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崩落」第二十日，星期五。

事实上，帕西维娅的烦恼绝非个例。

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女仆，即便是高官乃至贵族，只要还在承担「他人的手足」这份职责，迟早会面对这一类窘境。

两名上司的指示彼此矛盾，以至于「强人所难」的地步。

女管家萨利小姐是「城」，而女仆长领队莉拉小姐是「桥」。

根据莉拉一贯的作风，「东西要放在最趁手的地方」，所以为了这一次餐宴，中央中学的「作坊」组下人准备了实际用量四倍以上的白餐巾，全部提前拆封、铺开、堆叠在准备间里，以便于随时取用。

……像是雪山一样。

而根据萨利小姐一向的做派，「凡是能用的东西，都要尽可能回收」，所以上述白餐巾，都要收纳好，然后运回中央中学才行。

……准备间里的，雪山。

即便是小孩子都知道，已经拆封的东西是很容易弄脏的。如果只有十块、二十块还好，当总数抵达三位数时，上述意外情形，就并非仅仅「小心谨慎」就能避免之事。任何官僚都会说，这已经是一个概率学问题了。

尤其是，在深夜中。

仆从们都已经相当疲劳了，帕西维娅当然也一样。

又尤其是，在大雨之日。

而等下搭载这些餐巾的又是马车，不完全密封的马车。

被勒令「移山」的帕西维娅已经认定了，自己绝对会因为弄污这些东西而受罚。她只能祈祷，能少弄脏一些是一些，另外事后的处罚仅限于把脏污的餐巾洗干净，不要涉及到金钱。

「丢掉不就好了？或者你们谁要的话，拿回自己家不行吗？」在她开始这项工作以前，路过准备间的莉拉倒是说了一句帕西维娅觉得相当中听，简直像是仙乐一样的话。

「莉拉小姐，恕我直言，每一件物品都制作不易，请您务必以身作则好好珍惜，而且，更要请您分清公私关系，」结果自家的女仆长不冷不热地发话了。

不要啊，伊格里丝小姐，不要啊！虽然知道您说的道理很对，也知道反对莉拉小姐是「作坊」组的「正确事项」，但请考虑一下这工作的难度啊！

「以我之见，中央中学之所以支给你们深夜加点的薪金，是为了让你们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工作上的，绝非这种便宜物件，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在表单上勾选『损毁』的权力。不过……」

最矮小的双马尾小矮个低下头，皱着眉头看看自己的怀表。

「我也不打算多管你们的事情，男性侍从那边在搬运的大东西还要我去盯着。既然你的薪水中也有『管理』这一部分，按你自己的做法全权负责就好。」

名为伊格里丝的暗黄发女性双手抱肩，得意地笑。注重效率的莉拉每次都会选择「放手」，而「放手」之时就是「作坊」组的胜利。

但是别走，莉拉小姐，别走！自己可怎么办呢！帕西维娅则是在心中哀叫。

「小辉夜，你就留在这边吧，给帕西维娅打打下手。帕西维娅，想怎么用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随后发生了奇迹。像是听到了帕西维娅的心声，莉拉居然如此命令。

「辉夜明白了，」一直握着双手的少女奴隶毕恭毕敬地对莉拉施以屈膝礼，后者高跟鞋的清脆步音逐渐远去。

以莉拉的想法，为了尽快撤离，所有仆从无论组别都得投入工作才行。希娜和帕尔比较好安排，辉夜反而是个难题。

她已经争取了挺长日子了，但还是没得到解开辉夜双脚锁链的权限，因此如果非要这个步伐缓慢的小家伙尾随自己，只会拖累自己的脚步，乃至阻挡他人搬运的路线。但要把她的使役权随便交给谁，又怕她被欺侮，毕竟有过先例。

结果现在看下来，那个「先例」，也就是帕西维娅反而是最适合托付的人。一方面，帕西维娅的工作不需要频繁移动，也适合心细的辉夜，另一方面，她知道帕西维娅惧怕自己，现如今对方反而是唯一可确信不会欺侮辉夜的人。

