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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拉特蘭,現在陷入深沉的絕望之中。


其實,會變成這樣的原因他自己非常清楚,可是感性上就是沒辦法對那個面癱黑衣遊俠言聽計從,即使理性上知道他說的是對的、是安全的。


理由自己也非常明白,就只是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漏氣,這種小家子氣的理由罷了。


這樣意氣用事的結果,就是往應龍水脈的船,被河中巨大生物撞翻,絕大部分的乘客都葬身在那個巨大生物的肚子裡,只有自己、以及少數的幸運兒,因剛好路過的阿納里托亞商會的商船搭救,才免於魂斷異鄉的慘劇。


那艘阿納里托亞商會的商船船長,正是辛振、辛子燕。


這個人跟那個面癱黑衣遊俠不同,是個開明爽朗的好青年,不自覺地對他把自己過往的滔滔不絕的講出來,然後得到辛振的慷慨援助-現金一萬龍銀、載他去應龍水脈,還給了威爾一張金屬名刺。


「這個是?」


「這個是阿納里托亞商會的貴賓卡,只要拿著這張貴賓卡,任何地域的阿納里托亞商會跟相關商店,都會無條件提供援助。」


接到這麼貴重的東西,威爾對辛振感激涕零。


有了這張貴賓卡,所有的問題都能解決,但是威爾還是有身為貴族的自尊,所以抵達龍巖郡後,並沒有立刻跑到阿納里托亞商會跟相關商店去要求援助,而是先用這一萬龍銀,去給自己添購裝備,為了能在進入龍的巢穴後能活著出來。


然後在去武器舖的路上時,就遇上了那個慘劇,更慘的是-他看到海蒂!自己的意中人看到自己被一個奇怪的怪叔叔襲胸!然後被一個不曉得從哪裡跑出來的該死倉鼠,指認自己有龍陽之癖!而且全場的人都沒有提出異議!


當下,威爾覺得世界天旋地轉起來,眼前一片漆黑,一切的事情,都無所謂了………


「辛先生……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龍陽之癖是什麼………」


在深沉的絕望中,威爾突然聽見了很溫暖的聲音;聽見了那個聲音,讓在絕望深處的威爾,有了反應,開始往聲音的方向尋去。


不知道尋覓了多久,終於發現一道散發著光芒的模糊人影,那個人影……好像是那個拉斯塔的神官少女………


在黑暗的絕望中看的了一絲希望的光芒,威爾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擁抱那道光芒………


得到的回應不是溫柔的言語和對待,而是高八度少女尖叫以及"這個該死的色魔!"的叫罵,還有伴隨而來的頭頂遭受鈍物重擊的痛楚。


這份痛擊,把威爾從現實中拉回來,不過回到現實的他,很希望能在回到那份深沉的黑暗中,永遠不要再回來了;他看到-猶如受到驚嚇般的小動物,身穿拉斯塔神官服的海蒂,額頭跟拿著劍鞘的手,都暴露著青筋的徐蘭君。


還有用看著豬圈裡的豬的眼神,鄙視著自己的雍玲月、葉婷筠跟尹芷芸。


當下,威爾立刻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如果這時候她們有說些什麼的話,或許場面還不會太難堪、太尷尬,但是少女們一言不發,默默地離去,這般舉動更讓威爾心如刀割。


「哎呀,少年郎,一時被女人鄙視不要怨嘆,這世間放眼望去還有更多形形色色的鮮花和芳草呢!」


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看起來有點奸巧的大叔,纏上了失意的威爾。


「沒錯沒錯,就只是女人嘛,這些不行往後還有更多更好的可以慢慢挑選啊。」


蓄著上唇鬚和山羊鬍的痞子大叔,也一起纏上了威爾。


「老大,邕仔,安慰被女人甩掉的可憐蟲,要用更實際的作法才行哪。」


虎頭熊軀的虎頭大漢也加入了!


