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6 共渡長寒夜

    (璃忒恩‧亞羅的視角)


    才喝了幾口肉湯,一股反胃的感覺就突然湧上來。旁邊機靈的侍女看到我皺眉捂嘴的模樣後立刻把木桶遞過來,這才不至於像之前那樣把整個地板吐得到處都是。喘過氣以後,我忍不住發出怒吼。


    「你們是怎麼準備食物的?!給我把廚師叫出來!!」


    「非常抱歉夫人,我這就去通知他。」


    其中一名侍女異常冷靜地回答後躬身離開,其他人則以熟練的手法替我搓揉着背部。等到德拉可邸宅矮矮胖胖的廚子被侍女領到自己面前惶恐地低下頭時,自己的心裏早已被後悔的情感所佔據。


    「夫人,屬下若果有甚麼地方做得不好,還請見責。」


    「不……你們的表現一如以往那般出色。是我不好,明明是自己身體不適卻拿你們出氣,真的非常對不起。」


    在我囁嚅着低聲道歉以後,廚子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抬起頭趨前兩步。


    「夫人沒必要為這種事情道歉。屬下還擔心自己是否不小心把食物的氣味弄得太強烈導致夫人感到不適,還好並非如此。若果甚麼時候覺得屬下準備的食物不合口味,夫人開口吩咐便是,屬下一定會盡力改正的。」


    明明被我無理遷怒卻完全不介懷,反倒對自己加倍地關心,德拉可邸宅傭人們的態度讓我羞愧到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這可……不行。明明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做母親的卻在這樹立恃勢凌人的壞榜樣,這還得了?」


    「我覺得夫人用不着為此擔心,平日裏夫人對待下屬有多親切我們都看在眼裏,現在這非常時期夫人情緒變得敏感了一點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家都理解的……啊,少爺剛好回來了。」


    侍女隨着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把視線轉向後方,看着尼斯特走進了我們的寢室。他瞄了一眼聚集在我身邊的傭人,似乎立刻就理解發生了甚麼事情,柔聲開口。


    「怎麼,璃忒恩身體有甚麼不舒服嗎?」


    「是的少爺,大夥正在商討如何能準備更易入口的食物,好減少引起夫人不適的次數。」


    聽到廚子似乎在暗示自己的工作尚有改進空間那樣,我急忙揚聲跟尼斯特辯解。


     「不是這樣的!他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這邊的問題。」


     「嗯……辛苦各位了,你們先出去一下。」


    在德拉可邸宅的傭人魚貫地從房間離開以後,尼斯特坐到我身旁輕輕地把手掌握起來。


    「抱歉喔,明明在璃忒恩難受的時候,我應該再花更多時間陪在妳身邊的。」


    「沒關係啦,總不能把身為公爵的工作全部推給別人吧?倒是在這段時間……辛苦家裏那些勤勤懇懇地工作的傭人了,明明甚麼都沒做錯卻老是被我無故責罵。」


    不知為何,尼斯特聽到這裏並沒有生氣、反倒輕輕地笑了起來。


    「呵呵,我也經常收到侍女的報告呢,說璃忒恩每次都是忍不住讓幾句氣話衝口而出,接着用不了一眨眼的工夫就變得滿臉懊悔地跟她們道歉。她們與其因此而困擾反倒是覺得妳這副模樣挺可愛的,畢竟平日裏跟她們相處得這麼融洽,大家都知道璃忒恩是因為有身孕才變得情緒化啦。」


    「連你……也說……是因為懷孕期間……才變成這樣……」


    「璃忒恩……?」


     「吃飯時突然就會吐得滿地都是、平日裏因為各種芝麻般的小事就動輒遷怒到別人身上、明明生活安好卻愁眉不展鬱鬱寡歡,就算只是懷孕期間……這樣的自己也很討厭啊!!大家都說這是暫時性的、孩子生下來以後就沒事,可如果這之後沒有變回去那該怎麼辦?!再、再要是這樣下去,尼斯特……也會變得討厭我吧?!」


    終於忍不住把這段時期積下來的負面情緒一吐而快後,自己也忍不住開始抽泣起來。對於未來的事情感到無端的恐懼,歇斯底里地哭起來的自己也覺得無比討厭。為甚麼莎朵奈就能跟平常無異地保持平靜呢?真的好羨慕她。


    尼斯特並沒有立刻回答,僅僅是摟住我的肩膀、不時為我拭去流下的淚水。過了好一會以後,他才悠悠地開口。


    「璃忒恩……對於懷孕一事,感到後悔嗎?」


    「怎麼會?!因為……當年媽媽,不也是忍受着整整一年各種不適把我生下來了嗎?我只是……覺得自己不爭氣而已。明明媽媽還有莎朵奈都能熬過去,自己卻成了這副德行……」


    尼斯特又發出了一陣輕笑,然後他稍微的再倚在我身上多一點。


    「母親還在世時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只不過在懷上我期間彷彿變了個人似的異常暴躁。這是父親最近才跟我披露的事情,以前都不知道有這回事。說不定璃忒恩的媽媽也是如此,只不過理所當然的妳不會有這段記憶。」


    嗯,這是在父母因為魔獸襲擊而死去、我未來得及問的眾多事情之一。


    「就算沒有父親提醒,我自己也覺得相當過意不去啊。明明是我們兩人的孩子,現在吃苦的卻盡是璃忒恩一人。是我讓妳變成這樣子的,如果因此嫌棄璃忒恩那我成甚麼人了?所以啊,有甚麼覺得生氣或者難過的,都告訴我好了。安慰的說話還有擁抱,要我說多少次做多少次都沒問題。」


    心裏的鬱悶與不安,就這麼輕易都消融了、彷彿打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般。我把臉伏在尼斯特的胸前、淚珠仍然不時落下,就這麼昏昏沈沈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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