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黑潮挽歌(一)

深夜的教堂里十分安静,什么也听不见。


除了潺潺的水流声。


是的,这是一些非常清晰的水流声。冰冷的水流慢慢地流过少女的身体,将虚弱的她唤醒。她艰难地站起身,无视了身体上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向着如同镜子一般的湖面望去。长长的发丝上呈现着青紫色,如同一片死去的海水一样悲伤,憔悴惨白的脸上,只有两只宛如水蓝色宝石的眼睛在闪烁着光。


「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她向着水面倒映的身影问。


那个漂亮的身影也用同样惊讶的神情看着她。


「你……你想告诉我什么?」她抬起头望向天空,那里满是破碎的玻璃,污浊的水通过破口不断地倾泻下来。


她的双手上绑着两条手链,这是两条毫无美感的手链,它们的外表毫无雕琢,丑陋的铁青色不会讨女孩子的喜欢,而且有几块地方明显的锈蚀了。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只会做一个选择,扔掉它,她也是一样的。她用尽了力气想把手链打开,可它纹丝不动。更多地刺痛传来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变了形,刺入皮肉中。鲜血流了出来。


「不要……不要这样子,请拿掉它。」少女痛苦地挣扎着,她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手链呀。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时候就哭泣吧,哭泣,是反抗这个世界的最好方式。」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是的……我……我想哭。」她无力地跪坐在水中,呜咽着。


一些漂亮的小珠子不知道从哪里滑落了下来,她非常敏锐地接住了它们。这是安慰吗?她可以用这些五彩缤纷的珠子打扮自己了,它们有白色、黑色、蓝色、红色、绿色,各种各样不同的颜色,形状本不尽相同,不过大体上都接近球形。


她想要尽可能地收集起这些珠子,把它们都贴在那丑陋的手链上。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更漂亮了吧?


水在退去,她感受到了。


「不……不要,请别把水拿走。」不断消失的水让她开始绝望起来。正在干涸的并不是水,而是她的生命。


剩下的液体开始迅速变成了鲜红色,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湖面上的身影在最后一刻对她说了话,她没有听见声音,但看见了对方的嘴唇的动作。


……


「呜……」梅茵菲娜哭喊着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的枕头已经湿透了。


「你怎么啦,梅茵菲娜?」爱丝特莱雅疲惫地爬起来安抚她,「又做噩梦了吗?身体好一点儿了?」


「嗯……可是这一次,不太一样。」梅茵菲娜把身体贴近了爱丝特莱雅,「这一次,梦里的女孩子并不是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是……在梦里我变成了她的样子,她看起来好可怜的。啊……那个……」


梅茵菲娜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猛地把头扎进了爱丝特莱雅的胸前。


「咦?那边有什么东西吗?」爱丝特莱雅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为了保险起见,她划着火柴点亮了油灯。但是,那里依旧什么也没有,她只能看见白白的墙壁。


「爱丝特莱雅……那边……好多的触手,还有肉块。呀……血……血流下来了。」梅茵菲娜继续在她的怀里颤抖着。


「哎呀,这下糟了。」爱丝特莱雅感觉到梅茵菲娜的病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多了,「你是说,你在这面墙上看见了那些东西?」


「嗯……是真的,还有,盖在我身上的这些东西,快……快一点拿开它们。」梅茵菲娜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带着血丝的肉糊盖在自己身上,她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尽量地将身体再靠近爱丝特莱雅一些。


「好啦,好啦,别哭……」爱丝特莱雅轻轻地用手抚摸梅茵菲娜的后背,「你现在没有危险哦,相信我。」


她把梅茵菲娜扶起来,带着梅茵菲娜尽量离开床垫或是其他物品,来到大厅最空旷的正中央。


「现在感觉好点儿了吗?」


「呜……没有,爱丝特莱雅。你真的,没有看见天花板上那些在蠕动的内脏吗?我……」


「那好吧,没有关系。那你能告诉我,在你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是正常的吗?别担心,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姐妹们的样子……是正常的。至于其他的东西,好像都被那些肉团覆盖了。呜……不要,好像有些触手在袭击姐妹们。爱丝特莱雅,真的不要紧吗?那边,有好多眼睛啊……」


