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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精校了【82】。

精校重点：【82】（为了乐子）加了一小段辉夜的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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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落」第二十一日，星期六。

二处「浸入」已封。

（那个晚上，我在Wardrobe里听到了。）

（你会「那种魔法」，是吧。）

（那么这一下，你——就落到我手里啦。）

（大反派该怎么笑？对了。）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腻了。）

「啊啾~~！」

阿雅被冻醒了。睡相极差的她迷迷糊糊地把包裹着灯笼裤的下半身塞回被窝，然后揉揉眼睛。

夜风伸出了它又寒又湿的手，呜呜地摇曳着狭小阁楼的窗户。在一片幽蓝色的天光中，瓢泼的雨水舔舐着窗沿。

当她看清了来人，几乎是忙不迭地缩回了揉眼睛的那只手，拉起被子，将两肩也裹进去。

魔法☆月光花正跪在床尾后面的地板上。

「你、你、你！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粉色鬈发的少女好歹知道不能尖叫，魔法少女的存在是秘密，万一把楼下的人引过来就糟了。但是，压抑尖叫的欲望这件事用尽了她全部的智谋，所以舌头上滚出来的字句完全是语无伦次。

月光花没有回答。阿雅这才发现，她的神情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脑袋低垂，长长的灰色螺旋双马尾尾端落在地面，赤红色的目光下落。

明明是半夜三更摸进别人卧房的蟊贼，这会儿却把纠缠着锁链的两袖规规矩矩地摆在同样纠缠着锁链的晶莹双腿之上，简直就是羞于启齿的少女模样。

但，可能吗？她可是毫无节操的痴女，她会有羞耻心？

毫无节操。抱自己。裸着大腿。抱自己。鲜廉寡耻。肌肤相亲。

……「夜袭」？

应应应应应该不会吧。她和自己可是同性。同性之间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情呢。

而且她是那么弱小，自己又是那么厉害，完全不用怕，完全不用怕的！

于是粉发少女尽可能凶巴巴地说下去了。

「你再不讲话，我可要过来把你绑起来了哦。」

虽然两手扒着被子，身子也是拼命地往小铁床的床头缩。

「……忙……」于是如同游丝一般，沙哑的声音终于作答了。

「大声一点啦。」

「我想请你帮忙……」

阿雅一愣。

而月光花的神情也终于变了。金色的瞳线别开，尖尖的牙齿咬着下嘴唇。

静默。

静默。

静默。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随着百灵鸟如同恍然大悟一般地开始啼鸣，灰色的羞赧顿时化作了不甘之色。

（我就知道。）

「哎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哎呀呀呀~~~~~~~~」

紧接着，不甘之色化作了愤懑。

（我就知道！）

「不过没办法呢，没办法~~~~」笑完了，阿雅松开了被角，合拢双手，如同唱诗一般摇晃肩膀。「人家可是魔法少女，帮助有困难的小孩子是人家的责任！嗯，所以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最最温柔的阿雅姐姐会听你说的哦！」

（明明你自己也是小鬼头！）

（……）

（…………）

（………………）

「唔姆……」

月光花终于开口说明了。

「你……你好像……很擅长……找东西的样子……其实……其实我也能找啦……如果要找的是『生物』的话……怎么都会有办法的吧……但……但这次的话……实在是……」

阿雅耐心听月光花说下去。

「而且……而且说来……要是我……要是就我自己的话……我也就不去找了啦……我才不想找呢……我根本就无所谓……但……但……对！是因为被『命令』了……因为被『命令』了我才会去找的……我才不是自己想找……」

阿雅耐着性子听月光花说下去。

「总之……你要是……肯帮忙的话最好……你实在不肯帮忙……我就回去了……我就说我找不到……本来……本来也没有人期待过我能找到——」

啪嗒。「什么乱七八糟的嘛！」

「咿呜！」

阿雅忍不住一摔被子，换来的是月光花以两袖挡住脸庞，臀部跌下足跟。

「我来问，你回答！」

「……唔、唔姆。」

「首先，首先！你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呀？」

「………………………………我不能说。」

「什么呀！那我怎么帮你找呢？」

「你会追踪类魔法的吧……我可以带你去『失踪前的位置』。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回去——」

