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陛下駕到！」

    在傳令官如此宣告以後，覲見廳裏的來客全都臉朝地跪下來。直到我和莎朵奈就座以後並說了一句「起身吧」，他們三人才重新站起來。

    「你們今天到來所為何事？」

    三人裏我唯一不太熟悉的中年男子——他多半就是卓迪辛侯爵——率先開口。

    「啟稟陛下，本人乃俄普浩達‧卓迪辛侯爵。本來在處理僕人還有家庭問題此等瑣事上實在不應勞煩您，只是生怕在涉及闇之民的事宜上若我輕率作出決斷、恐成為陛下推動民族融合政策上的阻礙。因此我才會特意前來將此事交由陛下作出裁斷。」

    僕人與家庭問題嗎？對於這次糾紛我大概有點眉目了。我揚起下巴示意卓迪辛侯爵繼續說下去。

    「在使用影潛進行長距離移動變得普及以後，我也雇傭了一位闇之民作傳送之用。那位青年非常勤奮且任勞任怨，我相當賞識。因此……在得知他勾引自家的女兒以後，當刻感受到的失望與痛心陛下想必定能理解。」

    「那位闇之民還有侯爵的女兒現在身處何方？」

     在莎朵奈提問後，麗陶略微低頭回答。

    「卓迪辛千金在侯爵的邸宅裏被好好保護着，目前安全無虞。至於那位曾經為卓迪辛侯爵效力的闇之民青年由弗萊什的部下於他們的新城鎮被看管着，暫時禁止他們兩人見面。」

     「雖然我們確實是應麗陶的要求暫時把兩人分開，可是……據老子所知，法律並沒有禁止別人愛上貴族千金並與其相戀吧？在討論所謂的『裁斷』與『處置方式』以前，老子想先把這個疑問弄清楚。」

    聽到弗萊什滿不在乎地這麼表示，卓迪辛侯爵正想開口回應，但卻被莎朵奈舉起手阻止。

    「確實沒有任何條例明文禁止此事，正如無故辱罵父母或者對別人說謊這類行為一般也不會被法律所制裁，但這並不意味着做出這種事情值得被稱許。如果說那位闇之民的青年與卓迪辛千金相戀是他的自由，那麼卓迪辛侯爵作出將其解雇並且驅離自己家的決定也是其自由。」

    「認識別人、與別人相愛，王后陛下把這事跟那些應該被譴責的行為相提並論可真是讓人大惑不解。我那位同胞的所作所為就如此遭人唾棄嗎？」

    ……嗯，不管闇之民如何努力去學習我們的文化，終究不是在短短幾年內就能完全掌握的。恐怕兩邊的磨合期不會那麼快就結束，至少趁此機會讓高層對這些事有個大概的概念吧。

    「弗萊什所說的自由若果套用在兩個平民身上是成立的，然而貴族背負的是其領地民眾的福祉，他們必須要有自己一言一行都會牽扯着眾多性命的自覺。就卓迪辛千金的情況，她應該自小就受到熏陶要培養自己嫁給另一位貴族成為好妻子、為自己的父親與領地爭取合作發展的機遇。那位闇之民的青年所作所為就是引誘卓迪辛千金背離正道、損害侯爵與領地的利益，此等忤逆之舉其性質之惡劣可比直接辱罵侯爵或者欺騙他要嚴重多了。」

    「……恕我冒犯，這聽上去感覺就像是販賣女兒以換取利益似的。陛下難道不應該很討厭這一類的事情嗎？」

    看着對於莎朵奈的解釋反感因而微微皺起眉頭，我苦笑着接口。

    「即使不完美，森密特王國就是由這套系統支撐着才得以持續運轉。而且很遺憾世上大概不存在所謂完美的系統，哪怕替換成新的規則也只會產生新的問題。也許你會覺得貴族子女被限制了未來對他們而言很不公平，然而可別忘了在貴族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時，平民的子女很可能在懂事起就得為了糊口而跟隨父母勞動、一場天災甚至僅僅是市場環境的波動就可能使他們失去生計。伴隨着特權而降生於世上的孩子，難道不應該也存在相應的責任依附在他們身上嗎？」

    德不配位者罪無可恕，不去覆行自己責任的人無資格享受權利，這是莎朵奈教會我的第一個道理。身為闇之王史特加尼亞陛下親信之一的弗萊什應該也明白這個道理才是。只見他低下頭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才換上更為謹慎的語調開口。

    「如果說侯爵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嫁給我那位同胞無法為自己家族以及領地帶來任何好處，所以才堅決反對這段戀情，那麼能否請陛下開恩賜予他爵位、就像對璃忒恩還有曼荻所做的那樣？如此一來卓迪辛侯爵應該也會感到滿意吧？」

    以為獲得貴族的頭銜後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這是多麼典型的平民思維啊，我和卓迪辛侯爵在聽到弗萊什的提議後都不禁露出苦笑。

    「曼荻過去數度在瘟疫爆發後迅速研發出解藥、挽救了大量的性命同時阻止疫情擴散為國家把損失減至最低，她直到現在仍然站在草藥研究的最前端。弗萊什那位同胞有為國家作出甚麼傑出的貢獻，值得恩普利昂和我以相同的殊榮表彰嗎？」

    面對莎朵奈的質問，弗萊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又拋出另一個問題。

    「那麼璃忒恩又如何？她已經退役、迎娶她對於王后陛下的娘家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可是德拉可公爵家對此依然沒有任何顧慮。」

    「璃忒恩待在暮星環盾期間可是多次剿滅盤踞於各地的盜匪據點與魔獸巢穴。試想象一下你若果身為一名領主，有人替你一舉解決多年以來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都無法根除的問題、甚至營救了自己或者部下的親人與朋友，某天她所屬的家族前來希望跟你合作時你能抹下臉無視這些人情拒絕嗎？」

    眼見弗萊什被莎朵奈問得無話可說陷入沉思，我轉而望向卓迪辛侯爵開口。

    「希望侯爵別介意要聽一遍如此簡單顯淺的道理，畢竟闇之民——不管是現代還是來自五百年前的甦醒者——都對於我們的社會規則頗為陌生，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讓他們更深入去了解。」

     「陛下哪裏的話，臣反而非常希望自己能像王后陛下那樣清晰簡明地闡述這些道理。若果我教子有方，今天也不會鬧出此等笑話了。」

    眼見卓迪辛侯爵無奈地搖頭歎氣，我在心裏一瞬間想到自己以後會不會也變得跟他一樣。

    「那麼侯爵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終止與那位闇之民的雇傭合約、永久禁止他跟我家的女兒見面、同時要求闇之民派出一位穩重的替補、最好是女性。臣自認為如此處理已經非常合理以及寬大，只可惜不管是曾經被我雇傭的那位闇之民還是自家女兒對此都似乎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