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7 時躍須時癒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一個人離開王宮、周圍沒有侍衛保護,只要隨便來一個歹徒揮舞利刃,你就會身首異處、性命戛然而止。」


    「母后說得是,兒臣實在有欠思慮。」


    「你有欠思慮的地方可不止這些。本來在一時衝動跑到外面後就應該馬上返回王都,但是你卻沒有聯繫暮星環盾尋求保護、反倒繼續於外頭流連。也許你覺得身為闇之民能夠使用影潛輕易逃走,但是就像我們的現況那般、剝奪闇之民自由的方法也是存在的。就算僥幸保住性命,你也很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回來、徹底與我還有恩普利昂訣別。」


    「是……」


    「特維萊特可能以為沒有人注意到,其實你被亞歷克斯抱進來時我已經看到你嘴角沾了類似餅屑的食物殘渣。你的人生閱歷就只有那麼點、過去也不曾在外面的世界闖蕩過,在無法正確判斷接觸對象是否心存惡意的前提下居然輕率地接受別人送來的食物,簡直愚不可及。你能平安無事地歸來純屬幸運,但凡出點差錯,這場事故、還有你的人生就會以悲劇收場。」


    「多虧母后提醒,兒臣才明白自己的行為是多麼魯莽。」


    「在特維萊特逃跑時值班跟在你身旁的侍衛被降職處分,僅僅因為他們未能阻止你做出這些莽撞的行為。下次在萌生出甚麼危險的念頭時,你要在付諸實行以前提醒自己,森密特王國第一王子的性命並不僅僅是屬於你自己。作為預定的王儲被投入許多資源與心血培訓,整個王宫都肩負着讓你健康成長的重責大任。你一旦意外身亡,可是會讓國家在各方面都蒙受巨大損失的。」


    「非常抱歉,兒臣的輕率舉動連累了為王家忠心耿耿地效命的部下。我會盡力確保同樣的事情不再重演。」


    就像以前做錯事或者表現不如預期般良好那樣,母后開始滔滔不絕地指出我想法與做法當中的謬誤。但是跟過往的說教比起來,那種讓人窒息的感覺已經不復存在了。明明母后的言行舉止以至態度都沒有任何轉變,單單只是知道她沒有放棄我這點就讓一切都不再相同。


    要不是母后親口告訴我,我實在難以相信她在看出我有這麼多不足之處後仍然願意投放心力去栽培他。會不會有那麼一天她的耐心達到極限繼而決定把我捨棄呢?本來已經平復的內心又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對不起母后,兒臣想再確認一下,您真的不論甚麼情況都不會放棄我嗎?」


    「我自認已經把容忍的底線設定得非常之低,但是底線仍然存在。並不是說無論你做出甚麼惡行我都能夠包容。」


    我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變得安心,即使母后說把底線設定得很低,但是她的思考模式有多麼異於常人我早就切身領教過了。緊張地吞下一口唾液後,我一邊暗暗祈禱她不會覺得自己試探她的底線而發怒,一邊壯着膽子詢問。


    「那麼在母后預想的場景裏,兒臣得做出甚麼事情您才會把我捨棄?」


    「如果到了某天,你毫無悔意地去傷害無辜的國民,那時我就會徹底地與你為敵。」


    聽到這個回答,我不禁瞪大眼睛。這條底線確實設定得很低。


    「要去到那種程度母后才會捨棄兒臣嗎?如、如果我愚鈍到連一件簡單的事情教上十多遍也學不會,或者無心向學懶散度日呢?」


    「依我的觀察你的智力並沒有令人絕望到這種地步,如果是腦子捱了一記悶棍或者生了一場大病之類的特殊事件導致前一種情況,到那時再想辦法,現在沒必要杞人憂天。萬一你貪圖舒適安逸而墮落,我也有各種手段矯正那些劣根性。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讓傷害人民的存在身居權力中樞。」


    在母后平靜地解釋後,關於前兩點我已經沒有疑問。尤其是「矯正懶惰劣根性」,如果一直以來那麼嚴厲的教育對母后而言不過是對兒子的正常管教,她肯定有各種更厲害的手段去對付走上歪路的我。


    至於母后所說的底線......萬一在某天我真的變成了那種傷害國民的怪物,大概也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既然我們已經打開天窗說實話了,禁閉結束之後特維萊特能夠恪盡本份繼續好好學習嗎?」


    我遲疑一會,然後深吸一口氣直現母后那雙澄黃色的蛇瞳。以前因為母后過於嚴格,導致我不敢向她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但是現在我已經明白這份恐懼是多餘的,哪怕自己的要求有多麼無理,母后也不會動輒就向我發怒、而是心平氣和地曉之以理。


    「盡自己本份好好學習當然没問題,但是我希望母后能夠對我展現多一點關愛,要不然過了一段時間可能又會像這次情緒崩潰離家出走。」


    「就算我作出了保證不會輕易抛棄你,特維萊特還是感到不安嗎?」


    「不,我已經徹底明白母后嚴格的督責是為我好、是帶着把我培養成出色的國王這個願景去做的。只是就算頭腦明白,心靈還是會感到疲憊。以前都是從父王那邊得到慰藉,我想偶爾也從母后這裏獲得些許温暖。」


    母后聞言閉上眼瞼,緩緩地吁出一口氣。


    「......是呢,把自己應盡的本份全推給恩普利昂是不對的。雖然有採納他的意見嘗試去稱讚特維萊特,但是卻没甚麼成效。」


    「那些並非出自真心的空洞讚詞,就算聽了也不會覺得高興,而且母后一說完就會馬上開始對我進行批評教育。」


    陷入沉思的母后不再說話,我也站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我相信在離家出走時遇到那位無名少女所說的話:能讓父王傾心的女性,不可能不懂得如何向自己的孩子展現温柔。


    終於,母后睜開眼站起來,走到房門向外面的守衛喊話表示讓侍女幫忙把修復母子關係的重要道具拿過來。


    過了一會,母后伸手從門外接過一支木棒般的物件。當她將其湊到嘴邊吹出第一個音色後,我渾身一顫、淚水開始在眼眶充盈。


    這首感覺源遠流長的優美樂曲......我以前有聽過!


    「看樣子你還是記得這首曲子。在你還是嬰兒的時候,每次鬧騰只要我一吹起笛子就會平静下來。」


    我恍惚地走到流熟練地吹奏笛子的母后面前,她則再度暫停並輕輕撫摸我的額頭。


    「甚麼時候累了、不管是吹笛還是聽你哭訴,我的孩子想要的,我都會給予。」


    我就這麼不發一語,意識在悠長的笛聲中慢慢變得模糊起來,最後就昏昏沉沉的陷入夢鄉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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