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42＞

等我回過神來，比賽的觀眾們都不見了。

「吉成，沒事吧？」吉成的大哥問他。

「我還好。倒是那個人...」吉成看著遠堂。

遠堂的頭腫了個大包，好像很痛的樣子。

「太好了...你總算恢復正常了。」

遠堂露出感動的表情，用力把我抱緊。

「隆彥...我可以揍你嗎？」他在耳邊輕輕問著。

「呃...讓我考慮一下。」

......

在我失控的這段期間，好像把所有對手都打倒了。

雖然他們隨即趕過來阻止，但是因為我拼命掙扎。

所以...三個人都受了點傷，大部分的攻擊都打在遠堂身上。

難怪他剛才一臉冷靜得問可不可以扁我。

「真的非常抱歉...」

道過歉後，吉成的大哥帶著他離開。

遠堂和我繼續坐在競技場上，打算休息一下。

「來啦？那個也帶走。」

我指著躺在地上翻白眼的相撲選手。

「你這傢伙...竟敢使喚我？」想來帶走朋友的傢伙不屑得回應。

「看來你是還想再飛一次？」我說。

「呿。」

實在搬不動暈倒的相撲選手，對方只好叫醒朋友。

兩人一起試圖把他帶走，邊拖還邊罵，十分狼狽。

「喂～兩個作弊鬼，可要記得遵守約定哦！」遠堂對著他們說。

「知道啦！先不要吵，這傢伙重得要死！」

「那是什麼態度啊？隆彥，你也說幾句嘛。」

我得抓住機會才行，要讓他們留下足夠深刻的印象。

「不用遵守約定也沒關係啊。」

「只要他們還愛惜自己的生命就夠了。」我冷冷說著。

那兩個傢伙一聽，直接使出吃奶的力氣拖走相撲選手。

「耳根子總算清靜了。不過...剛才那句讓我整個寒毛倒豎呢。」

「是嗎？有這麼恐怖？」

「不，話本身是還好。說威脅的話誰都嘛會。」

「但只要想到這些是從隆彥口中說出的，就讓人忍不住身子倒彈呢。」

「是因為這樣，大家才不喜歡靠近我嗎？」

「恩...那應該是因為隆彥一直散發出拒絕別人靠近的氣息啦。」

「喔...」

雖然很清楚自己的本性，還是有些失落。

「別難過啦。隆彥身邊還是有很多人啊～像是大野、劍屋、吉成、吉成的大哥，連橘阿婆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哦！」

「當然，還有我。我們大家都是你的夥伴，同時也是你的朋友。」

「朋友...」

我回想起剛才要遠堂別過來幫忙的那句話。

「遠堂...抱歉，說了那麼重的話。」

「恩...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知道隆彥是擔心我才那麼說的。」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以後別再說那種話了。」

遠堂抓緊我的手腕，我看見他眼神裡的慎重。

「明明是朋友，卻不能一起度過難關。這樣的朋友...不如不要吧。」

「如果隆彥不希望我們只是一般的酒肉朋友，那就跟著我發誓吧。」

遠堂伸出手，我們握住對方的拳頭勾手臂。

「我們要當能共患難的好麻吉。啊...毀約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哦。」

我點了點頭，遠堂放心得笑著。

「那我們就說好嘍～這可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哦。」

「喔。」

「別擺出那種不屑的表情啦。」

●42-2

我環視競技場的狀況，這下慘了...

不只破壞的公物需要上報，而且...

多虧那兩個大嘴巴，這件事一定很快就會傳到領隊耳中。

不知道到時會受什麼處罰...

我只希望可以不要太可怕。

光是想到...領隊可能會把我整個人舉起來，啪地折成兩半。

「放過我吧...」

「恩？隆彥在說什麼？」

「遠堂，你老實回答...剛剛我在打架的時候，給人什麼樣的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哦？」遠堂試著揣摩我剛才的印象。

「你有點像...被關十幾年的瘋子，重返人間就開始大肆破壞這樣？」

被關、瘋子、大肆破壞...