啪嗒啪嗒啪嗒。「你为什么那么轻易下结论！好像人家是坏人一样！」

「咿呜！」

阿雅拍着床帮叫嚷，换来的是月光花再次往窗口退缩了一小段距离。

「『命令』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该不会是『恶堕』了吧！」

啪嗒。「你才『恶堕』！你才『恶堕』了呢！」

这下，畏畏缩缩的灰发少女又往前爬了。这回换成她忿忿地用两袖拍击铁床的床尾了。

阿雅知道，这次是自己说得过分了。对方身上并没有「恶」的气息与光芒，拿这个词说对方，不太应该。

但、但是，是她自己不好！她自己说得那么含糊！

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背后有一个邪恶的女干部强迫她做这做那一样！

「才、才没有什么邪恶的女干部在命令我！她、她也不是我这样的双马尾发型和红眼睛哦！」

「我、我也没有这么说！你、你干什么嘛，简直就像不打自招一样！」

「咿、咿呜……」

（才、才不是不打自招……）

眼看着对方又缩回窗台下，阿雅有点慌张，果然自己说得太重了吗。

但、但是，认错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到底，错的是半夜钻进别人房间的人！

「所以就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了！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说了……你不生气的话……」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我才不生气！我像是会生气的人吗！刚才就和你讲了，我是最最温柔的阿雅姐姐了吧！！！」

「咿呜呜呜……」

月光花怵怵地看着明显已经内凹的铁皮床帮。

（这个，等下她自己能修的吧……用蛮劲……）

半晌。

「……我最近，偶然看到了你的『姓氏』，所以……」

这下阿雅明白了。

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嘛。

首先，上次与对方见面时，自己穿着修女服，那么对方就会知道自己居住在教会附近吧。

然后，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姓氏，那就连自己居住的建筑物都能确定了吧。

哈维斯特。孤儿院。

既然对方可以浮空飞行，又说自己可以寻找「生物」，只要花点时间在附近搜索，总能找到自己的。

不过，为什么心怀芥蒂呢。是因为那个吗？是因为那个吧。

「呵呵呵呵~~~~」阿雅双手抱肩，完全不顾自己的小肚脐已经从被沿上露出来了，得意地笑。

「你以为我会因为叫这个名字，就觉得丢脸吗？才不会呢。你没有听说过吗，这可是一个光荣的姓氏哦。」

她再次合拢双手，闭上眼睛。

「而且啊，就算没有爸爸妈妈，我也被那一位与好多、好多人关爱着，照顾着，我很幸运哦。」

接着像是呢喃。不知是在对月光花说，还是对自己说。

「必须报答才行。要做好多、好多的好事情来报答才行。很多人想做好事情都没有『机会』和『力量』呢，可我都有，所以，我真的、真的是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了。」

蓦地，她睁大眼睛，欢笑。

「也就是说，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有什么负担啦！只要是我能做的事情，我都会尽可能帮你的哦！」

