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奴隶姬,被胁以卖身与死

「崩落」第十二日,星期四。


(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我的现实生活,对于某地的某人而言,只是一本小说,那么。)

(它应该有些什么标签?)

(首先毋庸置疑的,当然是「美少女」,呼呼呼。毕竟身为看板娘的我是那么可爱嘛。)

(这发色与姿容,都和童话里的那位公主相仿。其魅力足以让猎人放下枪,还能被七个小矮人围着跳舞。)

(然后,多半是「清纯」了吧,呼呼呼。毕竟我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呀。)

(这么可爱这么清纯,对此又毫无自觉,这就是所谓的「森林系」了吧。)

(为此,才会成为邪恶的毒苹果女士三番五次窥觑的完美受害者,直至睡进了水晶棺材。)

(和游戏里的那些个痴女真的不一样,唔姆唔姆。)

(接下来会是……「百合」吗?就是那种,女孩子们之间暗生情愫的作品。)

(树枝轻晃,阳光斑驳,蝴蝶旋舞,鸟儿啼鸣,美少女们一同坐在草坪上,手握着手交换视线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变得羞羞答答的了。)

(虽然读得不多,但我并不讨厌百合类作品,藏品中也有那么两三本。不过自从知道那位后辈有不敲门就进我房间的恶习后,它们就和学习用视频的光碟一起藏在书架上那本大部头词典的后头了。)

(所以,会是「百合」吗?毕竟可爱的我身边也有不少可爱的人。)

(帕尔,绿发姐姐,以及……)

(为了毫无价值的妹妹,宁可牺牲自己性命的姐姐大人。)

(——啊哈哈。)

(我,可以斩钉截铁地断定,这绝无可能。)

(我绝对不会再用正眼去瞧姐姐大人了,哪怕一眼都不会。)

(我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哼姆!)


尽管比自己小了四岁,莉拉还是偷偷地羡慕着稚嫩的帕尔。

在工作上,女仆长一贯很有女仆长的样子,但工作以外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在中央中学上过两年学,又工作了两年多,也就是说和绿头发的那个一共相处了四年以上。

对方的心因性顽疾以及其导出的种种怪癖,一贯让她手足无措。

帕尔能看到的部分已经不少了,畏光的部分,厌食的部分,过度节俭的部分,闭门不出的部分。

为了避免惊吓到帕尔,她都不敢分享没能被看到的那些部分。长跪忏悔的部分,学习民法典的部分,还有自己得到的生日礼物的部分。

身为「小桥」的她非常清楚「最有效」的做法是什么,用命令强迫她,体罚她,但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嘛!

结果,除了「最有效」的方法还能做些什么,她完完全全不晓得。

她努力过了,她失败了。

米莉娅又是个每次都背叛自己的不合格同谋。明明事前约好要一起规劝希娜,到希娜落泪的时候,这个坏蛋就连忙抱着希娜说「希娜维持希娜的样子就可以了」。

她也做不到用命令强迫米莉娅,体罚米莉娅,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嘛!

结果她只能进行她最擅长的「视而不见」了。

所以,她不得不羡慕帕尔。

才来了四个月的帕尔,轻而易举地做到了自己四年没做到的事情。

希娜吃东西比以前认真了,希娜不连夜长跪了,希娜也终于不读民法典了。

剩下的都算是无伤大雅的部分,已经能看到幸福快乐的结局了,要是米莉娅没有……。

——结果,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就算没有自觉,能把希娜引到房间外头来,她实在是很感激辉夜。但是,她真的受够了。

把食物放进嘴里,咀嚼嘴里的东西,把咀嚼的东西咽下去,这是非常困难的行为吗?

是需要自己发脾气才能完成的辛劳事吗?

所以,她不得不羡慕帕尔。

发自内心担忧友人的金发少女,眼力要比以姐姐自居的自己好得多。和她的夜谈会,真的受益匪浅。

(有脚步声。来了啊,小矮人。)

(因为被奴隶的身份和职责所限,我不能随便离开这里,但不代表我必须要正眼看您哦。)

(THE-完全防御-改,教室形态,「SALTICIDAE」!真是完美,呼呼呼——)

(等、等等!)

