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43＞

已經動搖過的積木堆，只要輕輕抽走一塊，瞬間就會崩潰。

青年和長官報告過後，獨自前往沒有人的地方。

夜晚再次到來，另一名青年如同以往走向訓練場。

他認為在那兒能見到想見的人，卻只看到長官的身影。

「你問清島嗎？他說身子不舒服，所以就沒來了。」

「什麼...他有說是哪裡不舒服嗎？」

「恩...他有些幻聽的症狀，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雖然前段時間好像沒事，可是不知怎地又開始了。」

「怎麼辦...？都是我害的...」

「我得立刻去找隆彥才行...」

看著隊員急著離開，長官抓住他的手臂。

「等等。」長官回想起稍早青年轉告他的話。

【我不想見那傢伙，所以...】

【要是他說要來找我，請您轉告他：『我不想看到你』。】

「沒什麼，我只是要你冷靜一點。」長官拍拍隊員的肩膀。

「清島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千萬別刺激他。」

「知道了。我試著和他冷靜談談。」

隊員離開訓練場前，長官對他大聲喊話。

「遠堂！我...可以信任你吧？」

「讓清島...你的朋友也相信你吧。」

隊員沒有直接回應，只是朝著天空舉起拳頭。

目送隊員離開後，長官顯露愧疚的神情。

「清島...抱歉了，我老是擅作主張。」

●43-2

空地、靶場、供食處、醫務室、倉庫......

青年四處尋找友人的下落，卻一次又一次落空。

「啊...吉成，你看到隆彥了嗎？」

少年搖了搖頭，他身旁的大哥也表示沒有。

「清島今天中午沒來閱讀區。我在那裡等了好久，他都沒出現。」

「閱讀區...對了！我去那裡找找看。」

「發生什麼事了？」少年的臉色變得緊張。

「沒啦...我們起了點爭執，我必須向他道歉才行。」

「那...希望你們能順利和好。」

「謝啦。你別擔心～我會努力的。」青年拍拍少年的頭。

●43-3

青年推開閱讀區陳舊的木門，發現友人躲在角落發抖著。

他被不存在的聲音影響聽覺，沒發現青年已經來到身邊。

「隆彥...」青年輕拍友人的背，卻發現他的臉頰都是淚。

「拜託...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友人苦苦對著不知道是誰的對象道歉。

這副景象讓青年的心揪了一下，他一時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隆彥，你沒事吧？」

友人被青年的詢問拉回現實，意識到自己已經身處軍營。

「你來這裡做什麼？」友人的眼神冷漠且充滿敵意。

「......我很擔心你。跟我回去吧。」

青年從沒看過友人這麼排斥自己的反應，愣了一會才開口。

「為什麼要跟你走？」

「你已經達成目的了，不是嗎？不用再勉強自己跟我交朋友了...」

「什麼勉強...我沒那樣想過。我很認真在看待隆彥這個朋友啊。」

「......少來了。」

「我沒說謊！你想想看...」

「和隆彥相處的時候，我看起來會不快樂嗎？」

「我有辦法一直對不喜歡的朋友裝出笑容嗎？」

「那種事誰曉得...也許你很會演戲，讓我從頭到尾被你蒙在鼓裡。就像我現在才發現...你一開始根本不是真心想和我交朋友。」

看到友人還是堅持己見，青年越發著急。

「你為什麼要死抓著那個點不放啊？難道你覺得...至今以來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都只是我演出來的騙局嗎？」

友人既不做出回應，看起來也不像相信青年的樣子。

「而且...人生只有一次，為什麼要把寶貴的時間留給不想要的人呢？」

「稍微思考我說的話，就明白了吧？」

「你別生氣了，好嗎？」

「我...對了！我們現在去山上晃晃吧？調整一下心情...」

「這算什麼...？」

友人低著頭發抖，用力握緊自己的拳頭。

「別把我...當成你無聊人生道理的實踐對象！！！」

忍不住對青年咆哮後，友人起身準備離開。

「我...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道具過！」

青年對友人的背影用力嘶吼，他停下了腳步。

「隆彥你...是我這輩子交過最好的朋友啊！」

「在這裡，你是唯一一個，我最重視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相信我！我要你相信我說的！」

「如果連你都不信任我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

青年的情緒接近潰堤，他雙腳無力得癱軟在地。

●43-4

青年的話，讓友人想起自己過往的經歷。

當時是半夜，他聽到廚房發出打翻東西的聲響。

前去查看的少年，除了散落一地的食物，什麼都沒發現。

「好過分...到底是誰弄成這樣的？」

少年撿起地上的土甕碎片，打算清理一番。

「隆彥，發生什麼事？」

他的伯父也聽到聲音，提著燈趕往廚房。

「東西打碎了，我正在收拾。」

少年的衣物沾上醬汁，身上都是褐色的污漬。

「噯...別撿了。要是受傷怎麼辦？」

伯父邊以口頭勸阻少年，邊查看廚房的情形。

突然，他變得沉默。

「隆彥，我問你。」

「什麼事？爸爸。」

「我放冰箱的魚肉到哪去了？」

「咦？您是說今天買的魚嗎？」

少年遲疑了一會，不明白伯父的意思。

「對。」

「這...我不知道。」

氣氛一時變得尷尬，少年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我是覺得...你老實交代比較好。」