爱丝特莱雅有些为难地看着周围,尽管她真的没有看见梅茵菲娜说的那些可怕的东西,但她也无法确定到底是梅茵菲娜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她知道,梅茵菲娜不会故意搞恶作剧来捉弄她,这不是梅茵菲娜的性格。


为了避免梅茵菲娜的精神再次崩溃,她还是必须得做些什么。


「梅茵菲娜,现在开始,乖乖把眼睛闭上。」爱丝特莱雅从旅行包中找来一卷绷带,用它轻轻地将梅茵菲娜的眼睛遮住并绑好,「这样子的话就不会看见那些东西了吧?」


「我……我是不是真的病了?」梅茵菲娜紧紧地抓住了爱丝特莱雅的手。


「请稍微轻一点儿,这样子有点儿疼,」爱丝特莱雅拉着梅茵菲娜走回了床垫边,带着她坐下,「放心啦,我不会放开你的。」


然后,她就想起了梅茵菲娜之前提到的噩梦:「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噩梦,能再仔细给我说一说吗?」


「好……」梅茵菲娜开始回忆之前的那个噩梦的内容,并将其复述给爱丝特莱雅。这个梦与别的梦不太一样,场景非常清晰,仿佛是真实的记忆一般。


在提到最后倒影和她说话的场景的时候,梅茵菲娜解释说:「其实,我没有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但是我看到了她的口型。她好像是在对我说『请找到我』。」


「我明白啦。这个也许不是单纯的梦,是某种线索也说不定。」爱丝特莱雅继续这么安慰着她。


「你们两个怎么了吗?」身旁传来了伊莎贝尔的声音。


「那个,是这样的……」爱丝特莱雅赶紧将刚刚发生的事和伊莎贝尔、塞西莉亚解释了一遍,「我想和你们确认了一下,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梅茵菲娜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看见公主殿下说的那种东西呢。」塞西莉亚摇摇头。


「我们在调查整个教堂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伊莎贝尔对她们说,「虽然确实有点阴森,不过整体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梅茵菲娜,这种症状是从做了噩梦以后开始的吗?」爱丝特莱雅有些心疼地抱住梅茵菲娜,「抱歉,现在姐妹们都很累了。明天我们会想办法开始调查的,现在请你忍耐一下,先睡觉吧。」


「对不起……我似乎又拖累姐妹们了。」梅茵菲娜失落地低下头。


「如果你真的害怕那些触手怪的话,我就抱着你睡好了,」爱丝特莱雅拉着梅茵菲娜躺回到床上,「别担心,我是不会让那些东西抓住你的。」


在爱丝特莱雅的安抚下,梅茵菲娜重新进入了睡眠状态。


……


第二天一大早,修女会的姐妹们就相继醒来了。这座教堂已经很久没有打理,污浊、潮湿的空气加上那些略微有些发硬的寝具,让她们都没能睡好。


趁着姐妹们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爱丝特莱雅将梅茵菲娜的遭遇告诉了所有人。


「天呐,这也太可怜了。」


「我们没有什么能帮她的吗?」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病啊?」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以前在这里的魔族留下的诅咒呢?毕竟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中招了,我们这边也只有她是魔族。」


「这不可能呀,魔族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的同胞呢?」


「不管怎么说,公主殿下的梦境,我觉得肯定是一个线索。」


「我们会不会也有病倒的可能性呢?」


「这个镇子太可怕了,得想想办法……」


「那么现在就这样子吧,我们暂时把珍珠的事情放一放,先调查这个小镇的秘密,」伊莎贝尔看着姐妹们的讨论,她能体会到不安正在这个小群体里扩散,「我们分三路行动。秋霜和秋雪跟着我去找异端裁判所的行动基地,他们一直在这里执行任务,肯定知道些什么。珍妮和塞西莉亚一起去街上,观察一下这里的居民是如何行动的,看一看是否具有某种规律。爱丝特莱雅留下来,照顾一下公主殿下,如果可能的话调查一下公主殿下的感觉是怎么来的。每个人都拿好通讯珠,保持联络。」


现在确实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刻,如果她们再不做出任何行动,精神压力很快就会把她们压垮的。


伊莎贝尔对照着地图,将修女们的任务分配好,然后对她们说:「港口那边似乎已经被不明原理的方法屏蔽了,不过其他地方的地形似乎还是符合地图的。如果你们没有疑问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明白了,我们快走吧,不能让公主殿下继续受折磨了。」


