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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應龍水脈後,一行人將在裡面得到的戰利品,給駐紮在山海場(設立於山海域出入口的交易市場)的胥吏鑑定。


當然,山海場裡的胥吏百般刁難、挑剔、壓低收購價格、抬高抽成,好藉此從中揩油。


胥吏,就是最基層公務員,起源於最終淪為世族門閥相互自肥的九品正中制,讓無才無德、滿是虛名,又腦滿腸肥的世族子弟位居高位,終日搞當時流行的清談玄學不務正業,導致他們對政務方面的事務一竅不通,於是就乾脆把處理文書、計算錢糧、丈量土地、主持各種典禮、律法訴訟、工程管理……等,這些"瑣碎的麻煩事"通通扔給不入品秩的基層官員、或是服徭役的死老百姓去處理,然後繼續高枕無憂的吃喝玩樂打嘴砲。


因為如此,胥吏是不入九品中的"外流"、屬於徭役的"簽充吏役",不算是國家正式公務員,所以不支薪、不給餉,亦無法從吏升格為官。


比較有良心的政權,多少會發給胥吏一些基本薪資或夥食費做為補貼,沒天良的則是不給錢不給食、還禁止胥吏考科舉當官員,完全把胥吏當成"賤戶"看待。


胥吏也是要過日子的,既然不給錢又不給餉,就向洽公民眾收取規費,公家對此事也睜隻眼閉隻眼,經年累月後形成了大家覺得胥吏收取規費是理所當然的事。


胥吏跟官員最大的不同,在於官員有"迴避本籍"的規定跟任期的限制,胥吏則是無此限制,而且嘗過甜頭撈過油水就再也回不去了;從此,胥吏就變成了另外種九品正中制-父傳子、子傳孫,拉著親戚朋友來入夥、大家私相來授受、瞞天過海作威作福,形成世襲的地方角頭,連官員也不敢輕易得罪、或是成為共犯結構一起魚肉鄉民。


他們確實是有囂張的本錢,而且也難以整治根除;山海場百般刁難又故意壓地收購價格的胥吏,就是實實在在的壞典範。


不過跟其他也被刁難的隊伍相比,柴業一行人的收購價格,硬是高了一些。


全拜種士儼鳳目圓睜、蠶眉直豎、扛著一根龍尾骨,郭麃橫眉豎目、齜牙咧嘴、揹著一顆龍頭骨,宗繼武殺氣外露、手按刀柄(無刀身),耿邕露出"改開出太低價格的話,嘿嘿嘿"的黑暗笑容,柴業擺出"我是很好說話的,可是我的手下抓狂起來我可是管不住的唷"的陽光燦爛笑面虎模樣,把負責他們的狗頭老鼠臉胥吏嚇得差點失禁挫屎,囂張貪婪的氣焰才稍稍收斂。


其他隊伍見狀,紛紛跟著模仿,對著胥吏張牙舞爪、大肆咆嘯起來;然而不知道是長相不到位還是實力不足,其他的承辦胥吏根本不甩這東施效顰的耍凶弄狠,額頭跟手上還浮現好幾條青筋,兩邊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後………


「你們這些遊俠破落戶是蔑視大衛王法是吧?翻桌啦!」


「哩們係瞧不起在山海域討生活的甘苦人係不!冰的啦!」


然後拿起椅子跟桌子、還有算盤、毛筆跟硯台互毆起來!


「哎呀,好端端的怎麼打起來了?」


「大概是天氣太熱、人心浮躁的緣故吧?」


「有話好好說,何必大動干戈呢?先賢的禮教果然還是該好好的傳授給社會大眾才是!」


始作俑者們在一旁說風涼話、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遊俠頻頻點頭稱是,跟他們一起行動的女性眾和青少年,露出一副"你們還真有臉說!"的表情。


離開已經打成一團的山海場,一行人正準備前往"梅花小娘",先把還在那裡的尹芷芸接出來後退房結算,再慢慢商討之後該怎麼辦。


這時,一台裝飾華麗的五人座轎子,停在一行人的面前,重要人士-尹芷芸從轎子內下來了!


下轎第一件事,就是連忙跑到葉婷筠跟海蒂面前,確認她們是否平安無事。


「婷筠妹妹,還有海蒂姑娘,妳們沒事吧?」


「沒事,我跟海蒂姐姐都沒事,可是玲月跟蘭君………」


「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所以…所以……妳們平安無事就好………」


接著,轉身向柴業他們深深行了萬福:「妾身芷芸,在此謝過諸位俠士。」


被這樣的大美人道謝,痞痞的柴業和耿邕、粗野豪放的郭麃、不苟言笑的種士儼,還有少不經事的威爾,都靦腆起來。


只有宗繼武還是那副冷硬無情的模樣,問起尹芷芸:「尹姑娘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因為婷筠妹妹跟海蒂姑娘太久沒回來,所以就照宗公子信上所言,去找馬述德先生向他求助。」


「所以才能知道我們何時出應龍水脈?」


「是的,但是應龍水脈裡面的事就沒辦法探清,而且馬述德先生也有要事,希望能與諸位俠士商討。」


一行人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女性們搭上轎子、男性們徒步,前往馬述德在龍巖郡的商會。


抵達馬述德的伊迪薩商會,商會主人已經在門前引頸翹望,一見到就立刻迎上去寒暄一番,接著由傭人帶領一同進入貴客用的會談室,囑咐這段時間誰都不見、也不要讓任何人見來這間貴賓室後,關上門、彼此做一次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後開始談話。


不做開場白,馬述德直接開門見山道:「蔡尚書要替岳父慶生的生辰綱,在這個地方被人劫走了!」


此話一出,眾人莫不驚訝!