这便是魔法☆桃桃。

即便是在睡梦中被惊醒，即便是被完全不喜欢的人请求，也会第一时间去想方设法地帮助，善良的魔法少女。

月光花怔怔地看着她那对浅红色的眸子。

其中闪烁的光芒愉快又纯真。

对着这么一双眼睛，灰发少女终于决定放下芥蒂，如阿雅所要求的那般，说出心声。

「……明明是会哭鼻子，撂挑子的魔法少女？」

「要打架，我也是奉陪的哦！？」

于是阿雅从被窝中跳起，捋起袖子。

「咿呜！」

（唔姆。）

（好吃亏呀。）

（这个人，念变身台词怎么一点都不害臊呢。）

（这样，就不能作为黑历史保存下来了呀。）

（而且，这不是显得，唯一害臊的我，像笨蛋一样吗！）

沙拉沙拉沙拉沙拉，豪雨之中。呼吸湿漉漉的，呛鼻且冰冷。

粉色洋裙的滚边已经彻底濡湿，肩背与头顶溅起一片水雾，不过阿雅并不在意这个。

对于这套衣服，她一向很不拘小节。

一方面，它不用修补也不用清洗，只要自己的魔力还在自然回复，最终总是可以完好如初。

另一方面，去在意衣服的话，就会没办法在意真正重要的事情了。像是要打败的魔物啦，要救的人啦，还有眼下这种状况里，滑溜溜的屋檐啦。

她可以在跳跃中长时间滞空，却无法像米兰达、欧若拉或旁边这家伙一样真的完全在空中机动，所以必须谨慎地选择每一个落脚点。

高扬巨大锤斧的姿态看上去轻轻松松，其实这柄武器相当之沉重，因此身体不住地往右侧偏斜。万一没站稳，肯定会很难看地落在地上的，虽然不至于摔伤，但一点都不想在旁边这家伙面前丢脸就是了。

所以尽管看上去只是在蹦蹦跳跳而已，阿雅的每一跃都专心致志。

「我说呐。」

可旁边这家伙偏偏要找自己搭话。

灰色妖精同样很习惯在雨中移动了。 她举起右袖挡在嘴前，屈起一条腿，在阿雅的一侧以同速滑行。

因为雨水的缘故，她的双马尾蔫蔫地下垂，水珠不住地顺着脸颊、脖颈、两肩与大腿往下滑。绒边的棉袄本来就是灰色的，因为水的缘故愈发晦暗，完全地贴在了她的身上。无重力的锁链在雨滴的击打中不断轻颤。

很想对她说一句「我现在忙得很啦！」，但是这么一来就等于把自己跳得很吃力这件事暴露给对方了。

「嗯？」所以粉发的少女装成一副最最心平气和的样子。

「我是『魔法少女中的问题儿』，你是『魔法少女中的优等生』，那么我拿我不懂的『功课』来问你，可以吗？」

月光花半垂着眼睑直视前方，沙哑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哦。」

「第一题。如果有一个人，因为要保护『别人』，手指都被坏人切掉了，而且坏人马上就要杀掉她，你会救她吗？」

「这是什么问题嘛！当然会救啦！话说这个问题好具体，我好像碰到过你说的人耶！」

阿雅一边跃一边回答。

「呼呼呼，这样啊……那么，第二题。反过来~~如果有一个人，在『别人』快死掉的时候却放着不管，那么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还会救她吗？」

月光花并没有接阿雅的话茬，依旧半垂着眼睑直视前方，以沙哑的声音继续问道。

「嗯~~~~还是会救吧？」

阿雅一边跃，一边小小地侧了一下脑袋，说。

「为什么呢？」

「因为人是有『做不到』的事情的。先前几天，我看到贵族在道路上用车子折磨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那时候有好多人看到了，但都没救她。没办法，去救她的话不一定能救下来，说不定自己也会被贵族杀掉，我也是明白的呀……」

后面几句几乎是耳语了。

毕竟没有「力量」的话，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是无可奈何啊，阿雅想。

作为修道女，不对大家宽容一些怎么可以——

「呼呼呼，这样啊……但是，放着『别人』不管的人，其实是一个贵族小姐，她说一句话就能救那个人，至少她可以试一下的吧。但她一个字也没有说，眼睁睁地让那个人被活活淹死呢。」