「是呀,再拖下去可能会出问题的。」


「先等一下,」爱丝特莱雅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用魔路通讯仪通知一下梦芸姐姐,也许那边能给我们一些帮助。」


「你说得有道理,爱丝特莱雅,这个任务也交给你了。」伊莎贝尔说,「那么其他人跟我去门口吧,我们按计划行动。」


……


这座小镇似乎在任何时候都安静得可怕。


塞西莉亚和珍妮在路上闲逛了很久。城市的街景依旧很美,除此之外依然只有零散的路人经过这里。这些路人和昨天一样,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从地面上似乎有点难找人呢,」珍妮仔细思考了一下对策,然后对塞西莉亚说道,「这样子吧,我飞到天上去观察一下人流情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主意呢,那么就拜托珍妮了。」塞西莉亚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请帮我拿一下衣服。」珍妮羞涩地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和连衣裙脱了下来,刺骨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不要在上面待太久哦,如果连你都病倒的话,我们就很难办了。」塞西莉亚连忙提醒她,「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啦,我觉得这里的人就算看见什么都没穿的女孩子大概也是会完全无动于衷的呢。」


「我想也是。」珍妮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黄绿色的羽翼舒展开,「我的翅膀漂亮吗?嗯……据说我这样的翅膀颜色很特别呢。」


「已经很漂亮啦。」


珍妮使劲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终于让她的身体缓缓地离开了地面。她调整着姿势,让自己飞到足够的高度,可以俯瞰这座海岛上的小镇。然后,她拿出伊莎贝尔分给她们的羊皮纸地图和画笔,对照着下面的街道中的人流,将通过几个标志性建筑物的人流量进行标记。这是一份艰难的工作,高空上的风力更大,气温也更加低。她坚持着观察了三十分钟,直到她感觉到胸部酸涩难忍、身体发冷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回到地面上。


塞西莉亚赶紧跑过去扶起她,帮她把衣服穿好。


「塞西莉亚……你看看,怎么样……」她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地说。


「这样做太勉强了。」塞西莉亚有些担心珍妮的身体状态,她主动把自己的身体贴上去让珍妮取暖,「标记得很不错呢。我们早上取样一次,中午来取样一次,傍晚再取样一次。这样子的话,就可以发现规律啦。」


「公主殿下还在受苦,我想为她做一点什么……」珍妮虚弱地说着一些逞强的话,「毕竟当初,公主殿下救我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


「那我也不能再让你受凉生病啦,」塞西莉亚轻轻地在珍妮的身上蹭了蹭,她知道这样可以增加热量,「等会儿我们去一下服装店吧,我去给你找一件可以露背的衣服。」


「好吧,谢谢你……」珍妮有些害羞地感受着塞西莉亚的接触,「塞西莉亚也很温柔呢,这样靠着,很舒服。」


「你喜欢就好啦,在修女会生活的女孩子也是要找一些依靠的,」塞西莉亚在珍妮的耳边悄悄说,「公主殿下也希望我们在姐妹们之间联络情感。」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呢?」


「公主殿下是喜欢女孩子的吗?她喜欢的人是爱丝特莱雅吗?」


「哎呀,这个问题的话……答案其实不是很明显的嘛?魅魔都是喜欢女孩子的呀,她们的种族特性决定的,毕竟她们种族内部只有女孩子嘛,难道还能喜欢上男性吗?虽然人类经常这么想,但是这种逻辑你不觉得非常奇怪吗?难道人类会喜欢上自己的食物或者猎物?」


「看起来是这样子,可是我有点儿难以想象为什么天使和魅魔之间会产生这么好的感情。我虽然对公主殿下没什么意见,可是总觉得还是有点儿奇怪的样子。你要知道,以前天使族做了非常多的伤害魔族的事,我们当时都是发自内心地相信消灭魔族是为了拯救这个濒临堕落的世界的。我现在就是觉得,非常难过,每次想到公主殿下就会觉得有很多负罪感。」