「……難道說,是那個嗎?」


「沒錯,就只有那個了。」


威爾一臉茫然,他搞不清楚這些自來熟的大叔們到底在說什麼。


「要安慰被女人甩掉的哀傷漢子……就只有吃、喝、嫖、賭!」


「沒錯,只有經歷過吃、喝、嫖、賭這四個過程,才能把悲傷拋下、邁向全新的旅程!」


「而且衛國的晚上可是越夜越美麗唷!呵呵呵呵呵………」


「事不遲疑,咱們趕緊去享受其他國家沒有的夜生活……不是,是到熱鬧的街上好好安慰這個被女人甩掉的悲傷漢子!」


完全無視當事人的意願,三個自來熟的大叔不由分說把威爾扛起來,把他拖出客棧,一路往熱鬧的街坊奔去。


時間是申正時分(下午五點多),正好是街坊夜市要熱鬧起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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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小娘"無法提供膳食,準確點說是"目前"沒有辦法提供。


「真…真是萬分抱歉!鄙店因為太久沒有客人上門光臨,會做菜的現在又醉得不省人事……所以……所以……所以暫時無法提供各位客官吃喝,請多多包涵!」


現在"梅花小娘"唯一的成年人-花倫常,幾乎快以五體投地的方式,向入住的客人們致歉!


見到店夥計展現出這般的誠意致歉了,客人們也不好意思追究下去,而且開始就沒追究的打算,更何況看到店內的情況,硬要他們出餐根本強人所難,因此客人們全都到街坊上去解決晚餐的問題,讓花倫常鬆一口氣。


這回勉強過關,但是下一次就不能再這樣了。


「啊……該怎麼辦哪……這麼多人入住,而且有幾個一看就是那種很會吃的,買食材的錢根本不夠啊………」


花倫常正在煩惱採購食材的錢該從哪兒湊,突然有個人向他搭話:「店夥計,看你一副苦惱的樣子,是在煩惱食材費該如何籌措嗎?」


公子哥打扮的入住男客之一-辛振,笑容可掬地主動過來攀談。


「呃……這位客官………」


莫名其妙的陌生人主動跑來攀談,其中必有詐!但是對方是住宿的客人,也不好用太強硬的態度,花倫常正想用適當的態度,跟這個自來熟的客人保持適當地距離時,客棧的大廳那裡突然傳來一陣叫罵跟鈍器毆打的聲響!


花倫常立刻緊張起來!以前路家兄弟前來找碴時的套路!雖然已經好幾年沒來眨麻煩砸場子,但是相似的套路一出現,神經還是立刻緊繃起來!


腦子快速閃過"為什麼姓路的又跑來找碴?"、"姚保正不是已經擺平這件事了嗎?"、"難道說姚保正出了什麼事嗎?所以那個姓路的才肆無忌憚的找上門來?"的想法。


「放心,你擔心的事一件都沒發生,而且外頭只是一點點小意外而已,儘管放寬心。眼下你該擔心的,是如何湊足食材費,好留住得來不易的客人,對吧?」


「嗯………」


「身為遊歷四方、有做點小本生意的在下,剛好有管道能以低廉的價格提供新鮮的食材。」


怎麼聽都覺得很可疑,更別說這個公子哥模樣的客官也同樣可疑!


「店夥計,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錯過這一回下次回時再遇上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有可能往後都不會再遇上也說不定;更何況,沒有滿足好不容易入住的客人們的需求而通通退房的話,想必您的家人都會非常失望吧。」


「……這位客官,您圖的是什麼?」


「出門遊蕩在外、行經四海江湖做些小本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廣結善緣;在下所圖的,就只是跟您結下個善緣,往後好方便行事,僅此而已,相信您應該能夠明白箇中道理才是。」


這道理花倫常當然懂!他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經常把"做生意說穿了就是跟所有人在建立交情"這句話掛在嘴邊,眼前的這位可疑公子哥不曉得有何所圖,但也不好太過直接回絕傷其顏面。


更何況,他也想不出來還能跟誰去借錢,當然也不能向姚保正去借,不然欠下的人情真的沒辦法償還。


所以,花倫常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那就……呃……客官如何稱呼?」


「在下辛子燕。」


「小的花倫常,就勞煩辛兄臺了。」答應辛振的好意。


「花兄弟客氣了。」


不過花倫常也不會全依賴辛振,畢竟他對辛振的認知處在"莫名其妙,八成別有所圖的公子哥"上,而且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風險太大了。


因此哈倫常還是走上街坊上,碰碰運氣試試看有沒有能借貸點食材費,或是能便宜購入食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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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放寬心,在衛國郡城內的夜市逛街,來自齊國的雲水門的少女們與世族千金,雙眼閃閃發光的品嘗每個攤販跟店面販賣的美食。


那位來自中津國列島的少女,則是為了把那個軟派齋找出來,拒絕了一起逛街吃喝的邀請。


桂花糕、冰糖蓮子、豆花、胡椒餅、菜盒子、包著各種鹹甜葷素餡料的包子和餃子、滴酥、雪花酥、獅蠻重陽糕、花生湯、酸梅湯、洛神花茶……等,各式各樣甜鹹葷素的小吃跟飲品。

