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奴隶姬,没有在角落里捂住双眼

「崩落」第二十一日,星期六。


(希娜姐姐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确实,作为「女仆」,她很优秀,甚至比姐姐大人都更优秀吧。)

(用语规整,礼仪端庄,乖巧地遵循使役者的每一个指令,既不会偷懒也不会动小脑筋,认真勤勉地工作。)

(其次,作为「姐姐」,她也很温柔,远比姐姐大人更温柔吧。)

(会拥抱我,会给我梳头,会给我讲一些她知道的轶事,会给我唱歌。呵,我的手指尖至今残存着她的体温。)

(然而,若我所处的现实生活是一本小说,这一切都是会被删减的镜头。)

(因为无趣。因为平庸。因为除此之外,一分也未更多。)

(若说帕尔是蓬勃的初升之日,姐姐大人是热辣的正午之阳,希娜姐姐就完全相反,是隐藏在背后的「影」。)

(明明因为同寝共眠的缘故,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远比另两人更长,但她从来不做什么值得让人铭记的事情。)

(规矩。)

(不出格。)

(普普通通。)

(毫无存在感。)

(就算有,也仅仅是软弱地哭泣,胆怯地躲在房间里,难堪地被人压制在身下。)

(无能。)

(没有用。)

(意志消沉。)

(麻烦得要命。)

(呼呼呼,不过。)

(作为一个无趣平庸的优秀女仆与温柔姐姐,哪怕是个稍许有些心理问题的胆小鬼,平平淡淡地度过自己的一辈子,又有什么问题可言?)

(毕竟现实生活又不是小说。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不需要那种跌宕起伏的冒险故事。)

(啊哈哈,但是。)

(现实生活又是个十足的大坏蛋。它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毕竟。毕竟。因为。)


沙拉沙拉沙拉,窗外下着雨。

咔,哒,咔,哒,咔,哒,大型落地座钟指示着一点三十分。

「咕呜……」

右手从墙面上滑脱,视野一时间旋转起来,自左肩与脸颊传来冲击一般的痛感,链条叮当作响。

辉夜再一次摔倒在了这间客房的地板上。

她轻轻拨开围巾与遮挡住赤瞳的黑色发丝,然后蜷缩身子,探手去抚平短短的裙摆,重新覆盖白嫩的大腿。

(我先声明,我绝——对没有醉。)

(不如说很清醒,毕竟刚才淋了那么久的雨。)

(大概是这房子年久失修,地上有些不平整的缘故,走着走着就突然会脚下一绊。)

(那个触感肯定不是我自己的左脚对吧,啊哈哈。)

(嗯——姆,嗯——姆,嗯——姆!)

这一次,再怎么喘息,再怎么用力,也站不起来。

(……唔姆。)

(这可有点麻烦。)

分针往左偏转。一点三十一分。

辉夜的记忆里,最后一次遇到希娜的时刻到了。

说遇到也并不是很准确,因为……

「求求您,放开我……求求您……求求您……」在呜咽之中,熟悉的声音以哀求的形式自走廊透入门扉,但很快地伴随着脚步音从左至右通了过去。

希娜比辉夜更高,但声音的方位更是比她的身高高出了一截,即便看不到,也能料想到,有谁正抱着或背着,不,多半是以肩膀扛着她在步行吧。

可若是这样,她的反应就有些奇怪:如果这么对待她是两人彼此合意之事,她就不会出声哀求了;如果这么对待她是强迫她的意愿,她分明应该更为凄惨地大叫,直至惊动这栋宅邸中的其他人才对。

——也就是说,对她这么做的人是身份高贵之人。

因为这个缘故,先前遇上这一幕的辉夜完全没有动。处于「自由支配时间」的她一直蹲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休息,直至醉意彻底消退,能重新自如地运用被锁在一起的两足之后。

(啊哈哈。但是没有必要再骗自己了吧。)

(我就是为了「躲开」她而已。)

(我怕自己真的看到了之后的情景,就没本事「见死不救」了,仅此而已。)

(一如既往,像个笨蛋一样。)

现在的辉夜,决定有所不同。

不顾锁链牵引手腕时的疼痛,她拼命伸展无法伸直的细长手臂,挣扎着想要重新跪立起来。

(嗯——姆,嗯——姆,嗯——姆!)

「咕呜……」

然后再次摔落在地上。

(……啊哈哈。)

半垂眼睑后的红色眸子,半是困扰,半是愠愠。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呐!)