「别这样想啦,公主殿下从来就没有因为这些事恨过你们,她只是想要每一个人都能好好的罢了。其实,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现在还存在的几支魔族都是当年魔之女皇的联盟成员,而魔之女皇从来没有为了复仇发动过任何一场战争。公主殿下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呢,她想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世界,也包括你呢。」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痛苦的,因为我没法理解她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地就善待我们,我们明明已经对她们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没有怨恨,反而让我更害怕了。」


「没有那么难理解啦,『爱你的敌人,如同爱你的兄弟一般』,这不是你们的圣书上写着的内容吗?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些什么的话,让公主殿下看到你在修女会里面过得幸福就好啦,因为你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


「既然塞西莉亚都这么说了……我希望,塞西莉亚可以帮我获得幸福,可以吗?」珍妮用手撑着地,慢慢地让自己站起来,「我们接下来去买衣服吧,我记得服装店就在附近了呢。」


「这自然没有问题啦,身体恢复过来的话,我们走吧。」塞西莉亚走到她的身旁,把她的左手拉住,「据说手拉手可以增加亲密度,我们也试试看。」


「这样吗?好吧……」


她们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了一家贩卖高档服装的商店。这里面同样没有任何导购的存在,完全由她们自由选购。而且,和昨天的餐馆一样,这里所有的商品标价都是0。


「不仅免费吃饭,连衣服都是免费的吗?」珍妮看着标价牌惊叹道,「我们等会儿去调查一下吧,是不是这座城市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这确实有点儿奇怪了呢,」塞西莉亚提醒她,「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不要得意忘形。拿了你需要用的衣服就走吧,今天用完以后我们就扔了它。虽然伊莎贝尔检测过这些东西都没有毒,但是我也不敢保证这会不会是其他圈套。毕竟,这里可能有着一个比我们的层级都要高出许多的魔法师。」


「那好吧,虽然有一点儿可惜,」珍妮拿起这些漂亮的礼服仔细端详着,「不过塞西莉亚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就这么办吧。」


「别担心,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衣服可以告诉公主殿下呀,」塞西莉亚用安慰的口吻对珍妮说,「她可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服装设计师,等她病好了以后就可以帮你做一套一样的甚至更漂亮的衣服呢。」


她们就在这一大片的衣服海洋中挑选了一款粉色系的纯色露背式连衣裙,这套连衣裙的后腰位置上带有一个漂亮的缎带蝴蝶结,珍妮非常喜欢这种设计。得益于这种露出后背的设计,珍妮在展开翅膀的时候就不需要脱掉衣服了。


由于价格是0,她们没有付款,拿起连衣裙就往店门走去。一旁的店员同样没有阻拦她们,而是用十分诡异的祈祷姿势送别她们:「欢迎光临,下次再来。」


……


这一次,梅茵菲娜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


发现梅茵菲娜苏醒之后,爱丝特莱雅赶紧坐到她身边,向她询问:「怎么样?还有继续做噩梦吗?」


「这一次没有再遇到噩梦啦,」梅茵菲娜的语气听起来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不过,我听到了一些歌曲。虽然听不懂歌词,唱歌的女孩子的声音很美,我却从歌声里面听出了她的悲伤。爱丝特莱雅,其他的姐妹们呢?」


「姐妹们分头出去行动了,」爱丝特莱雅告诉她,「伊莎贝尔带着秋霜和秋雪去异端裁判所那边打听这里的情报,珍妮和塞西莉亚她们去街道上观察这里诡异的人们的行动规律了。现在,只有我留下来照顾你。放心啦,姐妹们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病的办法的,你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那样的话……」梅茵菲娜在说话之前犹豫了很久,「爱丝特莱雅,请你把绷带摘掉吧,我们也应该开始行动了。」


「可是……」爱丝特莱雅想起了梅茵菲娜在昨天晚上崩溃的样子,她仍然很担心,「这么做的话,你会……很痛苦的吧。」


「我才是修女会的指导者,如果我一直躺着等姐妹们帮助我的话,这样就显得我太没有用了,不是吗?我……我来这里,才不是为了拖姐妹们的后腿的。」梅茵菲娜艰难地伸出了手,感知着爱丝特莱雅的位置,随后死死地抓住了爱丝特莱雅的裙摆,「拜托了,我们接下来的任务绝对不是留在这里等结果。我也想,为姐妹们做些什么……」