「呜,呜!恳求您饶了辉夜,恳求您饶了辉夜!」叮铃叮铃叮铃。

(这部分童话里没有!虽然有相似的部分,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很能逃嘛,真的很能逃嘛,切两片面包涂个果酱的功夫就不见了呀,真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双腿被绑了整整四年的人啊。要是把你完全放开的话,怕是跑得比小帕尔还快啊,是不是啊?」

「呜、呜呜……饶了辉夜……呜!辉夜很痛!」叮铃。

(不要围着公主跳舞,不要围着公主跳舞!)

——她从帕尔那里学会了两件事,其一。

她学会了教训这个小混蛋的方法,如果不去拧辉夜的肩腰,不去扯辉夜的头发,以不伤害到辉夜为前提的话。

莉拉确实比辉夜更矮。但是如果后者只是冲着墙角双手抱头,还瑟瑟发抖地跪成一团的话,莉拉的身高已经足以让她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拳狠钻辉夜脑袋的两侧了。

随着她的动作,红黑色的柔顺马尾屡屡轻拍平顺黑色的长发,软软的胸部也时不时触到那滑溜溜的脊背。指关节偶尔被锁链打到,虽然有点凉,但并不痛。

一大清早的,小小的两人就这么僵在准贵族班级教室的小小角落里,小小的姐姐对小小的妹妹实行小小的惩罚。

女仆长和前几天一样生气。真要说的话,今天更甚。

一早辉夜就躲避和自己的眼神接触,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确实,昨晚给她灌的蔬菜沙拉,比前天晚上还多了半勺,但不至于因为这种原因就生气吧?

她也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心疼与无奈。真要说的话,今天还有点滑稽。

想逃的话,起码换个地方藏啊,跑到工作地点算怎么回事。

钻在角落里把脑袋掩起来又是想怎么样啦,简直和几维鸟一样。

总之,已经很明白了,这小妹妹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还想着要再犯。否则以她的个性,一定会说「辉夜谢罪」或者「辉夜不敢了」吧。

「呜!呜嗯!」叮铃叮铃。

(走开!走开啦!)

所以,就算她再怎么呜咽,再怎么央求,莉拉也不会停手。

不仅如此,在少女奴隶的背后,女仆长甚至咧开嘴,露出小尖牙,呈现出了一份既温暖又冰冷的笑容。

「现在还很早,哪怕是伯顿先生也至少还要40分钟才会到哦。至于教室的打扫,我和希娜昨天也做得很干净。哼哼哼,也就是说,我们两个有充分的时间来一场『姐妹对话』。」总之边说边钻头。

「呜!」叮铃叮铃。

(「对话」是用手的吗!)

「妹妹完全不知道做姐姐的辛苦呢。难不成,她以为姐姐是那种天生喜欢管东管西、指手画脚的讨厌鬼吗?」总之边说边钻头。

「呜!呜呜!」叮铃叮铃。

(原来您自己知道的啊!)

「要是被这么想的话,可就真的伤脑筋了呀。嗯~~怎么办才好呢?」总之边说,边用更大的力量钻头。

「辉夜痛!辉夜很痛!呜呜!」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快松手了啦!这句话的气氛明明应该搭配一个一手托肘、一手握拳放在嘴边的动作嘛!)

「果然,只能对她放任不管了吗?明知道妹妹再这样专横跋扈下去,迟早走上歪路,因为姐姐的心实在太软,一句狠话都不忍心说,一道命令都不忍心下,所以,就只有不管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双拳的力量突然变轻柔了。

「呜……呜?呜!」叮铃叮铃,叮铃。

然后,辉夜因为额侧被突然用力一按,呻吟得比先前都大声。

「——你倒是给我把身子转过来呀!既然是『姐妹对话』,不看着对方的眼睛,还怎么称得上是『对话』呢?」

幼女的语调也就此突然变得像是恶鬼一样。

(啊啊,啊啊,这个女人!这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女人!)

(说好的一道命令都不忍心下呢!)

(还说是「对话」,从头到底都是你在说!)