(酒馆的那一次,哪有到这个地步嘛!)

(我之前吃的是什么?是『果冻』对吧?又不是固体酒精!)

(『果冻』……甜甜的东西…………唔姆………………………………)

(不对不对不对,现在是想果冻的时候吗!)

(总之,总之!这样下去,不是非得爬过去不可了吗!?)

(然后因为没赶上,希娜姐姐就会变成那种翻着白眼,浑身污浊液体的样子了对吧!?)

(啊哈哈。)

(——唉,也就是说,现在不是纠结于「真的没有醉」的时候了。)

(该出手的时候要出手呀。)

(尽管刚刚才换回来,再来一次,魔法少女装,Wardrobe。)

随之,透明的什么从空中通过,装束一新。

锁链的拘束样式变得松散,带绒的长袖覆盖的两臂张开,灰色螺旋双马尾的少女愉快地飘浮起来。

(呼呼呼。)

(所谓「变身」呀,可不仅仅是换上战斗服那么简单的事哦,还能在短短的一瞬间里,解除我当前所受到的各种「限制」呢。)

(所以锁链才会无法继续限制我的手足,伤口会复原,当然,没法以Wardrobe清除的血液里的酒精也——)

「嗯呜!」

然后迅速地再次跌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身体好弱!连控制平衡都有困难!)

胸腹贴地,两袖前伸,棉袄的下摆翻起,雪白的小腿搁在同样雪白的大腿之上。

半垂眼睑后的红色眸子,半是困扰,半是惊惶。

(是「警戒」!极其强烈的「警戒心」!)

(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所以是附近的谁,正在无差别地「警戒」自己周身的一切吗!)

在剧烈的颤抖中,她挣扎着再次浮起,以左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脏。

(这下可不妙。)

(即便换上剑士服,不能走路的时候就是不能走路。即便换上魔法少女装,无法发动月光花☆一期一会的我就完全是个吉祥物。)

(等下必须战斗的话,可要怎么办才好?)

然而,笑容终究再度浮现。

就算是惨笑,笑容也是笑容。

(啊哈哈。那又如何。)

(要做的唯有两件。)

(首先……是「祈祷」。)

(我本来就那么弱小。战斗什么的,最好不要。)

(然后……我还有「后招」。)

(理所当然的那个「后招」。)

右袖打开了紧闭的门。

(所以,先做能做的事情吧。)

(月光花☆暮色传感器。)

预先取下了背上的枪械抱在怀里,少女摇摇晃晃地往廊右飘去。

(必须跟上去。)

(必须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鞑邓侯爵是个懂得调剂生活的人。亦或者说,擅长关注事情好的一面,然后苦中作乐。

与妻子成婚的时候是这样。

那是一次相当单纯的权钱交换式的政治联姻,这个头脑简单的子爵千金绝非他的意中人。可他在里里外外都对妻子的美貌大加吹捧,郑重声明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当妻子逐渐容颜老去,他的语调一转,改为吹嘘自己与妻子同学时代的海誓山盟。明明是儿时的戏言,却依旧认真严肃地对待,因为这过分高洁的形象,他甚至获得了「信誓旦旦的鞑邓」这个尊称,对此他颇为得意。

之后有了孩子,那吹嘘的方向自然也要相应地变化。斯图尔特——调皮可爱。斯图尔特——古灵精怪。总之,斯图尔特——很聪明。

调任西弗斯雪银城的时候是这样。

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风里都是咸潮水的味儿,让人关节剧痛的西弗斯。

真是世界上最棒的工作场所!

有多少人想负责直辖地的防务都没有机会?尤其是与邻国隔海相望的重镇!单从这份御命中,就能看出王对自己的巨大信任!

新芽之原一带尽是美丽的田园风景,月影森是国内有名的狩猎地,白之丘的砂之下更是沉睡着令教授们啧啧称奇的秘密。一旦凿通了悲恸山壁,新的铁路线通行,侯爵将亲眼见证这座城市变为国家的第二中心!

手下偶尔会用「第十三席」来称呼他了,对此,他严厉地摇晃手指。

可笑!自己岂是沽名钓誉之人!而且无领地的贵族天生比有领地的贵族矮一截,自己的座次怎么可能那么靠前!

