問,希望索特殿下也能同行。」


    還未來得及對兄長未婚妻的發言作出反應,我就被她拉進影子裏。因為之前有過多次使用影潛與菲尼克斯公爵家的千金絲芬妮到全國各地旅遊的經歷,所以在進入那個掛着無數光球的奇妙空間時並不感到陌生或者驚訝,反倒是開始思索這事。


    兄長不惜把出使外國的我連夜找回來、拜訪在這幾年間從未聯絡過的父王與母后,必然不是為了尋常事。能讓兄長如此重視,大概跟發現魔獸其實全都是忌子這個撼動全國的風波脫不了關係。如果像以前專門關押忌子的監獄那樣,父王還有甚麼不見得光的秘密瞞着兄長……這個猜想讓我背上冒出冷汗。


    「抱歉啊索特,就着國內的忌子一直被狂亂聲波影響一事,我無論如何都希望能盡快跟父王確認他是否知道一些內情。」


    來到兄長的書房,他以三言兩語簡潔地證實了我的猜想以後,我們再次使用影潛前往父王與母后的居所。當莎朵奈拉着我們二人墜入黑暗時,我才注意到與她見面起所產生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過去與她形影不離、一直跟在身後的那位金髮少女,暮星環盾的王牌璃忒恩‧亞羅這次並沒有同行。莎朵奈此刻手臂上也多一個鑲着光晶石的手環,如果我沒有認錯應該就是能夠產生鎮靜聲波的聖具。


    在外面看守的暮星環盾成員看到我們突然現身雖然把驚訝之情盡都表現在臉上,但他們並沒有說甚麼、只是恭敬地躬身行禮然後就替我們開門。


    「索特,你這孩子又來探望我們嗎?」


    母后正陪伴父王沿着庭園裏的小溪散步,聽到大閘這邊傳來動靜就抬頭柔聲呼喊。我先是歎出一口氣,然後才緩緩回答。


    「是的,只不過我今天不是一個人來。」


    當母后看見王兄時,原本掛在臉上的溫婉神情立刻變得尷尬、父王的臉部肌肉也繃緊起來。


    「打擾陛下清靜的生活了,我有相當重要的事情希望跟你確認。」


    「……那麼我們先進到屋子裏慢慢詳談吧。殿下,這邊請。」


    直到我們一夥人都進到室內坐好,因為兄長與父王的生硬態度而進一步惡化的沉重氛圍也並沒有任何改善。兩人背負的太多身份,一邊是兒子、篡位之徒、勝利者,一邊是父親、被放逐之人、失敗者。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蘊含最少矛盾的王族自居,把其他身份放到一邊去。這跟只有我拜訪時互相以家人待之的氣氛形成巨大的割裂感。


    「陛下可曾聽說,一直侵擾我國的魔獸其實全部都是忌子、而且一直受到身份不明者所施放的術式影響才會變得狂暴失控襲擊人民?」


    「略有耳聞,這件事似乎在暮星環盾當中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


    王兄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其蒼藍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猶如放出閃電般。


    「我國大約二十年前的內戰,就是源於陛下跟當時排行第一的王位繼承人在如何對待忌子的方針上出現分歧。此後陛下也進一步加固了苛待忌子的政策,下令王家騎士團但凡發現忌子就不管青紅皂白抓起來並且關押到秘密監獄當中。陛下是否在以前就對於魔獸實際上都是忌子一事略知內情?對忌子採取打壓態度又跟此有關聯嗎?」


    拜托不要回答自己早已知曉此事卻守住秘密不告訴任何人,更不要試圖說謊搪塞責任。我把手掌蜷縮成拳頭緊張地望着被詰問的父王。這事王兄可是鐵了心要查個水落石出,萬一到最後發現父王牽涉其中,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我也是在殿下發現這個驚人的真相後才得悉此事,在這之前苛待忌子的政策僅僅只是源於妻子的族人於內戰中被忌子屠戮、自己與同伴差點在他們手上喪命一事所產生的恐懼與偏執而已。」


    「可是在內戰爆發以前,陛下已經反對當時的第一王子、也就是陛下的兄長嘗試改變對忌子的政策,那時忌子部隊襲擊事件可還未發生。」


    「抱持這種想法的可不只是我。忌子擁有不祥的力量,是污穢、應受唾棄的存在。這是父王對我的孜孜教誨,也是當時大部份貴族、包括那邊德拉可小姐其父親在內的共識。就連當年站在兄長那邊的貴族,他們的動機大多都是『支持第一王位繼承人』而非『改善忌子待遇』。說句不中聽的,當初殿下推動改善忌子待遇的法案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忌子在過去十多年於表面社會消聲匿跡導致新生一代對其憎惡之情大幅減少也是其中一項因素。我並非打算以此居功,畢竟在營運收押忌子的秘密監獄時壓根沒想過會導致這種結果,只是想向殿下說明在內戰前後那段時期森密特王國對忌子的看法可遠比殿下懂事時要嚴厲得多。」


    我提心吊膽望向兄長,幸好他對於父王這番話沒有表現出憤怒之情,僅僅只是將手掌放到自己下巴低吟沉思。


    「那麼陛下的兄長當初又為何力排眾議、不惜挑起內戰也要進行政策改革?他是知悉了魔獸的真相嗎?抑或是雖然沒有發掘得這麼深,但仍然掌握到一些線索、得知忌子之所以會失控發狂其實是身不由己。」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兄長到死都沒有跟我或者父王吐露他這麼做的動機。也許正如殿下所言,他察覺到一部份真相。但即使如此又怎樣?像殿下成功研發能阻止忌子與魔獸失控發狂的聖具另說,放在二十年前就算我們被告知魔獸其實是身不由己的人類,我們為了保護人民安全也只能將其討伐、不會改變自己做法的。」


   「……感謝陛下提供寶貴的資訊,我等這就告辭了。」


    匆匆結束了這場從頭到尾都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舉行的會談,王兄以一副不願待在此處多一秒、急着離開的模樣轉身離去。驀然間,他的背影與我剛剛拜訪過的另一位王子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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