「那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


爱丝特莱雅伸出双手,慢慢地将遮住梅茵菲娜的双眼的绷带取了下来。她眼睁睁地看着绷带飘落,一对漂亮的眼睛露出了出来,其中一只是粉色的,另一只是紫色的。但是现在,这一对漂亮的眼睛中却含着许多泪水,这些泪水失去了束缚之后,迅速地从梅茵菲娜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呢,平日里你非常习惯地用来观察这个美丽的世界的眼睛,此刻却背叛了你,向你展示那些最为可怕的图景,以此折磨你,这或许是比单纯的失明还要更恐怖的事了。


她赶紧握住了梅茵菲娜的双手,将它们放在自己的手心:「梅茵菲娜,冷静下来,别害怕……」


她可以感受到这双手在颤抖,不断地有液体从光滑的皮肤中渗出来。


梅茵菲娜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做了几次深呼吸,告诉爱丝特莱雅:「爱丝特莱雅……我……我准备好了。」


「那好吧,我们从哪里开始调查呢?」爱丝特莱雅仍然能从梅茵菲娜的声音里听出明显的颤音,但她希望和梅茵菲娜聊天可以稍微分散一下梅茵菲娜的注意力,以此让梅茵菲娜好受一些。


「嗯……」梅茵菲娜仔细思考着之前发生的事,「我是做了一次好像不属于我自己的噩梦才发病的。那个梦里的女孩子,我回忆了一下,看起来很像是海妖哦。我有一个猜想,这个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她对我说了『请找到我』。我们几个人里面只有我生病了,其他的姐妹们都没事。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种族了吧,只有我是魔族,所以才只有我接收到了她的信号。」


「所以很可能是她让你生病的?」爱丝特莱雅顺着梅茵菲娜的思路想下去,「可是为什么呢?你和她完全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让你生病来折磨你呢?海妖族,是这么容易怨恨的种族吗?」


「她们应该不是这样子的,海妖可是很爱美的生物,她们最讨厌这种恶心的东西了,可我也只能这么想了。」梅茵菲娜用失落而又害怕的语气说着,「我们得找到她,这样子才能知道答案吧。」


「仅凭这一点,我们不知道怎么找到她,」爱丝特莱雅继续提示她,「再想一想,还有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除了发病者的种族,这种病还有什么其他特点吗?比如,你看我们的时候是正常的,看着周围的物体的时候就会看见那些恶心的肉块、器官和触手怪了是吗?难道它只会转化非生命物体的视觉效果吗?」


「好像也不是这样子,」梅茵菲娜摇摇头,「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你们的衣服应该也会变成触手衣了吧,可是并没有。对了,带我去外面看看,我好像想到什么了。」


「那好吧,」爱丝特莱雅拉起梅茵菲娜的手,「如果你坚持不住的话就喊我哦。」


她们推开教堂的大门,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呜……」梅茵菲娜强忍着不适感观察着周围的样子,她看见一些墙面呈现被腐蚀的形状,另一些墙面则爬满了许多白色的蠕动的软体虫子,地面上不规则地散布着各种血红色管子,其他不可名状的怪物则直接嵌入到了各种建筑物内部。


「你没事吧?」爱丝特莱雅扶住她的身体,「你想要看什么呢?」


「到……到有人的地方去。」梅茵菲娜做了几下干呕的动作。


爱丝特莱雅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带着她的在周围的街道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在路上游逛的少女。


「爱丝特莱雅,请你描述一下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


「好的。那边有一个穿着亚麻布大衣的少女,她看起来大概17岁的样子,黑色头发,鹅蛋脸,身材比较瘦,看起来像是流浪少女,饿了几天的样子,脸色比较病态,走路有一点儿瘸。」


「好吧……我明白了。」梅茵菲娜终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在她的视野中出现的不过是一只看起来像是巨型黑色章鱼的怪物。这只怪物的细节非常丰富,头部有几个隆起的瘤子,其中一个瘤子非常大,大概有一个苹果那么大。它的身体上则有许多粗糙的纹路,看起来皱巴巴的。触手上有着小小的尖刺,有一侧的触手断了几根,因此难以保持平衡,因此只能吃力地在地上蠕动着。


