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日蚀骑士,不得不出击

「崩落」第十七日,星期二。


「庭中」女仆休息室的门开着,外面的光在黑暗的斗室中拉扯出一个狭长扭曲的梯形。

希娜紧紧把莎莎抱在胸前,轻抚兽耳幼女的脊背,睫毛轻颤。

在她的身边,辉夜正安宁地跪在地板上,将被缚的双手轻握在一起,两只圆溜溜的红眼睛一闪一闪,轻晃长发,脸上挂着最最可爱的微笑。

然而金色的瞳线已经失去了焦点,仿佛在眺望无穷远的虚空,漆黑的什么正不断从里面溢出来。门所牵引的光影正好将少女奴隶的笑容从中间分为两半。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哀伤的金发少女扪心自问。


已经……不行了。

莉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一滴汗水自她的鬓角流下,顺着脸一直淌进衣领。

「……!」

突然,她的瞳孔一时之间缩小了。因为在脚步声靠近后,小仓库的门玻璃被谁的身影遮上了。

「吱呀」一声,那只手打开了门。然后啪嗒,啪嗒,啪嗒,脚步声越来越近。

长长的影子已经落到了女仆长藏身之处的前面,她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不可能,在这里明明应该是绝对安全的,不可能被发现,不可能被发现,不可能被——

「呜呀呀呀呀呀——」

随着肩膀上搭上了手,女仆长发出了惨叫声。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呢。

哀伤的金发少女扪心自问。


一切要从当天的清晨说起。


「呼,呼,呼……」

还是在黑天的时候,帕尔从噩梦中惊坐起来。

「……」

湛蓝的眼睛瞪得好大,随后失落地闭起。缩起两膝,隔着被子紧紧抱住它们。

对于年仅十四岁的金发少女来说,「庭中」的工作强度果然还是太高了。这并不是指身体上的疲劳,而是这个月经历的一切对精神上的冲击。

明明是有各种各样繁琐规矩的「庭中」,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却完全无理可循。

自从准贵族班级成立以来,「死」就不断地飘落下来,有时候落在喜欢的人身上,有时候落在讨厌的人身上,从贵族到奴隶雨露均沾,逼着稚嫩的少女去理解,生命就是只这么轻浅的东西。

同时,生命又是如此沉重。在友人又一次受到重创后,她几乎背不动那具分明十分瘦弱的身体,自己就像被压垮了一样。

再也没有什么能在疾驰的马车前保证安全的「交通规则」了。即便什么都按照规矩来做,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而发生的时候,自己什么都做不到。除了再一次为友人把血抹去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放学时想去安慰友人,结果牙齿打颤什么都说不出,自己反而成了那个被握着手,投以宽慰的视线与微笑的人。

上床前有一刹那,她甚至产生了相当恐怖的想法。她觉得米莉娅能够简简单单地死掉这件事真是太好了。

这想法让她惊慌失措,她迅速地把它消灭掉了。可是在睡着后,它居然再度以不可告人的噩梦的形式来临。

友人的嘴角淌着血,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妩媚地笑着,用圆圆的眼睛对自己说,可以哦。

于是自己将漆黑的剑举起,朝着她的胸口——

拼命地摇头,将梦的残影从眼前驱散。

睡不下去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金发的少女睁开眼睛,长吁一口气,最终从头上缓缓扯掉睡裙,换上松松垮垮的短袖上衣与短裤,蹑手蹑脚地下床翻找布鞋,准备和平日一样去晨练。

离开前,她哀哀地回过头,想看一眼另一张床的主人的睡颜。

对于尚未做好准备就被迫离开家人的少女而言,有一个同居人是「自己并不孤独」的藉慰。那张总露出小虎牙的圆润睡脸往往能给她一种特别的安心感,也能给她新的一天注入些许的勇气。

今天被负罪感充盈的她特别需要一点藉慰,所以她又一次看过去了。

「——!」

披散着金色长发的少女被吓得差点心脏停跳。

黑暗之中,躺在床上的莉拉正有气无力地用那对血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

这沉默的凝视有多久了?

在帕尔来得及做出任何新的反应以前,红黑长发的幼女就朝着墙壁翻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回过神后,几乎是忙不迭地,帕尔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寝室,然后把背靠在门上不断地喘息。

这绝非通常「被吵醒」的眼神!这也绝非通常「被吵醒」后的翻身!

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如果莉拉听到了那句「辉夜,原谅我」,会怎么样解读?会怎么想自己?