「呜、呜呜……辉夜明白了。」叮铃。

(讨厌,被命令的话就没有办法了。但是。)

少女奴隶没有站起,而只是在光滑的地面上磨蹭着被拴在一起的双腿。随着裙摆与大腿一同起伏了几次后,她的跪姿改成了正面朝着莉拉的样子。

她的裙摆和围裙都乱了,尤其是开衩的部分,那里已经被完全掀起来了,圆润的腿裸露在外。由于双手被短链限制在颈下,她没法直接接触,于是伏下身仔仔细细地抚了好几次。

在她做这动作的时候,莉拉就以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地瞪着她,看她能在这件小事上拖延多少时间。

终于,她完成了,两只小手重新在胸前握在一起。

但是,头还是没抬起来。两只眼睛还是藏在黑色的长发里。

(但是,不会正眼看您一眼的。因为。)

莉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女仆长耐着性子,没有和以往一样直接去托辉夜的下巴与脸庞,掀辉夜的头发,而是下蹲,主动凑近辉夜的脸,将视线投到辉夜的刘海之下。

——她从帕尔那里学会了两件事,其二。

她学会了阅读这个小混蛋表情的方法。睁大眼睛是感兴趣,别开眼神是说谎。

……而像这样,突然别开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大家。

(因为,我真的没有,不知廉耻到,那个地步。毕竟。)

少女奴隶白皙的脸,烧得如同两人的眼睛一样红。那眼色,就算帕尔不说,莉拉也能明白。

「羞耻」。

(毕竟我在那种地方,遇到了那种人,然后,在一动都不能动的情况下,发生了那种事情……)

(呜、呜呜……真的丢死人了啦……)

莉拉顿时觉得心头一凉。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她把最可怕的可能性全部在脑内罗列了一遍。

自己太大意了!这绝对不是沙拉酱或者果酱之类的小事!错怪她了!错怪她了!

自己居然还有心情和她玩钻头游戏!

她猛地一扑,把辉夜抱在怀里。

「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不怕,姐姐在这里。」

少女在颤抖。

少女的心跳好快。

少女的体温是那么高。

为什么一直没能发现呢,为什么一直没能发现呢!

「姐姐在这里,对,姐姐在这里,什么都交给姐姐就好了,只要告诉——」

「辉夜诚惶诚恐地恳求您!辉夜恳求您不要对辉夜下命令!」

少女奴隶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打断了莉拉的话。

(反派伯伯给我的第四条原则……「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要对我说实话」。)

(姐姐大人是反派伯伯的代理,如、如果她命令我的话,我就必须得……!)

(不要!绝对不要!)

莉拉缓缓松开了辉夜,她闭上眼睛。

「难以启齿,是吗。因为已经发生了,现在再问你也晚了,是吗。」语气像是很平静。

然后漂亮的红眼睛突然睁到极限,语调骤然提高。

「可能吗!?做姐姐的,会对妹妹的事情不闻不问吗!?」

自己先前对希娜说,不要同情。

自己也绝不会同情。

这是「关心」。作为姐姐,有明白发生在了妹妹身上的事情的义务。

必须要搞明白,「谁」该对变成这个样子的妹妹负责,让愤怒的复仇火雨落在「那个人物」头上!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让我连最最擅长的扑克脸都摆不出来的「那个人物」是谁!)

莉拉深呼吸。

「遇涧过涧,遇谷越谷,星驰电走,畅行无阻」,是为「桥」。

「桥」有自己高效的方法,哪怕「关心」也是如此。

她伸出手,将辉夜的头强行摆到正面,然后将额头紧贴辉夜的额头。

帕尔的说明全是关于眼睛的。所以接下来,她绝对不会放过这对在动摇中的猫一般的眼睛。

「市政厅的1304号奴隶,在沉默中听清楚我的命令。接下来,我会问你许多问题。」

「!」

(果然还是要问的吗!今天真的交代在这里了,呜嘤嘤……。)

(等等,不是有那种惯常的做法吗,「有所保留的实话」。)

(只要我能把所有的细节编排好——)

「你必须在3秒内以『是』或『不是』回答。」

「——!」

(不要在这种时候玩这一招呀!太卑鄙了!)