不过,这个词的发音毕竟很好听,所以他也未曾出言阻止。

此夜,被迫参宴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向粗豪的直属上司还好对付,要直面金发笑面虎长达四十分钟的盘问,终究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但这件事要这么想:来问自己,以「对话」的方式彼此沟通,就是好事。

对方家中进了贼,差点绑走对方的继承人,当然是负责城防的自己的巨大过失。但既然最终还是「对话」,就意味着对方接受了贼人已死的事实,意味着对方认定,自己的过失没有大到需要以「暴力」来交流的地步,那就是好事。

对方并未对自己丧失信心。只要充分地反省,认真地检讨,并且在未来表现出更为敏锐迅捷的姿态,好好履职,必然能重新赢回对方的信任。

到了吃饭的时候,坐在自己椅子上的儿子突然食物中毒而昏厥。因为一时调转了视线,以至于错过了儿子昏迷的瞬间,他吃不准这究竟是魔法的效果,还是真的意外。

如果是前者,便是暗杀,而且极有可能是针对原本应该坐在这张椅子上的自己的暗杀!那么,这金发的笑面虎,以及另外两名公爵,果然是要对自己下手……!

不,不可能,怎么想也不可能。且不论三名公爵在先前的盘问里有多少动手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自己掉开视线这件事,完全是「偶然」。

因为伯顿公爵不慎把开水壶落至女儿头顶这一件事。这绝非策划事项之一。

一者,众所周知这个银发的幼女是公爵的至爱。自己儿子的性命乃至自己的性命,怎么可能会值得公爵用亲女儿做饵来攫取?

二者,现场诸多贵族与准贵族的临场反应已经切实地证明,事到临头这女孩子完全救不起来。若非那个奴隶反应神速,即便公爵家可以使用上位的治疗魔法甚至「紧急药剂」,这也会成为伴随公爵千金一生的恐怖记忆。

所以,不可能,不可能,纯属巧合。之后的事情更是说明这一切都是巧合与意外。

宴后,佩塔尔公爵与瓦伦公爵先后离去了,馆中的公爵只剩下家主,负责外务的那个羸弱男子。此时此刻便是简单的数学题了,剩下的人中,没有人能够在战斗中胜过隶属于大骑士团的自己,甚至连伤到自己都很困难。

到这一刻,他终于放心了。他相信,没有人要杀死自己或控制自己。绿发的儿子被同样绿色的花椰菜弄得昏过去,只是普通的意外,有点恼人的意外而已。

之后,他要训斥与中央中学沟通食谱的管家,不过那是回去以后的事情。今夜,为了让他那调皮可爱、古灵精怪的聪明儿子得到充分的休息,哪怕可以乘车回去,侯爵还是坚持要与斯图尔特一起留下来。

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在这恼人的意外中苦中作乐了。

鞑邓侯爵是个风流的人物。今年由于妻子搬来与自己同住,他风流的机会少得可怜。

其实,贵族中大摇大摆的风流人物也不少,这绝非贵族的特权,分明是平民少女们自个儿要争相取得贵族老爷的恩宠。不过他毕竟是「信誓旦旦的鞑邓」,既然「海誓山盟」的话说在前头了,做事就不能太欠妥,太张扬,太暴露,很多事情不能在妻子的眼皮底下做。

所以,今天这恼人的意外,反过来思考的话,便是久旱中的甘露,绝妙的机会了。

他一早相中了负责迎宾的可爱孩子。温顺且柔弱,似乎永远在害怕点什么,像是小鹿,或是一只野兔。

因为必须工作,所以她不得不在那里伫立。但是,请您发发慈悲吧,不要伤害我,黄色的眼睛对每一个经过的贵族或准贵族都这么说。

这天生的「猎物」一般的气质,让身为优秀猎手的他很中意。

头发和自己一样是绿色,年轻得足以做自己的女儿,这两点也很不错。

他还没试过在床笫之欢中让对方喊自己「父亲大人」试试呢。

已经确认过了,那套女仆服是中央中学的人,也就是说并非伯顿家的仆从,而是迈尔斯那个糟老头子的手下。换而言之,怎么玩弄都不会出现问题。

平民偶尔会有可以通过法律来束缚贵族的幻觉,而上位的贵族会切实地在事到临头时叫他们知道什么叫「自愿」。

所以在撤离作业中,希娜被找到了。希娜被逼着退往墙角。

惊吓中的她原本应该逃跑,居然两脚一软瘫倒在地上,虽然依旧挣扎着在膝行,却始终无法再度站起来逃走,这可真是太像小鹿了。

于是,鞑邓侯爵就像猎获真正的小鹿一般将她扛在肩上,左手抓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右手则是探入她的裙中,抓住她两条光滑的细腿,拧到她呻吟为止。