某种软弱的情绪在早寒的走廊里与晨风一同悄然浮现,帕尔的肩头开始抽动,泪水已经涌了上——

没有哭成。


在走廊尽头,辉夜仿佛理所当然一般蜷在奴隶居住间的门框边,睡得正香。

黑发少女侧着身子,将手臂贴在冰凉的地砖上,再将脑袋搁在上面,小嘴巴不知为何一直在蠕动。似乎是为了不让小腹受凉,锁在一起的双腿紧紧地收在腹前,但这么一来衬裙下面的大腿底侧就全都露出来了。

原因一想便明。她昨夜多半回来得很晚,因为没有奴隶居住间的钥匙,又不好意思敲门唤醒希娜,于是就做出了这看似聪明实则无比愚蠢的决定。

这一瞬间,昨天学校附近发生命案的冲击就不算什么了,对友人身受巨创的同情也全部消散了,藉慰和勇气什么的,也都不需要了。

噔,噔,噔,噔噔噔噔,跳。

「呜、呜咿!呜咿咿咿!」

血涌上了头之后,帕尔气得扑到辉夜的身上,咬住了对方侧发下的耳朵,让后者张皇地张开满口的小尖牙惊叫起来。

「(含糊)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我叫你睡在地上!我叫你睡在地上!」

金色长发与黑色长发混在了一起,隔着锁链,四条白白的腿彼此纠缠着扭来扭去。

这一瞬间,噩梦的事情与莉拉的眼神,就被帕尔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友人叮当作响的软弱挣扎中,她等待一向睡得轻的希娜过来开门。气鼓鼓地。

她打来热水,然后帮着希娜一起给一动都不敢动的友人擦身。气鼓鼓地。

因为觉得希娜柔声细语的说教实在不温不火,她终于忍不住尽她所能训斥了友人一顿。气鼓鼓地。

她亲眼监督着希娜把瑟瑟发抖的友人拖进被窝。气鼓鼓地。

然后,她终于可以回到自己按部就班的日常中去了。气鼓鼓地。

气鼓鼓地洗漱。气鼓鼓地进行有点迟了的晨跑。结束后,气鼓鼓地给自己擦身。

这一瞬间,噩梦的事情与莉拉的眼神,突然又回来了。

脾气全消失了,金发少女被羞耻心所袭,一时间不太敢回寝室。

又要见到,莉拉姐姐吗……

但没有办法,因为要换女仆装,她只能捏着上衣的下摆,犹犹豫豫地往寝室的门缝里探头。

「早呀,小多动症~~你没穿成这副德行跑到男性宿舍附近吧?」

预想中的嫌弃并没有出现,正在扎头发的莉拉与往常一样欢快地从桌镜里和自己打招呼,眼神如常。

所以说,是莉拉睡迷糊了吗?亦或者说,睡迷糊的其实是自己,那一幕根本是自己的错觉?

「早安……才不会呢,我又不是变态。」

帕尔松了一口气。她也同莉拉问早。

然后,她再次回到自己按部就班的日常中去。故作镇定。

同样换上女仆裙、长筒袜和高跟鞋,故作镇定。

去希娜与辉夜的房间,故作镇定。

同希娜正式问早,故作镇定。

再次扯拼命躲在希娜背后的人的脸,气鼓鼓地。

请希娜帮自己收掇头发,束成平时的双马尾,故作镇定。

接着故作镇定地通勤。故作镇定地用早餐。故作镇定地和其他两人共同逼迫第三人用早餐。

日常的一切到了这一步时,莉拉突然做出了奇怪的指示。

她把在食堂逮到的执事长撵去准贵族教室待机,然后命令希娜、帕尔与辉夜全部都去「庭中」女仆休息室打扫卫生。给的理由似乎正儿八经,说是「每个月的第一天应该彻底弄得干干净净」,但她以前从来都没有下过类似的命令。

事实上休息室很小,平日里也一直维持着整洁的状况,根本不需要三个人来打扫。不如说,要是多达三人同时进行整理清洁的工作的话,会由于空间过于狭窄彼此碍手碍脚。这其中,又以手足被锁在一起的辉夜显得尤其多余。

当希娜从高架子上掸灰时,帕尔就迅捷地把下面的东西搬走。希娜揩桌子的时候,帕尔就清洁地板。

这么一来,无事可做的辉夜只能可怜巴巴地跪坐在不妨碍到另外两人的角落里,摆出一副被抛弃了的神色。

追随着两人左右晃动的金色瞳线明显是在哀求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但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没有聪明到能分配给她一点恰到好处又不至于被看出是在糊弄她的活计,也没有办法调整她的拘束具,所以只能狠下心把她丢在一边。