(……我绝对不会说的。绝对不会。今天即便是「说谎」,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反正已经做了好多有失奴隶身份的事情了,债多了不愁——)

嘴唇几乎对着嘴唇。

「由于我无法测谎,项圈的『反抗使役者的界定』也并非百分百准确之物,所以我有被你欺骗的可能性。为了避免这件事,让我告诉你欺骗我的下场:我会在即日解雇一名『庭中』女仆。」

「!」

(啊哇哇、啊哇哇哇!)

(卑鄙!真的好卑鄙!)

(姐姐大人,不,女仆长小姐,不,卑鄙的女人,我从没想过您,不,你居然会动这种脑筋!)

(无法原谅,这种事情,光是说出来都无法原谅!即便问出来了,又如何!)

(以她们为筹码威胁我的瞬间,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姐姐大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也肯定就到此为止了,绝对不可能再修复——)

突然的惨笑,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

「眼睛睁大了呢。嗯,用谁来当人质比较好呢?帕尔-格汀?希娜-哈维斯特?啊,果然还是你那个姐姐,莉拉-桑莫斯比较合适呢,她干的荒唐事最多,要找正当理由的话真是一抓一把呢。」

「——!!!」

(……卑鄙。太卑鄙了。)

(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啦!姐姐大人!)

「对了,你是奴隶,你多半不知道,下人被解雇的话,扣除已工作的年限后,其本人与家庭会被追偿十三成的预支金。像是莉拉-桑莫斯的情形,就是十八年乘以两成再乘以十三成,五年的薪水不到一点吧?」

「!!!」

(卑鄙!卑鄙!卑鄙!)

惨惨的笑容在继续。

「她没有那么多钱,不过她应该也不至于沦为奴隶,以她的姿色,去卖春的话总有办法把钱还上的吧。」

「!!!」

(……告诉我,您在开玩笑。)

(告诉我,您在开玩笑。)

(告诉我您在开玩笑!)

「真可怜,不过你知道吗?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能比那位鞑邓侯爵还信誓旦旦哦。」

「!!!……。」

(姐、姐、大、人。)

惨惨的笑容在继续。

「怎么又睁大了呢,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别害怕,我绝不会解雇你姐姐的哦。因为,我可爱的妹妹呀,看在姐姐把自己逼到卖春的边缘的份上,接下来你绝不会忍心说谎,是吧,所以求求你老老实实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

(姐姐大人,您啊。)

(明明您的妹妹毫无价值,有必要每次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吗。)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不行,唯独这件事,绝对不——)

在那笑容中,完全不给反应的时间,提问开始。

「你在昨日或今日,遇到了令你觉得羞耻的事情,是不是?……两秒,三——」

「——是!」少女奴隶的声音十分慌张。

(她玩真的!她玩真的!)

「更具体来说,是昨日,是不是?」

「是!」

「你那强烈的情绪并非因为晚餐,而是晚餐之后的事情,是不是?」

「……是。」声音似乎有点低落。

「呼……真的不是因为蔬菜沙拉记恨我,太好了。餐后你返回了宿舍区,一个晚上没离开过,对吧?……两秒,三——」

「——是!」

「那么地点就可以精确了,但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呢。……你,你,你去了男性的宿舍吗?」

「不是!」

「你没有被侵犯或伤害,对吗?」笑着的幼女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像是哀求一样。

「是!」

双马尾的幼女终于忍不住复又将辉夜抱住。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妹妹是安全的。

这拥抱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啊!真是的!)

(在瞎担心什么啊,这个笨蛋姐姐大人!)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让我变脸色啦!)

(啊哈哈,可别会错意了。像是侵犯啦,伤害啦,那种事情我一——向都是很害怕的。但是身为奴隶的我,又没有诉苦的权利啦。)

(好啦,好啦,爱撒娇的姐姐大人,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

然后她猛然将辉夜松开,继续用手摆正辉夜的脸,再次额头顶住辉夜的头。

(咿!)

所以说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的,是纯粹的好奇心了。

「你在女性侍从宿舍,是不是?」

「……不是。」

(别打听了。)

「眼睛躲了。为什么一提到位置,就会躲呢。你在女性学生宿舍,是不是?」

「……不是。」

(别打听了。别打听了。别打听了。)

「你在女性教职员宿舍,是不是?……两秒,三——」

「——不是!」

(您还在玩真的吗!)