「这是什么问题嘛！绝对不会救！绝对不会救那个坏贵族的！」

粉发少女顿时哭笑不得。

「呼呼呼，可你刚才还说会救她。」

「因为刚才我以为她『做不到』，所以情有可原嘛！现在听起来，她根本就是故意在对那个人『见死不——」

「不，不是这个『刚才』。是在她手指被切掉的时候，你说你会救她。……哎呀。」

在阿雅摔下去前，月光花搂住她的后腰，为她扶正体态，一边「呼呼呼」地笑着。

「不行，不行，你手里的东西好重，抱不动，没法带你飞起来，只能麻烦你继续自己跳了。」

「我也不要你来抱！话说，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嘛！讨厌死了！」

气恼的小小桃花重新跃起，大声地抱怨。

她已经明白了，月光花两次问的「她」是同一个人物。

这么矛盾的题设，完全是陷阱问题嘛。

「呼呼呼，对不起了啦。那么，回答是？」

「我、我、我……我果然还是会救的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魔法少女』嘛！」

「呼呼呼，这样啊。」

（真好啊。）

（拥有「心」的引导，即便一时陷入迷茫，也能快速作出回答的……「优等生」啊。）

「你自己的回答呢！这样的一个人，你还会去救吗？」

「我……？」

月光花眼睑半垂的线瞳再次注视前方。

「我大概，从此以后都会『躲开』她吧。」

接着像是呢喃。不知是在对阿雅说，还是对自己说。

（「问题儿」的回答。）

「这是什么回答嘛！」

阿雅再次哭笑不得起来。

「因——为，你想呀。不救她是不对的，她可是会救人的人呢。」

「对呀。」

阿雅很快地接口。

「可是救她的话呢，因为她也是『见死不救』的人，所以不管怎么想，心里都会挺不舒服的吧？」

（尤其是「见死不救」的对象，就是我自己的话。）

（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拔剑小姐塞在箱子里拖走。）

（我本来就不是「圣母病」，面对这种情况，当然是超不开心的啦。）

「呜……」

阿雅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是有一点吧。

（既然对方不是我的主人，不是我的使役者，我没有救援的义务的话……）

「既然这样，不知道她的事情，不就不用烦恼了吗？这样就不会遇到非做选择不可的情况啦。」

月光花轻笑。

「歪门邪道！这是什么回答？这其实也是『见死不救』吧！难怪你说自己是『魔法少女中的问题儿』呢！」

阿雅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不由得不满地「哼」了一声。

（哎呀，区区斧子小姐，真是直指核心呢。不愧是「魔法少女中的优等生」呢。）

「呼呼呼，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和司机小姐还真是一类人呢。」

如同银铃一般，月光花轻笑不断。

「谁是司机小姐呀！」

半晌。

「你该不会是以前救过那个人，然后在后悔了吧？」

阿雅突然问。

她有些得意，说中了你的心事吧？

「啊。没有后悔哦。」

出乎阿雅的意料，月光花很快回答。

飘浮着的灰色妖精依旧直视着前方，视线穿透雨幕。

（………………）

「毕竟，过去的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重要的是以后的做法。」

接着像是呢喃。不知是在对阿雅说，还是对自己说。

「人又不可能倒转时间，对吧？」

莞尔一笑。

「这是什么回答……」

阿雅有些不开心地低下头。

对方这毫无心事的姿态，比有心事的样子还恶劣。

……果然，她下次就不会救了吧。

她和自己实在是不一样。真不想理她。

别那么亲昵地靠过来！我才是姐姐，不准摸我的头！

两人终于到了目的地，阿雅一向有些害怕的城市东北侧。这里贵族公馆林立，到处都是探照灯的光束，打在亮晶晶的雨丝上。

她从没见过那么大、那么高的房子。真的要进去吗？她探头探脑地用眼神问月光花。

（那你回去吧。）

好、好吧。

守卫几乎都在围墙东侧的边门，所以从西面进去应该是安全的，但即便如此，自己身上带着那么多水，进屋以后会把地毯弄得乱糟糟的吧？

不会被贵族在全城通缉吧。真的要进去吗？她探头探脑地用眼神问月光花。

（那你回去吧。）

好、好吧。

一时之间，她只敢蹑手蹑脚地跟在略略浮空的月光花后面，左顾右盼。

所幸进屋以后，没走多远，对方就示意自己停下。看起来遗失物原来就在这里。

桃桃☆示踪，亮黄色的踪迹线曳着星光出现了。

（哦……哦……哦……哦哦哦……）

（又粗又长，这个好厉害，好羡——）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才不羡慕！）

（不如说好可恶！上次就是用这个来抓我的吧，好可恶！）

（……要有这个的话就不会被嗅嗅小姐刺脑袋了吧。呜嘤嘤。）

那线条往屋子深处的方向转了好多好多圈，又折返过数次，但最终又从屋门穿了出去。

也就是说，被人带了出去吗？

（好长啊，真的好长啊，区区一个斧子小姐，探索魔法居然可以那么——）

她抛下月光花，再次钻入雨幕，轻巧地一跃，在屋顶上眺望。

（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这又是在搞什么呀！」

一时之间，她抱怨起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黄线自边门绕出后，通向两人的来路，直指孤儿院的方向。