这便是苦中作乐了。

中央中学的人员只能在一楼活动,而三楼的客房区就只有儿子和自己在。也就是说,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搅。

于是,鞑邓侯爵就像猎获真正的小鹿一般,在无人的走廊上轻跳踢踏舞。

这便是苦中作乐了。

在他自己的客房,他把这瘦伶伶、泣不成声的猎物抛在床上。

「不要……不要……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呜!呜呜!」希娜还在作最后的哀求,换来的是反手的两记耳光。她被直接扇倒。

「不听话。要叫『父亲大人』。」侯爵脱去上衣,在背心上沿露出乱蓬蓬的胸毛。

「呜嗯!」

还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绿发女仆的右臂就被反剪,连同散乱的长发一起被压在床褥之上。

多么无力的一条手臂啊。又细又瘦,半松半紧地系着一只大号腕扣,五指垂落在手掌的尽头。

身为猎手与征服者的侯爵,满足地看着少女一只米黄色的眼睛在枕上不住地掉眼泪,小嘴则是嘤嘤地泣。

「叫『父亲大人』,」他一边再度命令,一边去解希娜腰后打成蝴蝶结式样的围裙带。

「父亲大人,不要,不要,不要……父亲大人,不要……」

尽管希娜还在哭与恳求,她终于屈服于对方的身份与暴力,服从了指示。

然而这便是侯爵的目的。侯爵这一餐想要的佐料,正是「女儿的悲鸣」。

围裙已经被解开了。背扣已经被解开了。能看到侧乳了。在哭泣声中,那白皙的身体即将如同成年的蝉一样从女仆服后面滑脱出来了。

大骑士团所属,镇守西弗斯的鞑邓侯爵,满意地笑。

右手中指接触到侯爵胸口的一瞬,少女肱骨表面植入的魔法阵触发了,「贴身引爆」。没有附魔外套的阻挡,心脏是如此脆弱,它从皮下乃至肋骨后面裸露出来,无声地溅成毫无作用的红色碎块。

猎手与征服者不可思议地,困惑地朝后倒下,猎物则以没有被鲜血染红的左手捂住脸。

「呜呜呜……呜呜呜呜……」

直属伯顿公爵,也受迈尔斯父子差遣的「清洁工」希娜,终于放声大哭。

「你在鬼叫什么————!」

原本处于震怒与愤恨之中的斯图尔特,因为开门后见到的景象顿时怔住了。

他在昏迷后醒过一次,所以知道自己被安置在了伯顿公馆的客床上。再度醒来后十分口渴,按了铃并唤了半天,却没有任何人来应,这让他很恼。

伯顿家的常识呢?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派一个下人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侍立吗?还会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自行起床离开房间后,他又发现这陌生建筑内部的走向十分迷离,既没有办法找到人,也没有办法找到下楼的楼梯,这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路标终于出现了。女人的哭声。他冲了过去,他打开了门,他不假思索地叫骂。

父亲的尸体与血淋淋的少女出现在面前的这一刻,斯图尔特的错误便是确凿的了。

不,并不是因为父亲的尸体目瞪口呆,这种事是人之常情吧?

不,并不是打开存在着凶手的房间门,这种事又有谁能预料?

「呜哇!!!!!」

在他来得及施展任何伤害性或防御性的术式前,哭泣的少女已经跃下了床,冲过来了。

这次是少女肱骨上的另一个魔法阵,「锋利」。随着「锋利」的五指舞动,另一个人的肱骨自肩关节脱落,其血复又溅在父亲的血上。

「呜啊!啊!啊!啊!啊!」

希娜的左手已经摁住了斯图尔特的右肩,双腿跨于其身上,一边哭泣,一边开始以右手不住地往斯图尔特的身上捅去。

肢。肢。肢。腹。腹。腹。腹。胸。胸。胸。脖。脖。脸。脸。脑。脑。脑。脑。脑。脑。

眼镜架扭曲,碎片散落了一地,有的刺入了不再作声的人形之物的创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女仆服已染得一片赤,哭泣自始至终没有停歇。

这便是斯图尔特的错误。

不需要特别策划他的死。也无人有所谓他的行动。事前调走他门口的无关下人就好。

错误之名,为「弱小」。

(唔姆。)

(我还当这扇门永远不会再开了呢。干得好啊,小坏蛋先生。)

(不过,这也便是您的末路了。伤害过先前那位奴隶小姐,欺辱过莎莎,还一再凌虐我的小坏蛋先生,您的末路。)

(这红礼花,噗滋噗滋的,唔哦哦哦。)

(到底是怎么弄的?魔力反应消失得好快……是用什么魔法或者技术,把整条手臂变成了魔法物品吗?)