「真奇怪呢……你在门口的接待室,是不是?……两秒,三——」

「——不是!呜、呜……」

(别打听了啦!)

(求求您,求求您,别再打听关于「那个人物」的事情了!)

随着范围越来越小,辉夜已经发出了软绵绵的泣音。

被发现已经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吗。

「那么你在——。」

轻咳声把莉拉的话语打断。

(好耶!来得正是时候!)

她从嗓音听出了那是谁,瞬间变得很不耐烦。

「有话快说,我很忙。」

「早上好。查尔斯教导主任刚坐着马车从市政厅赶回来,他着急要找你。」

皮格马利翁的声音从教室门外传了进来。

「有没有说什么事?」小小的女仆长叹息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要你接收三份请假单,瓦伦小姐一天,佩塔尔先生一天,伯顿先生则是两天,下周一为止不会来上课。」

「刺客连市政厅都摸得进去?周围那一大片『常态监视』岂不是真的就和摆设一样了吗?」莉拉一时之间有些无语。

「……用的是你以前想的办法。」执事长耸耸肩,苦笑着回答。

「哦呀?哪种?」女仆长则是轻抚自己一侧的马尾,笑了起来。

「两种都用了。」

「呀哈!那得赶快把我交上去才行呢,这可是大功一件!」

虽然被紧急传唤,但她完全没有移动的意思。因为她知道眯着眼睛的执事长在苦笑之后,肯定还有话要说。

「……教导主任还气势汹汹地问我,『莉拉没有蠢到已经让人把宴会会场的墙纸给贴上了吧?』」

「我还真是被小瞧了呢。即便不是尊贵的『王之高塔』阁下,这种程度的预判我还是能做的啊。」

「所以说,为什么?」

「谁知道呢,继续慢慢猜吧~~帮我顾一下我的小妹妹,回来的时候我希望她已经被喂饱了。」

(咿!)

「请慢走。」

高个子青年,对轻快地甩着手离开的小巧幼女鞠躬。

在看不到她的身影后,他走进准贵族教室并关上门,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隶走去。

(啊哈哈、啊哈哈哈。您一贯对女士温柔,不会逼我的吧?)

「隔音」。

隐形的剑立刻显形,「即死」的黑光笼罩其上,搭在辉夜的颈上。

(!?)

(虽然大家常说吃饭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但我从没想过,吃饭这事儿,会以这种方式变得性命攸关!)

少女奴隶立刻低伏身体,将手脸都贴在地上。

(——还是说,您也是,来打听「那个人物」的事情。)

「我一点也不想这样。况且现在杀了你的话,就算能把你的尸体藏起来,我也很难和她解释你上哪儿去了。」

青年张开了双眼,平时的笑脸完全收敛了。靛青色的眼神里隐约有怒意。

「但是,听完了你们的对话后,我发觉你好像又一次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总之,我们来继续刚才那个游戏吧。说谎的话会死,但说实话也多半会死,你自己看着办吧。」

(啊哈哈,为了「那个人物」,今天他认真起来了。最怕死的我,死定啦。)

新一轮的提问开始。

「你没有在任何建筑里。」

「是。」低俯的少女奴隶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变得极其平静。

「你在林荫道上。」

「是。」

「更具体来说,是教职员宿舍和学生宿舍之间的林荫道上。」

「是。」

「你,看到了。」

「是。」

「你,从头看到了尾。」

「是。」

男性的手一瞬间发颤。怒意从声音中透出来。

「那么你就只有死了。死前告诉我,你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

「辉夜在树丛里埋葬死去的乌鸦。」

「又是乌鸦?……算了,那个怎么都好。那你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呢?」

「辉夜本来就是没有发出声音权利的卑贱奴隶。而且,虽然身为奴隶的辉夜的想法毫无意义,那个时候辉夜卑微地想了,辉夜若是出声的话,一定会伤害到那一位大人,所以辉夜不敢出声。」

「你有心了。那么,念在这个份上,准许你作一生最后一次发言。说吧,你的遗言。」

少女奴隶用双臂支撑着地面,轻轻抬起了头。一瞬间,她的半眼睑在猫瞳上落下,对着眼前的男性嫣然地笑。

(呼呼呼,姐姐大人。)

(我短暂的生命若是一本小说的话,绝不会是「百合」呀。)

「如果可以的话,请为辉夜向莉拉小姐,也就是辉夜的姐姐大人转告。她的眼光很不错,姐夫大人是能守护她的名誉的人,辉夜衷心地祝愿她能得到幸福。」

(您自己就是「那个人物」呀!)