（……啊哈哈。）

嗯……

（唔姆……）

暴雨之中，大树不断摇晃。两名魔法少女一边发抖，一边面面相觑。

好容易到了黄色亮线的终点处了，可是却还没能够见到追踪的东西。

全因黄线没入了孤儿院附近的一口废井。

阿雅记得它是如何荒废的。

当前的市长刚刚上任的时候，为了快速地制造政绩，要求机械「作坊」在全城的水井中加装动力泵。因为要求的工期实在太赶，机械师勘探地质时做得马虎，结果把井壁搞塌了，这口井彻底堵死了。

不过这不完全是坏事。为了弥补这一过失，孤儿院终于也用上了水道水，孩子们再也不用自己打水了。

眼下因为雨的缘故，积水一直漫到井口，水花飞溅，涟漪一阵接着一阵。

这么一来，没有办法够到下面的东西。

「你能消除掉水的吧？直接用你的魔法吧？」阿雅抱着武器，在冷雨中瑟瑟发抖地问。

「不行，不可以，那东西接近八成都是水，会被一起消除掉的，」月光花夹紧赤裸的两腿，同样哆嗦个不停。

「好吧……」阿雅下定决心。

她刚放下斧子要往井里跳，就被月光花抱住。

「很危险呀！你是想自杀吗！」

因为焦急，沙哑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

「人家好心帮你，你又这个态度了！那你说怎么办吧？」

阿雅气得一跺脚，踩起一片水花。

「你这个……能『变形』的吧？」

月光花犹豫地指着阿雅的斧子。

（也是在那个晚上，我亲眼看到了。）

（你用魔法把它的锐刃变成了毫无伤害的圆刃。）

「咦？你居然注意到了吗！」阿雅又开始得意了。「我会的魔法可很多哦！」

「除了改变形状，能改变材质吗？变化的时候能改变重量和体积吗？对于长、宽、高有没有特殊的限制？在改变形状时如果侵入其他物体所占据的空间，是会把别的物体破坏掉还是挤开？」

「打住，打住打住！你是问题集吗！平时我都是直接凭感觉用它的啦，这些我才不知道呢！」

「连自己魔法的特性都不掌握好的话，迟早会吃苦头的！」

一时之间，月光花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什么呀，一下子那么大声……」

阿雅不禁后退一步，回答声也变小了许多，几乎被雨盖过。

「没什么，对不起……。」

月光花侧开了头。

「总之，唔姆。等下要听我指挥哟。」

突然像是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从空中通过，灰发少女的装束已经完全改变。

阿雅随之再次后退一步。这是多么下流的服装啊。

借助天光可以看到，这绀蓝色的东西显然是某种紧身衣，从脖颈、锁骨、细腰一直到胯部，少女的全身曲线完全暴露。

上半身，半宽的肩带越过锁骨的两侧，微隆的胸前是标有四个神秘文字的白条；下半身，尽管鼠蹊与臀部的裸露度低于原先的丁字裤，缠着锁链的白皙大腿依旧赤裸着，与滑溜溜的服装一样沾满了水珠。

如果说服装已经够色气了，她的动作就更不检点了。先是将手指轻轻蠕动，调整腹股沟与臀线后的服装边沿，随之她将左手搭在湿漉漉的右臂上，开始左右扭腰，螺旋双马尾随之晃动。