金发的女仆完全不明白,平时一贯重视效率的女仆长为什么会——

浑身一震。

这一瞬间,她脸上发烧,连忙握着拖把转身,以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不止一次对莉拉说过,最近只要辉夜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就会开始焦虑。

所以,莉拉会把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友人从准贵族班级支使过来,只可能是为了自己。

即便三五分钟也好,也要让小小的金发少女能和友人共处一会儿,这便是女仆长做出的事情。

这一瞬间,噩梦和莉拉的眼神对于帕尔,彻底算不上什么了。

就算那个时候,莉拉真的表现出了「失望」与「嫌弃」,那又如何?

她原谅了。她包容了。她甚至为此担忧自己的精神状态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即便喜欢装成一副无情的样子,也总要竭尽全力呵护她的妹妹们。

她就是这样的人——

「哎呀,好巧呀,大家居然都在呀。那么我可以进入实习生介绍环节了吧。当心,这里有门槛。」

莉拉推开了门,得意地挺胸,高举一只手,另一只手叉腰,语气欢快。

这一瞬间,帕尔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颈部是标志通过二级测试的群青色项圈,前面有一个银色的小铃铛。

亮黄色的眼睛怯怯地眨巴。绀发的顶端,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在白色蕾丝发饰后面慌张地转来转去。

站在莉拉身边的人是莎莎。莉拉聚集所有的人,正是为了让大家和她见面。

尽管比最矮的女仆长还矮上一头,像是为了要特地强调她的奴隶身份一般,覆盖褐色幼体的衣着近似淫佚。

遮挡她前胸的东西甚至称不上是内衣,仅仅是一小块背面有系带的深紫色布料而已,小小的肚脐因此完全裸露着。

类似辉夜,双臂顶端佩着紫色的蕾丝环,深紫色的女仆短裙侧边也有开衩,脚上也踏着小小的高跟鞋。不过与辉夜不同的是,长长的棉袜是白色的。

在此基础上,她的双手还被皮革拘束具绑缚在背后,双脚拴着短链。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

莎莎终于离开地下了!终于离开那暗无天日的调教区域了!

「姐姐……!」

叮铃叮铃。幼女奴隶朝着辉夜的方向低低地叫,蹒跚着前行。

叮铃叮铃。原本毫无精神的辉夜几乎是立刻跪起身子,轻颤着朝着莎莎的方向膝行。尽管不能伸直手臂,还是竭尽全力往莎莎的方向伸出双手。

这一瞬间,帕尔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了。即便是平日绝不轻易表露感情的友人,也没有办法维持她的矜持了,在这感动的再会之中……!


然后莎莎扑进了希娜的怀里。


在莉拉和帕尔的注视中,辉夜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在莉拉和帕尔的注视中,辉夜左右轻摇肩膀与头发。

在莉拉和帕尔的注视中,辉夜突然一侧头,可爱地微笑起来了。

「咦、咦咦咦————————???」

搂抱着莎莎的希娜则终于失声惊叫。

正如莉拉先前所说,由于头发是与鞑邓家族相近的绿色,希娜受到了莎莎的排斥。而现在莎莎居然对于挨近她这件事毫无抵触。

遽然间,帕尔意识到了什么。莉拉刚才说了「这里有门槛」。

她冲到莎莎的边上,死命地在莎莎的眼前摇晃佩有大号腕扣的左手。

尽管莎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把脸朝着自己转来,但是眼珠并不会追随自己的手转动。

这下希娜也明白过了,她开始发抖。几乎是同时,莉拉别过了头。

「莉拉小姐……?」

「莉……拉……姐……姐……?」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有深刻的理由,我会好好地和你们……解释说明……」

遽然间,帕尔又意识到了什么。莎莎刚才的步伐还是一瘸一拐的。

她急速蹲下,裙子一时间扬起。然后她迅速地扯下包裹莎莎右腿的白色棉袜。

绷带还在那里。

「莉拉。」

帕尔听到自己用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说出了许久没说的那个称谓。

这一瞬间,一切都明白过来了。

清晨时,莉拉的表现与自己的噩梦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那眼神确实不是「被吵醒」的眼神,但也不是「失望」的眼神,那是「罪犯在纠结是否要自首,失眠了一晚」的眼神。

那翻身确实不是「被吵醒」的动作,但也不是「嫌弃」的动作,而是「罪犯最终铤而走险,决定不到最后一刻不老实交代」的动作。

没错,她是想方设法把莎莎从地下折腾出来了,但并不是仅仅这样就好吧!该阻止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吧!