柴業焦急地問:「生辰綱被搶了,知道是誰幹的嗎?」


「使君,您該不會起了也想搶生辰綱的念頭吧?」


「這個國家的九賊貪了那麼多油水,從他們那邊"借"一點點出來又不會怎樣,那一點點對他們那種巨貪來說,也不過九牛一毛……文莊,你套我話啊?」


「使君!吾等千里迢逃來到衛國,就是為了重新開始,是要在這裡定居生根的!您竟然在打這種算盤!」


「等等、等等、等等!說教晚點再說,先聽完馬述德閣下的情報。」


「……馬述德先生,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多多見諒。」


「文莊先生客氣了。」


馬述德繼續陳述這事件的發展:雖然這事件大快人心、龍巖郡的人們通通拍手叫好,但是郡守柳皋可高興不起來。


生辰綱是在他的管轄範圍被劫走的,被究責被怪罪當然是落到他頭上、找回來跟把賊人緝捕歸案也理所當然落到他身上。


平時只會魚肉鄉民、逢迎拍馬的草包郡守,現在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拚了老命的找尋劫走生辰綱的犯人,好死不死還真給他找到了-一個平時窮得一清二白的鼠族獸人,近日出手闊綽、其中必有內情!


「那個鼠族獸人已經被逮捕下獄過了好天,期間免不了嚴刑拷打,大概這一兩天就會供出犯人與其黨羽了。」


說完,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馬述德繼續道:「六賊樹敵眾多,尤其是綠林豪客,更是巴不得把六賊生吞活剝,但是通常的綠林豪客,沒有縝密到用迷昏整個綱的手法,將東西搶到手。」


這時郭麃突然插嘴:「沒錯沒錯,搶東西就是直接把護衛通通打飛就可以!幹啥做那麼多費盡功夫的事啊?」


說完,馬上就被在場的人,用眼角的餘光盯著看,郭麃馬上就像做錯事的孩子般閉嘴,身形似乎還縮小不少。


「……嗯哼,總之在下大膽猜測,搶奪蔡太師的生辰綱者,必是龍巖郡中,有頭有臉之人。」


馬述德說完,柴業、種士儼、郭麃、耿邕、宗繼武,立刻就聯想到那個"有頭有臉之人"是誰,但是誰都沒說出來。


「若真是當地有頭有臉之人所為,那可是大禍臨頭。」


「宗俠士此話怎說?」


「就我所知,這個郡的郡守風評相當差,跟地方人士形同水火,更別說渾號"毒蜂刺"的郡佐是個十足的酷吏;若真是有頭有臉之人所為,大興牢獄肯定是免不了的。」


「大興牢獄……那也還好吧?」


耿邕不太明白,地方有力人士被打進大牢內,為什麼會大禍臨頭。


「泰和先生有所不知,本地的有頭有臉之人,跟在地的三教九流之輩、甚至佔山為王的綠林客都有非常深厚的交情;幾位也都有涉足些江湖事,如果類似的事發生在諸位的身上,諸位會採取什麼行動?」


馬述德的補充說明,立刻讓柴業、種士儼、郭麃、耿邕的臉色,變得超級難看,並異口同聲:「這下真的大禍臨頭了………」


女性陣跟威爾只是聽著,也不明白其中緣故,但見到有參與討論的人,都陷入了"這下太糟糕了!完蛋了!"的表情(黑衣遊俠除外),都能感覺到事情似乎挺嚴重的。


「馬述德閣下,這次可沒有辦法像磐石鎮那樣,能說動鄰郡派兵救援。」


「這點在下很清楚,郡守的品秩,可不是商賈牙人能接觸到的層級,所以打算把這裡商會的人們一同撤到鄰近的清泉郡,希望各位也能一同前來,越快越好。」


「就只有……妾身等人嗎?」


「如果尹姑娘有希望能帶走的人,在下也會歡迎的。」


「多謝馬述德先生。」


「對了,還有件事要告知宗俠士。」


「直說無妨。」


「黎崇、黎教頭在應天府的親屬,已經被滅門了,而且始作俑者"高家三少爺",竟還派出黎教頭當時的同僚來此趕盡殺絕,幸好慧淵大師及時趕到,一同和黎教頭殺敗前來刺殺的集團,現在兩人不知所蹤。」


「這樣啊………」


「還有,慧淵大師有話要傳達給宗俠士,說不必擔心他和黎教頭,宗俠士現在只要做好現在該做的是即可,有緣會再相見的。」


「嗯………」


之後,在馬述德的好意下,宗繼武一行搭船到清泉郡,而尹芷芸最後兩手空空的失望而回,看來是沒有說服想帶著一起逃脫的人。


無論如何,能做的事都做了,剩下就只能看命運如何安排、人們如何應對。


在巨大的洪流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不堪一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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