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針對達拉爾領地旱情的應對方案就這麼定下了，接下來——」

    當一隻烏鴉從議會入口的走廊飛進議事廳時，本來正在交頭接耳的議員全都暫時停下並望向牠。只見烏鴉不偏不倚地朝着我直飛而來，在我面前變回人形。

    為了在緊急狀況能迅速傳達消息以及移動，我雇傭了幾位由弗萊什舉薦的闇之民作為王室特使，而眼前看着只比我年長幾歲的青年就是其中一人。議會這種重要場所和王宮一樣受結界保護着，所以他才沒有直接轉移到我身邊。

    「陛下，我來傳達宮廷醫師的報告，剛剛羊水穿了。」

    聽到這麼簡單的句子我腦袋一瞬間變得空白，急忙站了起來。

    「陛下，這裏交給我就可以，請趕緊回到王宮吧。」

    「嗯，拜托你了威伯爾！」

    匆匆地拋下了回答以後，我和亞歷克斯就在整個議會詫異的目光注視下跟隨着特使跑出去、在議會外使用影潛移動。當然，由於王宮也有結界擋着，只能轉移到大閘前。

    「謝啦，送到這裏就可以。接下來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心急如焚的我從影潛空間出來以後立刻拔足狂奔，亞歷克斯在簡短地吩咐了特使一句以後也隨後趕上。平常明明用不着十分鐘的路程此刻卻感覺無比漫長，待我終於跑到寢室門前時早已氣喘連連，而亞歷克斯則神色不見一絲疲倦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加油吧，陛下。我在外面等着好消息。」

    「啊……好的。」

    深吸幾口氣後，我拍拍自己的臉頰打起精神，然後就推門進去寢室。

    莎朵奈仰臥在床上，下半身被毛毯覆蓋着。雖然妻子的表情就跟往常一樣，但是我注意到她抓着床單的手指用力到關節都顯得泛白了。由於莎朵奈臨盆在即而幾乎整天寄宿在王宮的璃忒恩與曼荻一臉關切地看着她，站在床邊候命的宮廷醫師也仔細地觀察着莎朵奈的狀況，而幾名侍女則拿着毛巾與熱水桶在一旁等待着，還有一位不時為莎朵奈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莎朵奈，身體感覺怎麼了？會痛嗎？」

    「當然會痛，天底下就沒有哪個女人在分娩時不會感到痛楚吧？正常情況而已，用不着大驚小怪。」

    妻子以平淡的語氣回答以後，我焦急地把目光轉到精通藥草的曼荻那邊。

   「能不能給莎朵奈服用藥物減緩痛楚？」

   「……陛下、這是、正常、反應、王后、身體、健康、得很、用藥、反而、可能、會出、別的、狀況。」

   「勒特博士所言甚是，若果使用麻痹痛覺的藥物確實可以讓王后陛下輕鬆一點，但也會延長分娩的時間，變相加大對母子身體的負擔。現在最佳的做法就是等着王后陛下靠自身的力量把孩子生下來。」

    眼見宮廷醫師與曼荻持相同意見，我煩躁地抓亂自己頭髮以後繼續追問。

    「如果不倚靠外力，正常分娩過程不會超過一小時對吧？」

    「沒錯，正如陛下所言。」

    還得讓莎朵奈忍受這種狀態一小時嗎？我再度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曼荻。

    「吶，真的沒有藥物可以加速進程，讓嬰孩順利一點出來嗎？」

    「陛下、在、得知、王后、懷孕、後、已經、問過、臣、一次、我也、只能、給出、與、當時、相同、的、回答、這種、藥物、大概、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太、可能、研發、出來。」

    「就沒有別的法子——」

    「恩普利昂，冷靜一點。」

    躺在床上的莎朵奈毫不猶疑地打斷我的話，她那雙澄黃色的蛇瞳朝這邊投來銳利的目光。

    「我們早就知道這一天很快就會來臨，聚集在這房間的人也為此做好了極為充足的準備。你把自己還有幫助我們的朋友弄得這麼緊張又能獲得甚麼好處？要是感到害怕，就坐過來握住我的手腕。」

    ……明明孩子就不是在自己的肚子裏，到頭來我才是最為慌亂的人嗎？苦笑幾聲稍稍平復心情後，我依言坐到莎朵奈旁邊、輕輕握起她那纖細的手腕。房間再次回復寧靜，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候着。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漸漸坐不住的我開始頻繁地確認時鐘。當半小時過去以後，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的我再度開口。

    「我說，都已經過了這麼久，應該出來了吧？」

    「別那麼着急，一小時還未過去呢。真出了甚麼狀況，就讓璃忒恩把光劍把腹部剖開把嬰孩拿出來再替我治療傷口好了，沒甚麼需要擔心的。」

    我試着想像璃忒恩把莎朵奈的肚子劈開這幅恐怖的血腥畫面，幾乎嚇得雙眼一黑昏過去。璃忒恩見狀趕緊出聲安慰。

    「陛、陛下，這只是在情況變得非常糟糕時的最後手段而已！目前一、一切都很順利，沒有、沒有需要採用這種過激的法子！」

     從璃忒恩嗓音裏那明顯的顫抖看來，她也無法完全保持平靜。這時莎朵奈被我握着的手腕傳來一陣陣痙攣，整個人開始不由由自主地抽搐，宮廷醫師見狀慌忙大喊。

    「快！確認王后陛下的狀況，孩子應該要出來了。」

    一名侍女照着宮廷醫師的指示鑽進毛毯裏，然後立刻尖聲地報告。

    「頭部已經露出來了，王后陛下請再加把勁！」

     看着莎朵奈閉上雙眼使勁的模樣，我正想說些甚麼，卻被曼荻拉住在耳邊悄聲低語。

    「噓、甚麼、也、不用、說、繼續、握住、莎朵、奈、的手、為她、加油、就行、了。」

    沒過幾分鐘，稚嫩的哭聲就響遍整個寢室。鑽進毛毯裏的侍女探頭而出，滿臉笑容地向我遞出被毛巾包覆着的嬰孩。

    「恭喜陛下，是男孩子！」

    這就是，我和莎朵奈的孩子……

    稀疏的頭髮呈黑色，而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大概是繼承自我這邊。那弱不禁風、似乎輕易就會折斷的纖幼四肢微微扭動着，與那幼小的身軀一同襯托出頭部顯得較為巨大。因為孩子正在全力地發出象徵其旺盛生命力的哭聲，臉部都皺成一團了。如果平靜下來應該還挺好看的……

    「陛下，要不讓王后陛下也看看孩子的模樣？」

    被璃忒恩輕聲提醒後，一時看入迷走了神的自己才反應過來，走回莎朵奈身邊以顫抖的雙手把孩子遞給她。成功分娩後完全不顯一絲疲態的莎朵奈鎮定地把孩子抱過來，仔細地端詳着。

    「今後，我會好好鍛煉你的。」

    「嗚哇，這句話由王后陛下說出來感覺壓力山大的！也請務必給予孩子足夠的放鬆時間。」

    本來淚水已經從眼睛滲出來、又被璃忒恩的話逗笑，一直繃緊的神經就這麼沒繃住，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了。

    雖然模樣不怎麼靠譜，但是我們會給你嚴格的教導與永不止息的愛。歡迎來到這個世界，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