雨还在下。水流自她的颈窝一直往下，通过胸脯淌过小腹，一直从大腿内侧滴落到赤足的脚背上为止。

「……你、你胸口写的是什么啊？」

「『月光花』的意思啦。」

「月光花……你、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啊？」

「下水前的热身。」

「你、你刚自己说很危险的！」

「我又不会和你一样跳井啦。」

月光花半垂着眼睑直视前方，沙哑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哦。」

「我要做的是，『打井』啦！」

伴随着这句话，月光花开始缓缓沉入井左侧的地面。

于是，湿漉漉的阿雅陷入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

她的左侧，是长方体的空柱，一直通往深深的地下。

她的右侧，是那口废弃井，水面以看得见的速度在不断下降。

至于她的两手中，乃是与两者彼此连通的金属软管。通过手指能感觉到水流正迅猛地从废弃井的方向往月光花打出的「新井」中不断浇灌。

这并不是什么魔法，若阿雅有幸能在米兰达或者中央中学那位友人的家中多居住几日，亲眼见到她们如何为金鱼缸换水，就能明白这是极其简单的物理学现象。

「虹吸」。只要装满水的管路的一端低于另一端，即便管路本身一时高出水面，由于重力与水压的存在，也能令水从一个容器中移动到另一个容器中的方法。

（足触之硬面，以及淋于我身之水皆为脏污，Wardrobe。）

（足触之硬面，以及淋于我身之水皆为脏污，Wardrobe。）

（足触之硬面，以及淋于我身之水皆为脏污，Wardrobe。）

（不知道废井有多深，我这边只能不停地往下打呢。）

（而且因为必须保证管路与废井的水面接触，以及我这一侧的管口低于废井中的管口，所以斧子小姐——啊，现在是管子小姐——也必须不停地延伸两侧的管路呢。）

（什么呀，两个魔法少女在破晓之时，居然在做排污工作，简直是要惹人落泪啦。啊哈哈。）

（足触之硬面，以及淋于我身之水皆为脏污，Wardrobe。）

（足触之硬面，以及淋于我身之水皆为脏污，Wardrobe。）

（足触之硬面，以及淋于我身之水皆为脏污，Wardrobe。）

「有了，有了，能看到了！」突然，阿雅叫起来，在月光花所处的长方空柱中激起一片回音。

（——！）

前者看到了黄色亮线的尽头，和黑乎乎的什么连在一起，而后者几乎是立刻从空柱中浮上来。

桃桃☆启明星。

阿雅让长管散发出柔和的粉色光芒，照亮枯井的井底。她手扶井壁，欢喜地往下探视。

（月光花☆无理矢理。）

而月光花将阿雅狠狠地推开，直至后者「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别看。别看。别看。）