享受久違的平和跟初次體驗的逛夜市,雲水門的少女們與世族千金,嘴上跟心頭都甜滋滋的、好不快活;跟著她們一同逛街的拉斯塔神官少女,也一樣甜滋滋地享受著美食跟先賢的氣氛。


雖然神官少女早在鎮海郡的時候就體驗過,但是在鎮海郡時的孤獨享受,比不上跟著夥伴(同性)一起同樂的愉快。


「如果……柳師姐和香梅還在的話就好了………」


雍玲月突然說了這句話,立刻讓原本歡樂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發覺自己說錯話的雍玲月,想試著把氣氛挽回來,可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化解現在的氣氛。


這時,熟悉的奇效旋律響起了!不曉得從哪裡蹦出來,穿著珮爾夏樣式的服裝、包著特本(Turban)頭巾、腰繫一柄彎刀,彈著烏德(Oud)琴、踏著飄然步伐的褐色青年-伊薩特,不斷的在少女們的周圍打轉。


「哦哦!各位漂亮的姊姊妹妹們,能在廣大的漢陽地域見到彼此,就表示命運的紅線是繫在我們的小指上的!」


「你這傢伙是打那兒來的噁男啊!而且小指一次繫上那麼多紅線,不嫌太多了嗎?」


性子衝動的徐蘭君,顏面跟握著劍柄的手都布滿青筋,一副隨時要拔劍砍人的模樣。


雲水門的少女們立刻警戒起來,馬上圍成人牆,護住尹芷芸和海蒂,不讓這個奇妙的傢伙越雷池一步!


尹芷芸見狀,立刻出聲制止:「蘭君!不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拔劍茲事!」


「可是這廝……!」


「沒錯沒錯,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下、眾目睽睽前拔劍鬧事呢?」


打蛇隨棍上的伊薩特,像是鑽入隙縫中的蛇般,輕易地穿過雲水門少女的人牆,滑溜到尹芷芸身邊,做出很猥褻的扭腰動作。


「世上這麼多紛爭,全都是因為愛與色色不夠所導致!所以讓被命運的紅線繫在一起的我們,一起達成愛與和平吧!也順道一同完成生命最高意義的使命!來吧!(很猥褻的扭腰動作加劇)」


少女們全都露出"噁心死了!"、"這個變態登徒子!"的嫌惡表情,可是又投鼠忌器,不敢把事情鬧得更大,更怕拔出的劍會誤傷到尹芷芸。


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保持適當的距離等著看好戲。


「大庭廣眾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成何體統!」


宏亮、猶如打雷般的喝斥,弄得在場所有人耳朵都嗡嗡作響!


聲音的主人,是個有著七尺五(漢陽地域的度量衡是一尺約30公分,七尺五身高約225公分)巨軀、威嚴如武神的氣勢、長到垂於胸口的烏黑鬚髯,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拿著荔枝膏、腰上插著一卷"龍巖夢華錄"的觀光書,正怒目橫眉地直視伊薩特。


沒有直接被瞠視,但是周遭的人幾乎都被那雙瞠目給嚇到腿軟!比較沒用的還直接癱軟跌倒,更沒用的就直接暈了過去!


但是伊薩特一絲懼色都沒有,還很不客氣的向對方嗆聲:「喂!你這個鬍子!沒看見我正要完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嗎?」


「哦?願聞其詳。」


「生命中最重的,就是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就是傳宗接代!敦倫!交媾!啪啪啪啦!」


該怎麼說呢?從這個登徒子口中講出來的話,好像對、又好像哪裡不對,不過現在把他好好修正(狠狠痛毆)一頓,是絕對不會錯的!


就在長鬚大漢要出手教訓伊薩特的時候,一個不明飛行物以極快的速度,往伊薩特的後腦勺飛過去!


伊薩特轉過身,自信滿滿地要把不明飛行物接下,然後下一秒就被悲劇了-不明飛行物不是固體,是液體!是很燙很燙的熱茶!