(总之,「女仆」「姐姐」的第三身份,作为「暗杀者」,也就是这害得我弱得不像样的「警戒心」的来源,马马虎虎嘛,希娜姐姐。)

(当然,我一早就知道了,从您往我绣完的座帜的夹层里面偷偷贴小贴纸的那天我就知道了。既然是偷偷地贴,那个魔法肯定不是什么「让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轻松地欢笑」之类的效果。)

(以我的推测,姐姐大人既没看到,也多半不清楚这回事吧。但她料定大人物们会安排这一类的「大事」发生,所以她才会在宴会现场提前做好「物资移动」的准备。)

(姐夫大人的话,尽管和我一样不动声色,从当时的视线方向来判断,绝对是看到了,既然如此,他也就绝对清楚这一回事,甚至可能是那小贴纸的提供者了。他之所以对姐姐大人的安排好奇,是因为担心「大事」的风声提前走漏吧。)

(此刻,那「大事」,也即对侯爵水平的施法者的暗杀完成。)

(啊哈哈,我可没有担心过希娜姐姐真的被侵犯什么的哦。我可没有破门而入的打算哦,我又打不过,侯爵什么的,怎么可能打得过。)

(我抱着这把枪,只是为了取暖而已!取暖!)

(但,总之,恭喜您完成工作,希娜姐姐。辛苦您了,自始至终很害怕,一点也不愿意做这种事情的,希娜姐姐。)

(——但,仍旧是,马马虎虎。)

(毕竟。毕竟。因为。)

叮铃叮铃的声音由远及近。

「辛苦了,希娜,」第二名,以及第三名客人接踵而至,他们走进这个房间。

太阳一般夺目的金发公爵,以及尾随其后的小麦肤色的「剑」奴隶。那声音,正是杰西卡两足上的链音。

许多人认为「纵横公」的地位来自战争时期的外交斡旋。确实,即便只考虑到他与邻国成功地达成了盟约,吹响了帝国灭亡之歌的第一个音符,也已经是成果斐然了。

但并不是。真正奠定了伯顿公爵地位的,是他极早地预见了「暗杀潮」。

首先要问的是……针对贵族的子女,也即准贵族的「暗杀潮」的本质是什么?

试想,若两名贵族彼此敌对,乃至是称得上宿敌与世仇,他们会因此倾尽全力地去暗杀对方脆弱的子女吗?