「辛苦你啦。你的工作结束啦。这里正好是你家附近，你回去就是了吧？」

（你没看到。你没看到。你没看到。）

在雨水与泥泞中，阿雅半天没有爬起。

半晌。

桃桃☆落英重铸仪。长管已再次化为锋利的锤斧。

桃桃☆怒放。锋利的斧刃已经抵着魔法☆月光花的脖颈。

「你把这个叫作『东西』吗！」身着湿透洋服的幼齿少女怒吼。

「你看到啦。」衣着暴露的灰发少女惨笑，露出尖牙。

（啊哈哈，既然看到了，索性就下手吧。）

（来呀。来呀。来呀。）

姓哈维斯特的少女强忍着怒意没有下手。

就算她不怎么聪明，她也知道眼前人绝非是做出这不可饶恕之举的人，否则不可能委托自己来一同寻找。

绿色的头发散乱，湿漉漉地贴在额颈上，米黄色的眼睛不阖，胸口是深深的剑创，女仆服的腰间锁挂着巨石。

另一名姓哈维斯特的少女，已经僵硬冰冷。

直至宴会最后都在飞霜姬宅邸的门厅附近侍立工作，但在最终的物具撤离阶段突然失去踪迹，中央中学「庭中」组女性侍从，希娜。

应莉拉的要求而开始的这场搜索就此闭幕。

（毕竟是「命令」嘛。）

（所以，绝不是我自己想来找她哦。）

（没有辜负我十二天的等待，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

（并且，也终于用我的眼睛亲自确认了。）

（希娜姐姐，死了呢。）

（万、分、之、一、的、侥、幸、都、没、有、了。）

（啊哈哈。）

（我会怎么做呢？）

（呵，那还用问吗。和十一天前的结论一样呐。）

（「见死不救」。）

（其一，她是「咎由自取」。）

（我不可能去救旅鼠。搁浅鲸。一只扑火的飞蛾。）

（即便她是可以为了我出卖自己的身体与生命的希娜姐姐，也一样。）

（即便她是可以为了我出卖自己的身体与生命的希娜姐姐，也一样。）

（即便她是可以为了我出卖自己的身体与生命的希娜姐姐，也一样。）

（其二，我是「奴隶」。）

（我已经干了好多出格的事情了。）

（但，结束了。）

（毕竟，过去的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重要的是以后的做法。）

（人又不可能倒转时间，对吧？）

（人又不可能倒转时间，对吧？）

（人又不可能倒转时间，对吧？）

在沉默之中，阿雅终于抛下武器，任凭泪水和雨混在一起。

「唔姆？不教训一下我吗？我可是等着呢。」

月光花背着裸露的手臂，躬身坏笑。

（惩罚我吧。惩罚我吧。惩罚我吧。）

然而阿雅不理会对方，跃入井中，如同一片真正的桃花花瓣一般朝下坠去。

「你干什么呢？你又不能飞，怎么带她出来呢？」这次轮到月光花的声音带着回音，在头上方的远处闷闷地响起来了。

「要你管！要你管！要你管！」

「带出来了又怎么样？你又不能起死复生，又不能时间倒转，到底能做什么呢？」

「烦死啦！烦死啦！烦死啦！」

「呼呼呼，真可笑，还说有『力量』啦，『机会』啦什么的，明明就是『无能』嘛。」

「讨厌！讨厌！不许继续说话！」

「亏你还是『魔法少女中的优等生』呢，哪有『优等生』的样子嘛。要我说啊，简直就——」

「那你呢！」

阿雅终于大叫了。

「那你呢！你这『魔法少女中的问题儿』，就像『问题儿』了吗！」

（……。）

月光花没有继续说话了。

「你不是说吗！没人期待你找到她！那你为什么非要跑这一趟不可呢！」

月光花没有继续说话了。

「你不是说你很会『躲开』吗！你为什么没有『躲开』呢！」

月光花没有继续说话了。

「宁可求我，也非要找到她不可，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扯断希娜腰上的链条后，阿雅眼泪汪汪地大喊，一边努力地把比自己更高的尸体背上。

而月光花终于回应了。

「当然是因为我也讨厌你啦！讨厌死你啦！这么恶心，这么不可爱的事情，不多拉一个讨厌的人下水怎么可以——」

「你骗人！」

而阿雅旋即打断她。

这次她没有等月光花说「为什么呢」，就径直说了下去。

「因为你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救她！」

任凭泪水和雨混在一起。

（——！）

「一开始你就在怀疑她已经死掉了，但你还在想能不能救她，所以才非要通过我来找到她！」

「住口。住口。住口。」

「一路上你都在等吧？等我来否定你对吧？等我对你说一句『明明是找人，为什么说是东西』之类的吧？」

「住口！住口！住口！」

「看到这口井以后，就知道没有希望了吧？但你还是要把水淘干，因为你非要亲眼看到她！」

「讨厌！讨厌！不许继续说话！」

「骗我有什么用！你骗得了你自己吗！就算你能『躲开』全世界所有人，你能『躲开』你自己吗！」

静默。

静默。

静默。

半晌。

「啊哈哈。」

（好逊。）

当阿雅终于差不多算出井壁上的跳跃落点时，月光花又开始说话了。

「有一个坏消息。你——猜错了呢。」

（出尔反尔，好逊。）

「——！」

某种强烈的波动，令阿雅的心脏瞬间战栗起来了。

（我这十二天的情绪铺垫到底算什么。真是糟糕透了。）

「某个人好像确实『恶堕』了呢。」

斧子？斧子？斧子？糟糕，还在上面！

「呼呼呼，但还有一个好消息。您——猜对啦。」

虽然看不到，但是沙哑的声音里有几分笑意，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也就是说，某个人不用爬滑溜溜的井壁，也不用去修她的小铁床的床帮了呢。」

（所以。）

（我可恨又可爱的旅鼠。搁浅鲸。扑火的飞蛾呀。）

在通往「死」的灰砖圆圈边，是通往「生」的气浪圆圈。

（真的真的真的，「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的「最后一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