「什…什麼意思？您在說什麼？」

「魚是你拿的吧？」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拿任何東西！」

少年急著反駁，他從沒用過這麼大的音量對伯父說話。

「那你說...是誰做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幾分鐘前才來的，到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但是，這裡沒留下貓或狗之類的動物腳印。我來的路上也沒看到任何人經過，最有可能碰到魚的就是你了。」

「我真的沒拿！啊...會不會伯母不小心放到別的地方去了？」

「我已經交代她別亂動。那女人沒這膽量。」

「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魚在哪裡。」

伯父忽然想起妻子最近對他抱怨廚房的東西常常消失蹤影。

「那你之前為什麼要到廚房亂翻一通，還帶著盆子跑到外頭？」

「那是因為...」

少年說不出口，當時自己只是想要一個朋友。

「我想練習畫畫。」

「畫畫？你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拿來練習嗎？」

少年默默點頭，伯父擺出受不了的眼神。

「你亂畫的只有那個盆子，那其他鍋子呢？為什麼你要拿鍋子？」

因為家計拮据，少年的伯母並沒有額外給成長期的少年更多食物。

導致少年常常因為肚子餓，數度借走烹煮器具到外頭煮野菜充饑。

「我只是...想填飽肚子。但是！我發誓我沒拿過家裡的食物！」

當少年極力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伯父瞥見他背後的櫃子。

就像急忙中藏匿物品那樣，沒關上的櫃子露出一條細縫。

「你讓開。」伯父硬是把少年拉離櫃子。

看見櫃子內側那隻被咬了幾口的魚，伯父一時說不出話。

「裡面有什...」

話還沒說完，少年就被伯父賞了一個耳光。

●43-5

「我辛辛苦苦把你當自己的孩子養大，結果...」

「你竟然變成一隻偷東西的老鼠！」

伯父鄙視的眼神，嚇得少年屏住呼吸。

「偷就算了...還說謊！說得那麼像真的，你是把老子當白痴耍嗎？」

「不是的！那不是我用的！我真的沒偷東西！」

「除了否認，你還會什麼？藏起來的這條魚就是證據。」

「......」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到最後一刻，你還在想辦法為自己脫罪。」

「我最厭惡的就是你這種...從頭到尾裝出無辜的樣子，私底下做一堆骯髒事的傢伙了！」眼看伯父已被怒氣淹沒，少年能做的只有向他道歉。

「對不...」伯父又搧了少年一巴掌。

「真的很抱...（啪！）」

不論少年道歉多少次，伯父仍然沒有停下動作。

一耳光一耳光地打著，好像在處罰罪不可恕的犯人。

起床上廁所的孩子，經過廚房便加快腳步離開。

少年很清楚...

在這個家，不會有人來替他辯解、出面袒護他。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無力，下意識在道歉增添哀求的語氣。

「吵什麼吵！？大半夜的，還要不要睡覺？」

此時，伯母走到廚房破口大罵。

「沒妳的事！沒看我在教訓這不知死活的東西！」

「哎喲！別打了啦！這樣打他有什麼用啦？」

伯母硬是拉住伯父的手，將他和少年分開。

「這...他臉都腫了。要是傳出去，會被人說我們在虐待小孩啦！」

「你自己不要面子，我還要過活呢！你就回去好好睡覺不行嗎？」

【立場...反了過來。】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心想著。

平時都是伯母打罵他，伯父在旁勸阻。

這次情形卻不如以往，甚至變得更糟。

【那個眼神...伯父根本就不相信我......】

【伯母也是...她只是不想給人閒言閒語才來阻止。】

【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在乎我的感受...】

此刻在這個收養自己的家，少年失去了容身之地。

●43-6

在沒人相信、沒人幫助的絕望下長大的孩子，

不要說家，甚至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 

不僅是那些毫無根據的謠言，少年對於求救的聲音非常敏感。

其實他也分不清楚，究竟響徹內心深處的那句「相信我。」

是誰說出來的。

曾經，少年想過要逃離這個讓自己嚐遍折磨的地方。

但即便他用盡全力爬到門邊求救，最後卻只發現——

門外的世界既沒有任何人，也看不見一絲光芒。

那片虛無的景象使得少年放棄掙扎，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