很燙很燙的熱茶,一部分穿過了原本要接下預想是固體的不明飛行物的手,命中伊薩特自信滿滿的臉。


臉與手被很燙很燙的熱茶命中,伊薩特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長鬚大漢一記拳槌,砸在伊薩特的頭頂上!殺豬般的慘叫聲戛然而止,褐膚搭訕男,像是被鎚子打扁的癩蝦蟆一樣,趴倒在地。


伊薩特被解決掉後,左手端著吃到一半的餛飩麵、右手拿著筷子的宗繼武,突然從人群裡出現,站在長鬚大漢的正對面,彼此直視著對方,一言不發的對峙著。


剎時,現場的氣氛變得相當沉重、險惡,圍觀的群眾都感覺得到,那股即將一觸即發的感覺。


倏地,宗繼武與長鬚大漢一同把手上的東西往上拋,同時出拳!拳頭與拳頭又快又重的碰撞聲響,大得像擂鼓似的不斷碰撞!


宗繼武的出拳速度快到不行,但長鬚大漢卻能一一擋下、同時騰出空檔反擊!宗繼武也將長鬚巨漢的反擊全部擋下!


圍觀看熱鬧的明明跟這兩人保持一段不短的距離,可是他們揮拳所發出的勁風、用手腕格擋下拳擊的聲響,都讓旁人十足地感受到熱力和勁道!


尤其距離最近的少女們,更是在貴賓級的位置首當其衝!


但是,海蒂跟尹芷芸一點都不想要這貴賓席啊!簡直就像是極近距離下觀看兩頭巨獸互鬥一樣,危險又恐怖啊!而且強勁的拳風還把海蒂的神官帽給吹跑了。


有習武的少女們,則是如癡如醉的緊盯拳頭與拳頭的高速碰撞互擊!一分一秒都捨不得離開視線!


最後,長鬚巨漢和冷面遊俠的拳頭相互撞擊、定格一段時間,接著伸手接回拋向空中掉落下來的糖葫蘆、荔枝膏、餛飩麵跟筷子。


「宗武臣,字繼武。」


「吾姓种,名士儼,字文莊,河東運城人。」


互相自我介紹完,因為兩手都拿著東西沒辦法拱揖,改用點頭鞠躬,接著各自離去。


周圍觀眾看得一頭霧水,看不懂到底是在演哪齣,不過圍觀群眾裡的說書人反應倒是非常迅速,立刻鼓掌叫好:「好哇!英雄好漢不打不相識!」


有人一帶頭、剩下的人們也跟著一起拍手叫好,雖然多數人不明白為何只是打個架後互相問候,然後就被稱做英雄好漢還得跟著拍手鼓掌。


只不過兩人自我介紹完畢後便分道揚鑣,沒有找間可以歇腳的地方好好暢談一番,然後成為結拜兄弟,畢竟現實跟故事還是有差距的。


然後在街坊另外一頭的賭場………


「希巴啦───!!!」


「開啦───!!!」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泰和你太了不起啦!接下來要買單還是雙?」


「當然繼續押雙啦!今天的手氣超順的!就繼續按照這個氣勢贏下去吧────!!!」


「哦哦哦哦哦哦!俺的嬌小幼嫩後宮有希望啦────!!!」


來自北方的痞子跟笨蛋們,現正絕讚贏錢中。


「……好想回去………可以讓我回去嗎?」


在熱鬧的賭場裡,完全沒有人理會被三個糟糕大叔纏上不幸青年的威爾,全都專注在接下來骰子開出的點數是雙還是單。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早上………


「嗯,日出的陽光好刺眼哪………」


「而且還挺涼快的,哈啾!」


在賭場酣戰一夜的三痞子跟不幸青年,現在輸得一清二白,全身上下只剩條內褲,賭場用"看你們可憐的份上,這玩意兒給你們遮遮醜!"的理由,四個人的腰際都圍上一條草蓆。


與輸得一乾二淨也無所謂的三個大叔相比,全身上下都輸得精光的威爾,則是又陷入絕望的深淵。


「劍沒有了……軟甲衣和衣服也沒有了……辛兄好意資助的錢也沒有了………」


不起眼的普通大叔,搭上威爾的肩膀,賊兮兮的笑道:「孩子,這就是人生啦。」


「說得沒錯,人生就是這樣起起伏伏,一時失志也不要怨嘆氣餒,懷抱希望的等待下次的機會就好。」


痞子大耳大叔也把手搭到威爾的肩上,嘻皮笑臉的灌輸沒任何說服力的心靈雞湯。


「耿仔跟老大說得都沒錯!一個男人別再為這種芝麻蒜皮小事哀聲嘆氣啦!」


虎頭大漢咧嘴獰笑,把他那張巨大足以捏碎頭顱的手掌,放在威爾的頭上。


被這三個糟糕透頂的始作俑者推卸責任似的安慰,絕望的威爾除了潸然淚下以外,沒有別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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