并不至于如此吧,这是「内耗」。失去准贵族就意味着失去了未来的成年贵族,倾颓的家族会因此失去力量,风雨飘摇,拥有的领地与产业最终会落入他人之手。

将之推广到整个贵族阶级,若是不彼此对暗杀行为进行约束,其结果必然是被称为平民的无魔力者所乐见的。简而言之,彼此纷扰,对各方都没有好处。

但有一个例外。如果是和「别的国家」的贵族之间的话。

他们当然希望王国的力量缩减。他们当然希望王国陷入混乱。这样他们就能分裂王国,拥有王国,就如同曾经的帝国一样。

——即便是盟国也一样。不如说正是盟国才能进行。因为暗杀这件事毕竟需要站上对方的国土才能进行,而只有最亲密的盟国才会放任对方的人员在自己的国土上穿梭。

帝国,已经死了。巨人已经死了。官面上的话说得再好听,一旦战后重建完毕,旧帝国领土的约束形成,王国与邻国的过家家游戏也就该结束了。

两国的各种矛盾该浮出水面了。从暂时搁置的领土纠纷,到帝国首都的划定问题,最根本的,是对身为新生巨人的彼此的警惕。

届时,「暗杀潮」就会开始,其本质为新的「战争」。

王与公爵们在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

而现在,「暗杀潮」已经开始了。鞑邓侯爵正是这支新舞曲的一个音符。

被「公爵头衔」与「领地」所诱惑,暗中联络邻国的女王。

策划绑架年幼的伯顿准公爵,偷窃若干外交文书。

干扰西弗斯「剑鞘」的运作。准入刺客。

一直有炸毁西弗斯市政厅与火车站的计划,似乎是还想当两面派,所以没有实施。

部分证据甚至表明,令他获得西弗斯调任机会的「疟疾事件」,也并非是帝国余孽所进行,而是邻国精心策划的。

简而言之,卖国贼,败类。

这个音符被事前准备充分的「纵横公」扑灭。

当然,公爵们很强大。直接以公爵的力量——尤其是佩塔尔公爵的力量——镇压鞑邓侯爵并不困难,难的是事后如何对外交待。

如果简单地处死鞑邓侯爵,却不说明可以服众的名目,会在贵族中引起不安,动摇王与公爵们的威信乃至王国的基本。如果对此说明,则等于公开谴责邻国,王国远未做好与对方撕破脸皮在桌面上直接掰手腕的准备。

所以必须用「清洁工」来处分。藏于暗中的优秀「清洁工」。

此番暗杀一点都不顺利。第一轮次,伯顿公爵就牺牲掉了同样优秀的「清洁工」。

意图暗杀斯图尔特-鞑邓准侯爵,制造一场适合刺杀的「追悼会」的少女奴隶,米莉娅。

名为柯文的魔法药剂科教师,居然是大骑士团遣来保护这一派系的后嗣的护卫,甚至不惜与戴着红色项圈的奴隶同归于尽。

尽管动用了大量的手法清洗,成功颠倒了这两人的事实身份,中央中学的立场没有引起卖国贼的进一步怀疑,但暗杀失败的事实没有变更。

于是,第二轮次。以适当的手段吸引注意力,在众目睽睽下将特定座椅上的对象击昏。

但不知是否纯粹的巧合,还是对方平日里一直都打算拿自己的儿子当牺牲品来用,对方没有坐上为他准备的椅子。

所幸对方依旧没有怀疑伯顿公爵打算对自己下手,因为伯顿公爵的手腕十分老练。

若是在公馆被入侵后直接对负责城防的对方示以充分信任,鞑邓侯爵必然会猜测到这是演技而已。所以要展现出怀疑——拥有三名公爵的威压,长达四十分钟的怀疑——但也因此通过神情与语言让对方认为,怀疑仅限这个程度而已。

随后,遣走另外两名协助者。当三名公爵只剩下唯一一人,尤其是「雷鸣公」也已经离开,对于对方而言最不安的时刻就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最容易掉以轻心的时刻。

那么对方就会进入第三轮次的节奏。对于这个色鬼而言,处于正好适合下手的位置,又拥有他最喜欢的气质「怯懦」的希娜所引领的节奏。

希娜之所以优秀,是因为,这怯懦中没有半分伪装。

她就是厌恶这种事。她就是会害怕。她的哭,她的叫嚷,都是十成十地真挚,所以猎手觉得是由自己选中了这个猎物,战士会在这个柔弱的少女前卸甲。

对这样的希娜,当然要予以奖励。

「杰西卡,杀掉希娜,然后把这里处理干净。」公爵出声命令。

以前的工作也罢了,这次死的毕竟是个侯爵,必须自始至终都是个神秘事件才行。决不能让「舌头」继续招摇过市,甚至落到邻国的手里。保险永远不嫌多。

(这便是了。)

(身为参与贵族刺杀事件的平民暗杀者,其结果,恐怕也就只有这一条路。)

(当然可以让她再活下去,但,有什么必要?就算对方想反抗,也没有可能。)

(无法从危险使命中脱身的暗杀者,便只能评为「马马虎虎」。)

(而对于以身犯险的她,我原本,是认真打算「见死不救」的。)

(——如果她对于我而言,还是绿发姐姐,而不是希娜姐姐的话。啊哈哈。)

(你为什么要靠近我。你为什么逼得我躲不开。你这可恨的旅鼠。搁浅鲸。)

「……」

伴随着这句话,在血泊中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绿发少女,顿时失声,从斯图尔特的尸体上往侧面翻倒。她不顾双手的血污,紧紧抱住脑袋,仿佛动弹不得。

「纵横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我听说,通过『三级测试』的人,也依旧会有『求死』的本能,而打断这『求死』心的心理现象各有不同。希娜,你的话是什么?让你动都不能动的是什么?」

