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麗陶‧靴霍的視角）

    「不好意思，麻煩你特意跑了兩趟。」

    「不用客氣，有甚麼需要幫忙再跟老子說一聲就是了。」

    弗萊什爽朗地朝我們揮揮手後就消失於影子裏，留下了我跟布蘿肯恩站在了庇利特家的城門口。

    「突然收到燈塔捎來的信息，父母表示希望跟我好好談一談並且當面道歉……妳跟他們說了些甚麼嗎？」

    「沒甚麼特別的，就是鼓勵伯母聆聽亞歷克斯潛藏於心底的本意、以此嘗試幫助他們和解而已。」

    「妳啊，就是太謙虛了……」

     布蘿肯恩苦笑着低聲喃道，然後她走前幾步張開雙手環抱我。

    「謝謝……即使知道自己並沒有錯，身為孩子還是很難對父母說出要跟自己道歉這種話。」

    「嗯，這些年裏布蘿姐還有亞歷克斯都辛苦了。」

    就這麼讓布蘿肯恩抱着並輕拍她的肩膀好一會以後，她才把我放開、我們兩人一同走進邸宅裏。

    「話說，我弟弟怎麼沒有跟妳在一起？」

    「亞歷克斯有話跟伯父單獨談，於是我就一個人來接布蘿姐了。」

      聽到我的回答，布蘿肯恩忍不住皺起眉頭。

    「真是笨蛋……怎麼能放妳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的。」

    「你們老家沒有不堪到這種地步啦，大家對我其實都挺親切的。」

     在路過集訓的院子時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我朝着在這幾天裏已經混得挺熟的弟子揮揮手、他們同樣也滿臉笑容地朝我揮手致意。

     「哼，不見得『大家』都對妳如此友善吧？比如說——」

     當一道人影出現在我們前進的路上時，布蘿肯恩立刻把我護在身後。我越過布蘿肯恩的肩膀看清了來者是佐卡琳，她雙眼紅腫異常、眼神如同死掉的魚般空虛且無感情、臉上完全沒有初次見面時那種意氣風發。

    「方便與我單獨說兩句嗎？」

    「有甚麼話不方便在其他人能看到的地方說啊？」

    布蘿肯恩全身緊繃、手掌也已經搭到背後的斧戟木柄之上，就差沒把武器拔出來了。原來如此，對於佐卡琳的感情布蘿肯恩也是有所察覺啊，所以她剛剛才會說並非所有人都歡迎着我。

    「布蘿姐，稍微放鬆一點吧。我想佐卡琳小姐只是想聊一點女孩子之間才能談的私密話題而已，用不着那麼緊張。如果布蘿姐希望加入當然也無任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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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夫人逢人就會誇耀着自己的媳婦有多可愛的，彷彿此事已經木已成舟似的。恭喜妳啊，靴霍小姐。」

    我們挑了一間空房進去後，眼神依然跟死魚沒兩樣的佐卡琳就以缺乏抑揚頓挫的平板語調說起開場白。我感覺隨便回答可能不太妙於是保持沉默，她似乎也沒有期待我會作出回應、徑自說了下去。

    「我從小就跟在亞歷克斯身邊，自問除了他家人就數我最為了解他。在同輩中實力最強的人當然非他莫屬，然而我也持續不懈地鍛煉自己。為了追上亞歷克斯的腳步、為了不拖他後腿、為了能夠守護他的後背、為了能與他並肩作戰。在亞歷克斯前往王都加入王家騎士團、並且開始尋找塔拉結爾魔龍時，我本來也想跟隨他同行。但是他拜托我留在本家，留意他姐姐與家主的情況。當時，誤以為被亞歷克斯信賴的自己可高興壞了，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只是希望擺脫本家的所有人而已。」

    說到這裏，佐卡琳開始往言語裏注入情感、手掌也慢慢地緊握成拳頭。

    「然後去了王都的亞歷克斯，就那麼簡單的迷上妳……為甚麼啊？因為妳是出身良好的貴族千金嗎？因為妳臉蛋漂亮？因為妳為殿下效力？因為唯獨妳察覺到亞歷克斯隱藏在內心的痛苦？還是因為以上所有的，亞歷克斯才會選擇手無縛雞之力的妳而不是我？」

    居然把這份屈辱的劣等感向我這個本應最不願意被其得知的對象面前承認，佐卡琳是否正等着我回答「正是如此」，以此斬斷自己的念想呢？我在猶疑片刻後，還是把自己的心裏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佐卡琳小姐，我不認為這麼簡單地比較人與人之間的優劣、然後就以此武斷地決定喜歡的對象應該選擇誰是妥當的做法。家世比我好、父親爵位比我高的千金多的是，不管是否貴族也有貌美如仙的存在，然後第一天相識時妳也說過了、恩普利昂殿下身邊盡是些堪稱國家棟樑的人材，我也不敢說自己就必定能每次都立刻察覺到亞歷克斯內心中的糾葛、說不定比我認識他更久的妳和布蘿姐反倒更容易做到這一點。」

    「我不想聽妳說這些大道理！為甚麼妳就不能乾脆地打開天窗說實話呢？！像第一天在我面前那樣顯擺啊！說自己各方面都比我完勝、待在亞歷克斯身邊乃是理所當然啊！！這樣我就……這樣我就……！」

    最開始那滿腔怒火的咆哮，到最後已經幾近變為嗚咽。我望着佐卡琳那雙紅腫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後堅定地開口。

    「請聽我說，在我認識的友人當中，有自小就相互扶持的、有一開始就相互看對方不順眼甚至打算將之除掉的、也有身份差距懸殊卻因險峻的形勢而結伴同行的。就這些有着迥異特點的人，在經過一段相處的日子後產生了『想將此生託付於對方』。出身、天賦、努力，這些僅僅是契機而已。不是說甚麼都比人強就一定能成就戀情、也不是說以上這些一概沒用，一切都是人與人相交所編織而成的故事、把這些理論化繼而想預測甚至進行操控注定是徒勞的……我想說的是，請不要拿亞歷克斯最終選擇了我這事，去推導出妳不如我這種錯誤的結論。我沒那麼完美，佐卡琳小姐也有屬於自己的優點。」

    佐卡琳聞言緊咬牙關低下頭，然後用力吸起鼻子。

    「為啥要對我這麼溫柔啊？趕緊宣告勝利把我踢到一旁去，不就樂得輕鬆了嗎？」

    「因為不忍心啊，看着佐卡琳小姐就跟照鏡子那樣。我僅僅只是比較幸運，被心儀的人回以同樣的信賴與喜愛而已。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為了給喜歡的人幫上忙而做出的努力，如果我貶低這些豈不是像迴旋鏢那樣打在自己身上？佐卡琳小姐也許希望能盡快把這些感情與回憶割捨好讓自己輕鬆點，但是容我在此說點不負責任的話……即使其回報與結果非妳所期盼的那樣，希望佐卡琳小姐可以把這些珍貴的心中之物好好保存下來。有朝一日當妳回首檢視時，大概就會發現自己並非一無所獲。」

    經過良久的沉默以後，一陣輕柔的笑聲在我們所處的房間裏緩緩響起。

    「亞歷克斯為何會如此喜歡麗陶，我好像有點理解了。第一天對妳這麼失禮真的很抱歉……如果麗陶不嫌棄，我們能交個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