「唉...我好像是個很不受控的人。」

「隆彥現在才知道？」

「少囉嗦啦。我明明想模仿領隊、變得跟他一樣強，但是...」

「我不只沒有超越他，似乎還變成很糟糕的人。」

遠堂聽了這些話就開始捧腹大笑。

「笑完了嗎？」

「抱歉抱歉～你說得太真誠，害我覺得很搞笑。」

「這世上只要有一個大野就夠了啦～」

「他那麼煩，不要再多一個了吧？」

遠堂的回應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且，隆彥其實也很厲害呀～」

「你可是在瞬間大幅度成長，打贏對付起來很棘手的敵人耶。」

「這種有朝一日能匹敵魔王的潛力，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是這樣...嗎？謝謝，我覺得舒坦多了。」

「還有，你不用擔心破壞東西啦～大野自己也一天到晚砸爛公物，沒資格念你這個。至於打架的事...」

「不如被發現前先跟他攤牌？我也會跟你一起去道歉。」

「謝謝你。沒關係的，這事我想自己和他解釋。」我向遠堂露出微笑。

「之前那次打架，只有你被他找去罵，我有點過意不去......」

「訓練也是我向他提的，結束或延續都應該要有個交代。」

「結束啊...雖然晚上也要訓練很辛苦，但是...那段時間真的蠻有趣的。」

「比平常討厭百倍但又特別感性的大野、表現帥氣但偶爾還是會露出害怕表情的隆彥，都只有那時候看得到。我可是很珍惜那樣的時光呢～」

「是嗎？我也很喜歡......訓練。」我趕緊補上最後幾個字。

「恩恩！不愧是突飛猛進的隊員呢～」

笑著笑著，遠堂隨手打了一下我的屁股。

有種難以形容的羞恥感...但又不想像之前一樣胡亂攻擊他。

「不、不要亂摸啦…」

最後，我只擠得出這句話。

「啊...對、對不起。」

事後遠堂說他會道歉是因為看到我臉紅，讓他莫名有罪惡感…

不然他平常都隨便亂碰亂拍，根本沒在介意什麼肢體接觸。

我看我以後還是直接反擊回去好了，用不著對這傢伙客氣。

●42-3

我跟那兩個傢伙打架的事不到半天，周圍就產生了不小的反應。

「唉...」

「怎麼了？隆彥幹嘛突然嘆氣啊？」

「這下可好了...我經過哪裡，大家都會自動讓開一條路。」

「說是惹到我就會被打到失憶什麼的...有夠荒謬。」

「自動讓路...感覺好像上級來巡視，好好哦～」遠堂露出羨慕的神情。

「才不好！！！」

「你都不知道，被人亂傳那些不實的流言真的很麻煩...」

「竟然還有人說我是戀童癖，特別喜歡十歲以下的小女孩。」

「噗哧。那也沒辦法啊～」

「誰叫你要大野上身？在眾目睽睽時叫著他女兒的名字～」

遠堂邊取笑邊回應，讓我覺得更煩躁了。

「噯喲～別太擔心啦。等風頭一過，那些有的沒的就會慢慢消失。」

「真的？你能保證嗎？」

「恩。要是到時候沒消失，我們就自己想辦法讓它消失啊～」

「看是要用隆彥的冷酷形象洗掉它，還是要用不為人知的可愛...」

「拜託絕對不要用後面那個。」

「哈哈～我開玩笑嘛～」

「一點都不好笑...」

「而且，隆彥真正該注意的是大野才對吧？」

「你是指...和人打架的事嗎？」

「我在說愛理啦。要是被聽到了，愛女心切的大野老爸一定會生氣。」

「呃...這的確要好好澄清才行。」

我可不想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害自己整天被領隊追殺......

