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當我揉着眼睛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的場所跟原本的房間不一樣時還呆楞了好幾秒。然後我才想起來，從昨晚開始就被罰禁閉了。

    「沒有侍女把你叫醒，就會一直賴床到這個時點嗎？」

    這道毫無起伏的嗓音讓我心頭猛然一顫，戰戰競競的把頭顱緩慢地轉過去左邊。只見母后坐在椅子上、澄黃色的的蛇瞳猶如打量着獵物般直盯着自己、而她身後的窗戶則映照着日頭高掛的藍天。

    「非、非常抱歉！兒臣會盡力避免犯同樣的錯誤。」

    明明昨晚會睡不好就是因為妳在附近害得我始終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這句話我可不敢說出口，只好唯唯諾諾地應答。

    「那麼趕快把早餐吃掉，要不然待會我就讓侍女將你那份的午飯撤掉。」

    看到母后指向放在桌子上的托盤，我依言乖乖地坐下拿起刀叉開始用膳。因為在平日已經習慣熱騰騰的飯菜，所以當我把早已冷掉的肉放進口裏時甚至因為反胃的感覺而差點嗆到。在母后的注視下，我不敢埋怨甚至不敢表現出過多的不適，唯有硬着頭皮大口大口的吞下食物務求盡快吃完。

    不得不把冷掉的飯菜全部吃完，還有一位監督全程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吃得最不舒服的一餐了。即使我用完膳、按照記憶中侍女收拾的方式把餐具笨拙地放回托盤中，母后的視線也始終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終於受不住這種毛髮悚然感覺的我主動開口詢問。

    「母后，您除了瞪着兒臣以外就沒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嗎？平常您應該會閱讀各領地傳來的報告，或、或者審視正在議會裏討論的法案吧？」

    「沒有。若果我在王宮裏繼續做平日會做的事情，那算是甚麼禁閉懲罰？在這一週裏我不會收到任何與政務相關的文件與資訊，一切工作都暫時轉移給宰相威伯爾去處理。」

    「母后每日都在處理繁重的政務辛苦了，應該趁此機會好好休息的。」

    我的本意只是想讓母后甚麼也不做躺在床上打盹、或者休閑地欣賞外頭的風景，總之不要繼續一個勁地死盯着我。可惜事與願違，她的視線片刻也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僅僅只是拋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回答。

    「過不了多久特維萊特就會知道無所事事是甚麼樣的滋味，到那時你再思考一下這種『休息』是否值得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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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無聊。

    用過午膳以後，我嘗試憶起上課的內容、在房間來回踱步、最後乾脆綣縮在床上。不管用甚麼方法，最終腦袋都會慢慢變得空白一片、被沉寂的無聊悶意所充滿。

    最要命的是，就算想就這麼放鬆休息也做不到，因為母后就在身旁監視着、仔細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與所有做得不足之處，弄得自己心神不寧越發疲倦。

    「……關於昨天的事情，母后想必有不少話要對兒臣說，兒臣甘願領責。」

    「你是在對我心懷不滿的情況下離家出走的，在這份不滿被消解以前就算開始說教你也不會聽進去吧？這次我們兩人一同關禁閉的目的，就是讓你能向我坦白自己的感受。哪怕在開口以前還需要再整理一下心情，足足一週的準備時間也綽綽有餘吧。」

    好啊，這可是妳讓我說出來的。本來跪在地上準備領受責罵的我抬起頭正視着母后那雙澄黃色的雙瞳，乾笑了兩聲。

    「其實母后用不着如此跟我浪費時間，我知道您早就想把王位繼承人替換掉。是改立剛出生的妹妹作為儲君？還是說從親王那一脈過繼孩子？」

    「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為甚麼你會有這樣的誤會？」

    「少騙人！！因為、因為，您不是很討厭我嗎？！不管我怎麼努力，在您眼中我永遠都是做得不夠好、渾身都是缺點！！即使到了現在也是，您看到的是一個滿是缺陷的繼承人、一個總是無法符合您期望的廢物！！哪怕是敷衍地稱讚我幾句，緊接着必然是『但是』兩字！！旣然您都如此厭棄我了，為甚麼不乾脆一點爽快地把我換掉？已經、已經不想再被母后用那種眼神不斷地挑剔批評了啊啊！！」

    一旦決堤，內心的情感就源源不絕地化為言語傾瀉而出，到最後已經是一邊嘶哮的同時一邊嗚咽啜泣。拚盡全力把一切都擠出來以後，我挽起衣袖用力擦乾眼淚，大口喘着氣等待母后的判決。

    「本來是聽從恩普利昂的意見才嘗試對你稱讚鼓勵幾句的，看來造成了反效果啊。那我就開門見山跟特維萊特直說吧，在我眼中你確實渾身上下都是缺陷與不成熟、沒有任何值得稱道之處。」

    聽到這裏我兩眼一黑幾乎當場昏倒，雙腿似乎失去所有力氣似的已經無法再站起身。即使剛才說得那麼決絕，其實自己在內心深處仍然抱持着虛無飄渺的盼望、覺得母后會說出『只是為免你驕傲起來才故意擺出那種態度，其實你已經做得不錯』之類的話。如今，那小小的火苗也徹底熄滅了。

    「然而，我從來沒想過以此作原因把你撤換廢棄掉。你會擁有這般跳躍的聯想着實讓我感到很詫異。」

    本來已經感到徹底絕望的我忍不住驚訝地抬起頭，重新凝視着母后那張平靜的臉龐。

    「即使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母后也沒想過把我拋棄掉嗎？」

    「你年紀還小，充滿着許多能夠學習、能夠成長的地方。如果都不去指導一下就輕言拋棄撤換，那也太不負責任了。正因為不打算放棄特維萊特，我才會明確地指出你犯下的錯誤、希望你能去糾正自身。」

    明明母后對我的評價一如自己所預料那般低下，卻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結論。顧不得開始劇烈顫抖的雙肩，我急切地向母后再度確認。

    「即使我現在是這副窩囊不堪的模樣，母后仍然覺得我能夠成為比肩父王的偉大統治者、無愧於您們兩人的兒子這個身份嗎？！」

    「可能性不低。還有，即使將來繼承王位的人改成了別人，特維萊特就是我們的兒子、這點是不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