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如果有官員提議在巴萊恩領地開發畜牧業，你會如何回應？」

    「……在那一帶的領地當中就數巴萊恩領地的經濟最為疲弱，任何開拓嶄新發展方向的提案都應該予以鼓勵吧？」

    「錯了。巴萊恩領地土地貧瘠、水源短缺，這才是該處一直以來都發展不上經濟的根本原因。儘管恩普利昂推出了不少救濟措施協助巴萊恩領地走出困境，本質問題仍然未得到充份解決。至少在十年內巴萊恩領地的植被範圍遠不足以支撐畜牧業。」

    即使在跟母后和解以後，禁閉仍然未結束，於是她就成了我的暫時專屬教師。在沒有任何參考書籍與資料的情況下，母后仍然能對全國各領地的狀況與歷史倒背如流。於是我就成了那個連筆記都沒有、苦苦掙扎着回答的蠢學生。

    「要休息一會嗎？」

    我在欣然點頭後，就走近母后把整個身子枕在她膝上、感受着她的手掌輕輕撫摸自己的背部。

    「想聽我吹笛嗎？」

    「不，這次我想聽聽母后小時候的事情。」

    「沒甚麼有趣的。你的外祖母在生下我時難產而死，小時候就是埋首於書庫當中、定時向父親大人報告自己的學習進度，如此而已。」

    聽到母后如此概括地描述自己的童年，我不禁睜大眼睛。

    「就這樣？連一個家庭教師都沒有聘請嗎？」

    「我自己讀書還比較快，所以不需要。」

    這就是凡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天才嗎？我在如此感歎的同時繼續追問。

    「有一個如此聰明的女兒，母后一定經常被外祖父誇讚並引以為榮吧？」

    「並沒有。若果不能為人民帶來繁榮，光是擁有才智或者知識根本毫無意義。生在優渥的環境當中，變得比其他人更為優秀是理所當然的，僅因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就驕傲自滿沾沾自喜簡直是愚不可及。只有當我提出的建議確實改善了領民的生活時，父親大人才會稱讚我兩句。」

    我連全國領地的名字都未完全背熟，就更遑論對國策提出甚麼有用的建議了。如果不是跟母后好好談過，天曉得自己要等到甚麼時候才能從她口中聽到第一句讚詞。

    「……所以外祖父和母后對於如何養育一個普通的孩子完全沒有半點頭緒啊。幸好您們兩位都是如此異於常人，換成其他孩子可受不了這種成長環境。」

    正在輕撫我背部的手掌戛然停止了動作。

    「事實上，當時德拉可公爵家還有另一個孩子。費爾卡，他是我的兄長。」

    「咦？但是外祖父不是因為唯一的孩子被指定嫁給王室，所以才從分支那邊把表舅迎來王都成為下一任當家嗎？如果母后還有一個兄長，根本不需要這麼做啊。」

    「因為費爾卡踏上了歧路、走到了國家以及人民的對立面，所以父親大人將他從家族中除名，而我則設計將他驅逐到邊疆服苦役。」

    因為過於震驚，我一時間腦袋變得空白、說不出話來。

    「……母后小時候跟這位舅舅關係好嗎？」

    「並不好，小時候聽着兄長炫耀着自己被劍術老師誇獎、花了好幾個月才學會我用兩天就背好的知識、在王家騎士團取得好成績時，只會覺得『那又怎樣？』與父親大人一同不以為然。就像我們當時無法理解兄長那樣，兄長大概也無法理解我與父親大人吧。」

    自己不管怎麼努力在其他人眼中都不夠好，這種痛苦對於我而言實在是過於切身。所幸的是，至少在今次禁閉之前，父王、宰相威伯爾‧勒特與近衛隊長亞歷克斯‧靴霍為首的眾多重臣、以及身邊的侍女全都對自己愛護有加。舅舅的孩童時代有多麼孤單，大概是我無法想象的。

    「舅舅在過去成為了危害國家與人民的存在，外祖父與母后肅清他實在是天經地義……只是母后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給予他足夠的關愛，舅舅就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了？還是您覺得這只是毫無意義的假想而已？」

    「用不着如果。從家族中被驅逐出去以後，費爾卡就是在其他人、還有由始至終都視他為親人的現任德拉可當家伸出援手下重新站了起來。儘管當年父親大人費心費力教導兄長走上正道，但是感受不到愛的兄長沒有聽進去。而我也大概放棄得太快了，在與恩普利昂相遇以前就已經把兄長當成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

    在聽完母后述說這些往事後，另一個疑問就在我心裏冒起。

    「明明有過舅舅與外祖父的經驗，為甚麼在我離家出走以前母后都沒有發現問題在哪？」

    「因為特維萊特甚麼也沒說出口啊，所以我還以為之前的模式行得通，沒想到你害怕我到了把一切不滿的情緒全壓抑在心裏這種程度。」

    我先是一楞，繼而啞然失笑。旣然外祖父能夠接受母后所提出的建議更改管理領地的政策，母后想必也會覺得只要孩子的意見正確、父母就應該放下自己的威嚴坦率接受批評吧？事實上母后也真的做到這一點，只是我以前不曉得罷了。

    「母后剛才說過舅舅在其他人的幫助下重新站起來，那麼他現在身處何方？」

    「因為已經有了一個嶄新的開始、也鑑於我們之間的過節，他不願意回到德拉可公爵家。不過在特維萊特出生時費爾卡寄來了一封信，請求我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孩子。」

    沒想到自己是被這位與家族宣告斷絕關係、在今天以前連其存在都不曾聽說的舅舅所幫助。我眼眶一熱，抓着母后大腿的雙手稍微使上了更多力氣。

    「我可以寫信謝謝他嗎？」

    「當然可以，今天餘下的時間你就用來寫信吧，反正在禁閉狀態下你的學習效率似乎也降低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