●42-4

晚上訓練時，我主動向領隊提起違反規定的事，並向他道歉。

「不管您要我接受什麼處分，或是終止訓練，我都不會有意見的。」

「真的十分抱歉。」我向領隊深深低頭鞠躬。

「其實，老子早知道你是為了對抗那兩個傢伙才來找我的。」

「那...為什麼還答應我呢？」

「因為，我覺得對清島你很抱歉。」

「那時我沒能察覺佐田的事，也沒能保護你不被他們盯上。」

「我不能時時刻刻看著你，總該讓你有更多保護自己的辦法。」

「再說，像我這麼無能的長官...不要說榜樣，連懲罰的資格都不配。」

「所以，這次的事就當作我不知道吧。」

說這段話時，領隊的表情十分沉重。

可以看出他是很真誠在懊悔，就像把我們的事當成他自己的事。

儘管這感覺不太現實，可我這回真的遇到了一個很棒的長官呢。

●42-5

訓練結束後，遠堂向我提起關於領隊的事。

「隆彥，偷偷告訴你哦...」

「上次酒樓的投訴，其實是在那裡辦比賽的商人來求償的。」

「商人？那他怎麼要求賠償的？」

「就是破口大罵我們打擾他做生意啊、還不趕快賠錢什麼的。態度超惡劣，我在事務處外面都聽到他的聲音。當時是大野在處理這件事。」

「結果...大野不僅連隆彥的份一起道歉，還當場自掏腰包把賠款結清呢。我看他都沒露出生氣的表情，頂多等到對方離開後才嘆幾口氣。」

「什麼...他怎麼都沒告訴我這些？」

「可能大野覺得這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就沒特別講出來吧？」

「聽說，他為了隊員常常向人低頭，不知道忍受過多少辱罵屈辱。」

「就算遇到無法自己解決的投訴，大野也從來不會讓隊員獨自扛下責任。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他還不認為自己是個好長官，真的是太嚴格了。」

「不過...也就是這種地方，讓人覺得大野超級帥氣啊！」

遠堂握緊雙拳，語調激昂得說。

「恩...」越聽遠堂的話，我越覺得坐立難安。

「抱歉，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找一下領隊。」

「好。」像是預料到我會這麼說，遠堂爽快回應。

●42-6

我趕緊跑到事務處，領隊坐在位置上處理文件。

「為什麼...沒告訴我啊？」我邊喘邊抓著門框。

「告訴你什麼？」

「酒樓的賠償呀。為什麼你要全部扛下來？」

「喔。」

「喔什麼喔啦！那賠款有多少？我現在就付給你。」

「不用啦。」

「快點說，不然我會過意不去的。」我翻了翻自己的錢袋。

啊，我忘記......

之前存的錢都讓伯母拿走了。

「沒錢哦？」領隊反問。

「對、對啦！不行嗎？那我不領這個月的軍餉了。」

有點惱羞成怒，音量突然變大。

「如果這樣還是不夠，我會去打工的。」

「真的不用啦。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可是...」

「如果花點小錢就能請走麻煩的客人、得到可愛部下的信任，老子可不覺得自己是在吃虧。」領隊不以為意得笑了笑。

這番話讓我無法繼續反駁，而且忽然覺得他很帥。

「終於有老爸的感覺了...」

「那來給老爸抱一個吧。」

領隊大大張開手臂，我把身體靠了過去。

「雖然老子把你當作兒子看待，但我話說在前頭...」

「老子絕不會把愛理交給任何人。」領隊在我耳邊說道。

「那是誤會啦......」

●42-7

和領隊解釋清楚後，他忽然開始教我低頭道歉的技巧，例如手指要貼緊褲管、腰和身體垂直90度、眼睛直視地板等等，然後...