狠毒!邪恶!无情的女人!这也算呵护了小妹妹吗?

在帕尔的逼视中,莉拉往后退了一步,开始自顾自地胡言乱语起来了。

「所以我都说了,有深刻的理由的,我会一件一件说明的。首先,眼睛并不是永久失明,根据市政厅的调教计划,这个诅咒一天至多实施十二小时而已,等到明天她回到市政厅以后——」

「她还要回市政厅吗!?您刚才明明说她要来这里做实习生!」连希娜也忍不住要出声大喊了。

「……那个就今天一天而已啦。为了奖励她很听话这件事。」莉拉把头低下了。「……小帕尔?」

帕尔正在关窗,随后是拉窗帘。当休息室被黑暗所覆盖后,一回首,眼眸中是彻骨的冰寒。

然后她提着拖布,朝着莉拉沉默地走了过去。脖颈往一侧倾斜的时候,传来了与柔弱少女完全不相称的关节声。

「我、我又没有错,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莉拉倏地明白过来了。现在的帕尔根本不是能讲道理的状态。

这一瞬间,她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一直不敢把莎莎目前的状况告诉自己的室友。

这一瞬间,她也知道了,自己终究只是推迟了会落在自己头上的惩罚。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朝着走廊的右侧方向毫无尊严地逃走了。

「站住!你给我站住!」

金发的妖精则是丢下拖布,怒吼着冲出休息室。


回到现在,躲起来的莉拉很快就被找到了。

找她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哀伤且气愤的金发少女本人。

这个平时一贯精明的幼女女仆,居然也疏忽到把马尾辫露在转角外边的地步。

既然被发现了,制裁就此开始。

帕尔轻易地制服了莉拉,以接近公主抱的姿势用双臂紧紧把她箍起,任她如何带着哭腔大叫「我可是女仆长」或者乱蹬小腿,也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在早到的平民学生的众目睽睽之中,一步一步缓缓走回休息室。

然后命令她跪在椅子上。

「我、我可是女仆长。」小小的,委屈的声音。

帕尔拾起了倒在地上的拖布,用棍身击打了一次左手的掌心,然后凑近莉拉一步。

在暴力的威胁下,莉拉麻溜儿地爬到椅子上跪好。然后帕尔把写着「反省」的白板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小帕尔,这未免有点……」希娜小声地劝解。

「希娜姐姐,不要因为可以抱莎莎就颠倒是非!」

「我、我没有……」

「那你倒是松开了莎莎再说话呀!」

「……」绿发女仆识趣地闪到一边去了。

「所以就说了嘛!有深刻的理由!有极其深刻的理由的!」莉拉露出小虎牙,泪汪汪地仰头大叫。

听起来,让莎莎暂时失明,是市政厅为了让她的听觉与触觉变得敏锐起来所施予的特殊调教。这样的训练大致上要持续个一两年左右。

「绝对不会伤到她的!我发誓,绝对不会的!而且就像先前说的,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恢复视力的!……只要她听话的话。」

「那么脚的事情怎么说呢!」帕尔气势汹汹地追问。

「……那个,是要留作以后的『表扬』。」莉拉嗫嚅着回答。

说穿了,即便通过了二级测试,也只是甄选出了「听话的奴隶」。莎莎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作为奴隶完全起不到作用,这点没有改变。

对于正式的调教而言,只能说是刚刚开始,远未称得上是结束。这么一来,为了让她专注学习,就没有必要撤除她身上的体罚,反而可以把撤除体罚当作未来的奖励项目保留下来。

——帕尔并不接受莉拉的说辞。

「你刚明明是这么说的!因为她很听话,所以才奖励她过来和我们一起过一天的!那为什么不奖励她把腿治好呢?」她哽咽了。「我宁愿,我宁愿见不到莎莎,我宁愿……」

脖子上挂着白板的莉拉垂下头。

搞砸了啊。

彻底搞砸了啊。

今天明明应该是充满喜悦的重逢的。今天的每一分钟明明都应该是很宝贵的。

明明那么努力地提振情绪了,结果还是被没用的自己彻底搞砸了啊。

诚然帕尔是在迁怒,可是莉拉又何尝不迁怒自己呢。否则怎么会失眠呢,又怎么会在躲避帕尔的目光时翻身呢。

为什么自己那么无能呢。为什么自己总是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帕尔所期望的,难道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若是自己没有被迫在「继续学习」和「辍学为母亲筹措药钱」之间做出那个理所应当的选择,已经成为了官僚的话……。