「爱丝特莱雅,所有被转化的物体和没有被转化的物体之间的区别,大概是它们是否属于这座岛,」她解释道,「那个……我看见的所有的可怕的怪物,它们都是原本就属于这个岛上的人或者物。而你们和你们的物品,则没有被转化。所以,它……」


梅茵菲娜没能坚持把话说完就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感袭来。她跪坐到地上,痛苦地呕吐了几下,将一些粘稠的乳白色液体弄到了地上。


「好啦,辛苦了,」爱丝特莱雅拿出了一张纸巾,帮她把嘴边的液体擦干净,然后慢慢把她扶起来,「所以说,这种病对于视觉的影响仅限于这座岛的物体,这件事我们也调查清楚了。」


「呜……爱丝特莱雅,你说,如果我的病好不了了,那可怎么办呀?」她无力地抽泣着。


「那样子的话……我们……我们就离开这座岛不就可以了吗?」爱丝特莱雅继续拿出了一些一些纸巾,将梅茵菲娜脸上的泪水擦掉。


「可是……我……我担心,如果真的出不去的话……」梅茵菲娜低下头,不敢看爱丝特莱雅的脸。


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爱丝特莱雅。从今天她醒过来之后,她就在爱丝特莱雅的脸上和手上了看见了一些可怕的黑斑。而昨天晚上的时候,爱丝特莱雅的身上还没有这些。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病情在加重呢?会不会有一天,她连爱丝特莱雅的脸也无法看见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必须尽快找到治好这种病的办法。


否则,她可能坚持不了几天了。


……


异端裁判所的行动基地位于小镇北部的山区,这里是远离海洋的位置。她们拨开一层厚厚的藤蔓遮挡,发现了一扇由钢铁铸造的大门。奇怪的是,这扇门并没有关严实,而是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你们帮一下忙,把门推开,」伊莎贝尔对秋雪和秋霜说道,「这里可能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至少我们可以进去看看资料。」


她们站到门边,用尽全身的的力气,把门缝拉得更大了一些,足以让她们钻进去。随后,伊莎贝尔就召唤出了圣光球,带着她们走进了设施内部。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阶梯,似乎一直通往地下深处。在往下走的过程中,她们也看见了一些骸骨。


「是人类的,」伊莎贝尔捡起了骸骨堆里的一块令牌,「不知道这个小队有没有幸存者。」


她们继续往里走,类似这样的骸骨还有好几个。阶梯的最深处是一个色调灰暗的大厅,这里还有一个骸骨。除此之外,她们还在这里发现了一台老旧的魔路通讯仪、一个有些磨损的文件柜、几把圣术杖。


「没有战斗的痕迹,武器全部都完好地放在这里,」伊莎贝尔向她们解释,「一共是五具遗体,外面四个是男性,里面这个是女性的。」


「天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秋霜有些害怕地把身体缩了起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呢?看起来……好可怜……」


「最里面这个女孩子应该是自杀的,其他人就不清楚了。」伊莎贝尔小心地从少女遗骸的手骨中取出了一把小匕首,「她应该是拿着这个,坐在椅子上,割开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就这样子倒了下去。唉,可怜的孩子……」


说完这些后,她跪坐在一旁,为死去的少女做了一下简短的祈祷。秋霜和秋雪也学着她的样子,完成这个小小的祈祷仪式。


「我想,剩下的秘密可能都在这个文件柜里面了。」秋雪指着一旁的大文件柜说。


「那我们快打开看看吧?」秋雪附和道。


文件柜没有加锁,她们非常轻易地就打开了它。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文件柜里面居然空空荡荡的,只有寥寥的几本书和本子放在里面。


「你们把这些都放进挎包里面带回去,」伊莎贝尔对她们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如果我们在这里看的话,天色暗下来以后可能会有危险。等回到我们的教堂以后再看吧。」


秋霜和秋雪紧张地点点头,事实上她们也很想快一点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而伊莎贝尔则开始摆弄起了那个老旧的魔路通讯仪。


「咦?伊莎贝尔,你在做什么呢?」秋雪问她。


「给爱丝特莱雅那边发一个信号,表明我们是在这个时间点找到了异端裁判所的行动基地的。」伊莎贝尔解释说,「然后把这台机器也带回去吧,里面可能也会有一点线索。」


她们整理好调查到的东西,迅速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设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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