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索特‧錫塔的視角）

    「王兄請等一下！難得來這裏一趟了，你就沒有別的話要對父王說嗎？」

    兄長聞言緩緩轉過頭來，一副「事到如今還有甚麼好說的？」的模樣無言地反問我。只是我絲毫沒有退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眸。只要拜托大嫂，兄長想去哪裏都是一瞬間的事情，所以來到此處並非時間與物理距離的問題、而是心與心之間的隔閡。在成功奪權之後，兄長就一直不願意再次面對父王。

    范諾文公爵臨終那一幕我有從麗陶那裏聽說了情況、特別是當時康迪卡帕王子為此感到多麼悲痛，直到我今天前去探訪他時仍然未能平復。也許范諾文公爵選擇了一條康迪卡帕王子注定無法同行的道路，但是他們兩人如果能早點坦誠相見，也許康迪卡帕王子就可以說服他回頭是岸。至少不會到了一切都已經太遲的一刻才知道真相、旣不能阻止范諾文公爵作惡又無力挽回他的性命，進而陷入深深的懊悔當中。

    「王兄，過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得花多大勁才能再次把你拉過來。心裏的感情只會隨着年月而越發積累變得沉重，你當是讓我這個多管閒事的弟弟省心也好，請在這裏直面父王吧。」

    不管當初的理由是多麼大義凜然，兄長把父王從權力寶座上推下來這行為毫無疑問屬於算計與背叛。作為王族這麼做也許沒錯，但是兄長身為家人、身為兒子的那部份不可能對此毫無感覺。就這麼一生再也不跟父王有任何交集，總有一天肯定會成為雙方的遺憾。即使無法達成和解，我也希望他們能作為家人好好坦誠地傾訴自己的真實情感。

    王兄就這麼佇立在原地、眼簾低垂望向地面默不作聲。我們並沒有出聲催促，僅僅是靜靜地等待着。

    「……感謝您教導我為君之道，作為國王應該去做、應該去思考的事情。有一段時間我因為父親的表現而覺得您非常虛偽、只會說些漂亮話去掩飾自己的無能與自私，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即使因為諸多因素無法貫徹這些原則，但是父親一直都相信那些教誨是正確無誤的。我能夠從一開始就朝着正確的方向邁開腳步，都是拜父親所賜。」

    父王聞言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臉上疲態盡現。

    「我也很遺憾，做不到自己所說、你所憧憬的那種明君。恩普利昂，你能夠把森密特王國治理得風調雨順、人民不論階層都給予關心、遇到問題都以盡量不損害任何一方正當權利的公正態度處理，作為父親為你感到非常驕傲、同時也對自己相當慚愧。」

    「那麼，父親仍然對我肅清狒安格侯爵還有其他與王家騎士團勾結的貴族而生氣嗎？」

    狒安格侯爵……幾年前父王不顧朝野反對執意要庇護他那作為連環殺人犯的兒子，這件事成為了兄長與他決裂的導火線。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和母后都是一驚，然而這份震撼跟接下來插嘴的人所言比起來根本不算甚麼。

    「在陛下執意不聽從議會的意見庇護狒安格侯爵家後，是臣妾策動將您推翻的計劃、也是臣妾親手把狒安格侯爵家滅門的，特此向陛下告知。」

    我一度以為父王會憤怒得直接拔劍斬向莎朵奈，然而他似乎早就心裏有數。相比起驚惶失措的母后，他只是緩緩轉過頭來望向莎朵奈。

    「兒子承蒙妳照顧了。為了國家把自己的所有奉獻出來鞠躬盡瘁，在這方面的個性上妳和妳的父親一樣——不，比起雷歐列斯似乎猶過之而無不及。」

    「感謝陛下誇獎。」

    在莎朵奈淡然回應後，父王再度發出長長的歎息、轉移視線讓兄長的身影映入自己的眼眸中。

    「恩普利昂，你能取得今天的成功肯定是靠着許多和她一樣忠心的臣僕輔助。狒安格侯爵於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他當年浴血奮戰、連兒子的性命也搭上，你和莎朵奈可能甚至無法降生於世上。然而歲月和傷痕可以腐蝕一個人的意志、如果有一天你最為信賴的同伴像狒安格侯爵那樣走歪了路，你能狠下心捨棄這份情義嗎？」

    兄長常常說要是出了甚麼意外，我就得代替他肩負起整個國家。但是此刻，當看到他毫不猶疑地回答父王這道艱難的提問時所展現出那副氣宇軒昂的王者風範時，我才徹底明白自己根本取代不了他。至少，現在自己仍然未準備好。

   「確實，對於身邊的近臣，我一直視他們為志同道合的朋友、而非僅僅下屬。他們會為我盡心盡力辦事不單是效忠於我，而是因為他們想要親手建立起我所昭示的理想國度。我知道在將來可能會出現一些成員走上歧路這種讓人心痛不已的展開，然而比起嚴肅處理他們的不當行徑，最大的背叛莫過於忘記初衷、放棄所有人至今為止不斷地奮鬥的理想。所以就算他們忘記了，我也絕對不會捨棄此刻全員所起要建立理想國度的誓言、還有這些朋友為此所付出的無數心血。」

    淚水從父王的雙眼中湧出，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之上、以右手掩着臉龐。

    「真出色……看來我早已沒甚麼能教你的、也沒甚麼好擔心了，居然到現在才意識到這點……在你大婚之日，我就正式傳位吧。恩普利昂你現在還是想娶莎朵奈沒錯吧？」

    「是的，我對於父王安排的這份婚約實在非常感激。」

    父子兩人相視而笑，感覺兩人之間積累的冰雪似乎融化不少。

    「你這小子跟莎朵奈見面第二天就馬上跑來說不想要她了，那場景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都是懵懂無知時犯傻的蠢事了，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可笑。」

    「那麼，雖然父親作為王實在不怎麼像樣，恩普利昂能允了我最後的請求、在迎接長眠後跟歷代王室成員一樣葬在王宮地下的陵墓嗎？」

    一聽此言，兄長臉色變得僵硬、斟酌好一會後才謹慎地開口。

    「父王……根據王立研究所學者的推測，使狂亂聲波覆蓋全國的機關可能就藏在王家陵墓當中。開國先祖璀晶王等人聯同奧羅爾王國、璃索利弗族的先祖擊潰了闇之民後，就篡改歷史把他們貶為野獸並且開始長期迫害……雖然，真相還有待進一步查證，但之後視情況我可能需要闖進去一探究竟。」

    「居然是這樣……」

    在兄長披露他們目前為止的發現後，父王一時啞口無言呆在原處、然後他的眼神就變得跟還在執政時那般銳利。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璀晶王開國先祖他們會這麼做，但是從當時幾乎是現今大陸上所有國家的先祖集結起來討伐闇之民這點可以窺探到在先祖心目中闇之民是多麽危險的存在。恩普利昂，也許你很同情那些長年被困在無底暗牢遭受迫害的闇之民，但是在查明一切真相以前還是小心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