这时,帕尔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小小的脑袋蹭了,随之,脆生生的童声响起来了。

「姐姐不要生气了……是莎莎自己这么说的……因为莎莎想见姐姐们……每天都好想……好想好想……」

「莎莎……」

帕尔只得轻轻叹息,紧紧搂住双眼已经看不到东西的兽耳幼女。

「原谅莉拉小姐吧……」老好人希娜又在劝慰了。

「……做不到。」帕尔扭过头。

「莎莎也求求帕尔姐姐了,求求姐姐原谅莉拉姐姐了。」

伴随着这句话,金色的双马尾与身体一起颤了一下。

她再次把视线投向莉拉,莉拉回以胆怯的眼神。

「你教给她的吗?」声音有点抗拒,但还是问了。

「……嗯。」声音有点心神不宁,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莎莎都记住了!」声音像是要和谁抗辩一样,插进了两人的对话。「莉拉姐姐,希娜姐姐,帕尔姐姐,还有,辉夜姐姐,全部都记住了!」

由于名字被提及,一直跪坐在地上的黑发少女猛地从微笑中惊醒,终于不再把肩膀和头发晃来晃去了。

正如同这是莎莎第一次喊帕尔的名字一样,这也是莎莎第一次喊辉夜的名字。这话语如同一支有魔力的强心剂一样,让她再一次活了过来。

「而且莎莎很厉害的!就算看不到,莎莎也能分得清楚谁是谁的!帕尔姐姐不用怕的!」那抗辩还在继续。

「噗嗤」一声,帕尔终于破颜一笑。

当事人是这个样子的话,实在没法继续生气了。

这一瞬间,帕尔虽然没说出口,但几乎要原谅莉拉了。

她把拖布推给了希娜,缓缓地蹲下,抚摸莎莎的耳根。

「明明都分不清,还要嘴硬。快点去和你的辉夜姐姐打个招呼啦。」

先前还神情惚惚的友人像是难以置信一般犹豫地看向自己,帕尔则回以微笑。

真的可以吗?红色的视线问。

可以哦。蓝色的视线答。

可是她之前……红色的视线变得惭愧起来。

你完全没听吗,是因为她看不到,所以抱错人啦。蓝色的视线叹息着强调。

我没有资格。我只是个奴隶。红色的视线越发卑微。

我要生气了。蓝色的视线再次燃起怒火。

咿!红色的视线惊惶了一瞬。

于是辉夜再一次跪起来,朝着莎莎轻轻伸手,锁链相击,发出清脆的鸣音。

然后莎莎的脸庞上露出了进入休息室以来最最灿烂的微笑。


「莎莎不要。」


「莎莎虽然看不到,但是莎莎能听到姐姐的声音,闻到姐姐身上的味道的。」

「莎莎早就知道姐姐在那里了,莎莎还知道姐姐伸出了手,想要抱莎莎。」

「莎莎是故意不给姐姐抱抱的。因为莎莎在生姐姐的气。」

「莎莎听说了的,姐姐不肯吃饭。」

「不吃饭对身体不好,也长不大的,可是姐姐就是不肯好好吃饭。」

「先前姐姐明明要莎莎答应她好好听话,可姐姐自己一点都不听话。」

「莉拉姐姐每个晚上都和莎莎说这些事,听了以后,莎莎也难过起来了。」

「让那么好的莉拉姐姐每天晚上都不开心,姐姐太不像话了。」

「所以莎莎不要给姐姐抱抱。绝对不要。就算想见姐姐,好想好想见姐姐,因为实在生气,也绝对不要给姐姐抱抱。」

在幼齿的长长念白声中,辉夜再次坐了回去。

在希娜和帕尔的注视中,辉夜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在希娜和帕尔的注视中,辉夜左右轻摇肩膀与头发。

在希娜和帕尔的注视中,辉夜突然一侧头,可爱地微笑起来了。对着跪在椅子上的莉拉。

「……这其中是有深刻的理由的。」莉拉用怯懦的嗓音说。

「辉夜,恳请桑莫斯女仆长小姐准许辉夜去工作。」辉夜用清脆的嗓音说出了这个小时里第一句话。

这一瞬间,某人绝不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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