(您两位昨夜的卿卿我我,已经全通过视网膜烙在我的海马体上啦!)

「……。」

青年露出了极其困扰的样子。

眼前的是一个奴隶。被莉拉称之为妹妹的少女。以及有生之年以来,第一个祝福自己和莉拉的人。

父亲晚年得子,因此对自己百般宠爱。但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贵族最基本的原则性上让步。

他曾严正警告过自己,可以把莉拉当作未来的重要家臣与幕僚培养,可以当作床上的玩物,但身为未来的子爵甚至伯爵,与平民相恋是笑谈,更不用说,绝对没有任何形成婚约、踏入婚姻殿堂的可能性。

而伯顿公爵甚至暗示自己,只要自己愿意,他有的是手段把莉拉变成奴隶,让她在未来出国时照顾自己的起居。大概在公爵的眼中,自己对莉拉的感情,和小鬼头们的下半身冲动没什么区别。

这段感情得不到祝福。

昨夜的事,和许多夜晚的事一样,见不得人。就算看到那场面真的只是无心之举,为了确保恋人雪一般无暇的名誉,他确实一度恼怒得要杀死眼前人。

但是,看着那与莉拉相近的红色瞳仁,听到那祝福后,他一时之间下不了手。

对莉拉而言,希娜是妹妹,米莉娅是妹妹,芙兰是妹妹,帕尔是妹妹,已经毕业的几个里,也有她的妹妹。

他往往觉得,这种措辞只是莉拉的性格使然,并没有太深的含义。毕竟,她虽然年长,却是个小矮个,所以自然而然会喜欢以姐姐自居。

但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她在与第三者对话时,也会直接以「妹妹」这个词直接代指的人,这是迄今为止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一直没有明白原因。不过,眼下他已经能揣摩到了。

温顺,无邪,没有主见。

怎么样的伤害都愿意承受,要她死的话,就会引颈就戮。

这是一个能激发莉拉保护欲的好孩子。在此之上,她还愿意承认莉拉是自己的姐姐。

为了姐姐的名誉,她甘愿去死。而且,即便面临死境,还是会纯真地为姐姐的幸福献上祝福。

他最后叹息一声,收剑。

(……?)

(……我,我不用死了吗?)

少女奴隶的眼睛一时间变得又圆又大。

(难得说了那么帅气的遗言耶!)

——自己下不了手。

这已经不是「被莉拉发现的话会如何」的问题了。自己单纯是,杀不了恋人的妹妹。

正如同在邂逅莉拉并爱上她之后,「贵族」和「平民」之间就一向没有什么界线,对方的「奴隶」身份,此时也变得极其朦胧。

他藏起剑,撤销了「隔音」,然后眯起了眼睛。

「你答应我两件事吧。你也知道,我没有你的使役权,所以我不是命令你,而是以你所说的『姐夫大人』的身份拜托你。」

「辉夜听候您的吩咐。」

「首先,你要继续瞒着她,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姐夫大人』的称呼,当然也不能用,虽然我很受用,谢谢你。」

执事长露出了一贯的苦笑。

莉拉可能不在意,但他确实想成为莉拉的丈夫,确实想让莉拉成为自己的妻子。

目前还有很多困难。

「辉夜明白了。」

「其次,你跟我去食堂。」

「……」

少女奴隶连同满头长长的黑发一起完全伏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宁可死,也不去食堂的意思吗?」

「咿、咿咿!」

「我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你姐夫是个没用的男人,对你姐姐,一贯是唯命是从的。」

把辉夜扛在肩上的高个青年,再次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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