(……)

希娜知道,是尖啸声。是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尖啸声。

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逼着自己从齿间将话语挤出来。

「您……说好……复活……米莉娅……像……小辉夜……那样……」

(……)

瓦伦公爵拥有的技术。

这便是再怯懦,也不得不出手的绿发少女女仆的动机了。

「我可以让你通过这种方法和她再会。……杰西卡,怎么还不拔剑?」

践踏了约定的金发男子用优雅的声音,微笑着回答,随后转头问身后的奴隶。

「……杰西卡在想,今天的雨那么大,河水一定会暴涨,码头那边说不定会淹掉,没办法靠近深水区把希娜沉掉,之类,」几近赤裸的女奴隶低着头回答。

「那换个人处理你们两个,如何?」金发男子依然在微笑。

「杰西卡不想死,杰西卡的命是大小姐的。对不起了,希娜,」在低低的回答声中,白发的女奴隶以戴着手枷的双手「噌」地拔出剑。

(还不是时候呢。)

「请……不要……杀我……」

(还不是时候呢。)

于是,声音尖得像是什么锐利的东西划过玻璃,希娜在一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自己的性命哀求了。

(还不是时候呢。)

「我还……可以……继续……做……这种……工作……不要……让小辉夜……也做……这——」

(——!)

(还不是时——)

但结束了。杰西卡的剑已经从她的赤裸后背穿过了前胸。

(………………………………。)

染红的绿发少女身下漫出了自己的血,不再颤抖,不再哀鸣,不再哭泣,不再呼吸了。

拔剑后的杰西卡,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嬉笑,而是低头予以默哀。

然后。

(…………………………)

(………………)

(………)

(啊哈哈。)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

(失败了,失败了呢。)

(这「警戒心」的接力棒,可真不赖啊,拔剑小姐。)

(那您呢。希娜姐姐,您呢。您呢。您呢。您呢。)

(旅鼠。)

(搁浅鲸。)

(直至最后都是自轻自贱的自虐狂。)

(举世无双的笨——)


「你在那里做什么?」


她回头对着门框外的虚空中刺出一剑。

「——!」

杰西卡的钝感起效了。

血喷了出来,随之透明的什么撤去。

锁链纠缠的灰发的少女,黑色的枪械已落在了两腿之间,两袖抓着穿透肩头的剑,眯着一侧的眼睛,在战栗中无比震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发女奴隶。

(!!!!!!!????????)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开——玩——笑——吧——!?)

(这个Wardrobe无色无味,连那个嗅嗅小姐都能骗过!)

(到底怎么发现的!?到底怎么发现的!?)

「老爷,这个杰西卡处理不了。那东西看上去是灰的,但其实是红的。请您用『即死』。」

「你把它砍成两半不就行了吗?」男性却如杰西卡平日里的语调一般懒洋洋且轻佻。

「老爷,杰西卡不乐意,杰西卡不要受伤。您答应过杰西卡的,尽可能不让杰西卡受伤。」

「还真的是这样呢。我家女儿捡来的奴隶,可真是大牌呢。」于是伯顿公爵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当「即死」的漆黑覆于其上之时,杰西卡已经用力将穿透灰发少女肩膀的剑刺入走廊墙上。

「你跑不掉了,小黑。」

(……)

原本指甲嵌入袖中的灰发少女,听了这句话,反而笑容浮现。

就算是惨笑,笑容也是笑容。

「呼呼呼……真的是……连伤感的时间……也不给我啊……拔剑小姐。」

(「后招」!)

「但我……就要……跑掉给你看看呢。」

(左手时之刃,剑士服,Wardrobe!)

随之,透明的什么从空中通过,装束一新。

被锁链重新拘束住后,随着羽织下摆下的赤裸双腿的一阵颤抖,黑发少女用长袖所覆的娇弱左手迅速拔出剑刃,举至头顶。

负六小时。银色弧光后,时之刃已经指地。

伯顿公爵以「速度强化」之姿急速靠近,但来不及了。由于拘束具,羽织少女无法将双手伸至脊背之后,但仅仅一瞬,剑与剑鞘已在她的肋后易了手。

再一次,负六小时。银色弧光后,时之刃指向头顶。

当黑剑擦至少女半裸露的胸前时,黑发少女已经从杰西卡的剑上滑脱,没入背后墙上的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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