「這什麼奇怪的教學？我看還是別過去好了...」

「臭小子！老子都聽到你的聲音了，給我過來。」

後來遠堂陪著我練習道歉，覺得對他有點不好意思。

「為什麼我也得跟著學這個鬼東西...？」

「別在那裡囉嗦。頭給我彎下去！」

「噢！我的腰好像閃到了，好痛呀...」

「你沒事吧？」我趕緊拍拍遠堂的身體。

「他好得很啦。只是不想練習所以在那裝死。」

「呿。被拆穿就沒辦法了...這個敏銳得要死的老妖怪！」

「你、說、什、麼？有種就給老子再說一遍。」

「好，我說你是老妖...啊啊！快把我放下來！」

我看著遠堂跟領隊打鬧的樣子，不自覺笑了出來。

好像回到以前訓練的感覺，讓我感到自在又安心。

即使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我還是覺得…很幸福。

●42-8

隔天趁下課時間過去英文教室，想給遠堂一個驚喜。

因為有點想他，心想只聊個幾句也好。

不過...他好像不在。

大概是去廁所了？

啊...我也真是的。

中午不就會一起吃飯嗎？幹嘛要這麼急啊...

這麼期待見到他，好像笨蛋一樣...

說不定下堂課要考試，我這樣跑來反而會打擾他準備。

還是趕快回去，等等再來找他吧。

走了幾步，我發現遠堂站在柱子旁邊。

本來以為他在看書，但好像只是發呆。

那...和他打聲招呼再走好了。

「遠...」

「勝彌，我說你也真厲害耶～」有人向他開口。

原來遠堂的朋友也在。

「什麼很厲害？幹嘛突然稱讚我？」

「就你之前不是為了跟那個超猛的領隊學東西，訓練自己變強進到他隊上嗎？」遠堂的朋友笑著用手肘撞他肩膀。

「對呀。」

「想進去就能進去，真有你的。他的隊不是出了名的操嗎？」

「還好啦～這種事忍一下就過了。沒什麼。」

「對了！我記得...勝彌不是還特地靠近那個叫清島的傢伙嗎？」

「......」

拜託你...

跟他解釋這是誤會。

「因為聽說清島跟那個魔鬼領隊很親密，所以勝彌才會先去拉攏他，對吧？我真的覺得你很聰明耶～換作是我，絕對想不出這種方法。」

求求你了...

不要承認。

遠堂沉默了一會，隨即露出笑容。

「哎呀～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啊？」

「反正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就不要再提那些啦。」

......

「什麼嘛...我們不也是你朋友嗎？你跟我們這夥到處跑，多快活呀？」

「是沒錯啦...」遠堂尷尬得回應，朋友接著開口。

「對吧？勝彌就別再跟那種陰沉的傢伙混在一起啦～否則你遲早會被他影響的。我看這樣好了...我幫你跟那小子說，叫他別再靠近你好了。」

「別這樣！這是我做的決定，你不要隨便插手！」

「幹嘛生氣啊？該不會...勝彌對那種半路撿來的朋友產生感情了？」

「欸...我可不是小心眼才在這亂說話，我是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才這樣跟你說的！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嗎？」

「要是一直待在他身邊，只會讓自己更難堪而已。」

眼看他們越吵越烈，我默默走到遠堂面前。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關於拉攏的事...」我看著遠堂。

「恩...」遠堂沒有迴避我的眼神，只是緩慢得點頭。

「這樣啊...」

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乾脆，省去我不少功夫。

「抱歉，我好像...不能再跟你當朋友了。」

「隆彥...」

這大概是我們最後的往來了...

我得好好把想說的話都說完。

「這段時間很謝謝你，陪著我做了那麼多事。」

......我試著對遠堂露出充滿謝意的笑容。

「從今以後，我們就各自過吧。」

「再見。」

我慢慢踏著步伐離開，彷彿知道他不會挽留似的。

走得那麼從容，無聲無息帶著僅有的尊嚴抽離對方的生命。

我深深相信...

以這樣的方式迎來美夢的盡頭，是最好的。

●42-9

我細細回想遠堂和朋友的對話，又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和遠堂相處的片刻。

也是呢...

他出現得這麼突然、這麼湊巧，甚至願意無條件地對我好。

想也知道為什麼。

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朋友呢？

這不是早就已經知道的事嗎？

為什麼…要相信這次不一樣？

沉浸於妄想的我，真的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