而以帕西维娅的想法……那便是「哎？」

哎？哎？哎？

哎？哎？哎？哎？

又，又交给我？

不是说，绝对不会原谅我？

而且，而且辉夜小姐的话……她……她还……

「辉夜恳请帕西维娅小姐的使用。」

这脆生生的声音让褚色马尾辫的少女猛然抬头，她发现辉夜正以圆溜溜的红眼睛怯怯地仰视着自己。

雪肩上长发轻侧，温顺地等待着自己的命令。

这便是她了。即便还害怕自己，只要是工作，她就不会逃避。

工作……

帕西维娅看向那雪山。

……果然，现在的工作实在太吃力了。有人能帮忙的话，说实话，真的是很高兴。

但是，对方是莉拉小姐的妹妹，也不能太累着对方。不不不，和是不是莉拉小姐的妹妹没关系！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要恰当地，公平地，好好地分配工作！

因为辉夜小姐的手还拘束着，既没办法取太高位置的东西，又没办法快速打包，自己这边多多少少要多承担一些工作吧。

但即便如此，也能减掉至少三分之一的工作，所以，不管怎么想，真的是很高兴！

在这喜悦中，帕西维娅笑了起来。辉夜回以略带不解，又有点畏缩的微笑。

不用怕。这次不会把什么麻烦的事情全丢给你了！

希望能通过一起工作的方式，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关系！

在这笑容之间，伊格里丝冷哼。「挺和睦友好的啊，」她头也不回地退出了准备间。

别，别，伊格里丝小姐，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和「庭中」组攒在一起！

这一刻，褚发的女仆与所有贵族高官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上司什么的，只要一个就够了啊！

帕西维娅开始思考新的问题了。

尽管先前的三言两语里用「你」搪塞过去了，以后要怎么称呼辉夜呢。

称呼她「辉夜小姐」的话，会把她搞得又委屈又惊惶，但直接称呼「辉夜」的话，不知是傲慢了点，还是亲密了点，总之也说不出口。

说穿了，帕西维娅还未准备好。以前用「1304」称呼过辉夜，以至于辉夜的心深深受创的帕西维娅，没有准备好和辉夜一起把关系推入新的篇章。

在这沉思中，她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与之相反，辉夜则是一副毫无心事的样子，手脚利落。

（白餐巾♪白餐巾♪）

（如同雪肤少女那般纯洁♪如同少女雪肤那般白净♪）

（那么那么♪今天今天♪要染上的是何种颜色♪）

（黑色的咖啡♪红色的番茄酱♪同样白色的美乃滋♪）

（没有办法逃跑的白餐巾♪）

对齐边沿，折叠，折叠，折叠。

随着两只白皙的小手在餐巾上舞动，链条轻颤，发出鸣音。

（呼呼呼。）

（我可是成熟的女性。富有经验的女性。饱经世故的女性。）

（既镇定又有耐性，从不惊慌失措。）

（也就是说~~就算回到了过去，什么都需要重新来过，我也已经相当习惯去做那些「已经做过一次」甚至是「已经做过好几次」的事情了~~~）

（……啊，但是那些没必要的事情，「第二次」开始就不弄了。比如手机游戏的排行榜什么的。）

（不如说，因为知道那种东西都会被「时间倒转」洗掉，后来我基本上都只玩单局胜负的——）

（跑题了！不过！）

（呼呼呼，毕竟我也同样还是处子之身，可爱的少女呀。）

（对于少女来说呢，「第一次」、「初体验」什么的，果然是很重要的宝物吧？）

（所以，要把那些最最宝贵的记忆给珍藏起来，才对呀~~）

（——也就是说，如果不好好牢记「时间倒转之前」的各种细节的话，就没办法在「时间倒转之后」准确地作出判断啦。）

（……也就意味着，还要多叠好几轮白餐巾，每轮都要叠上百块。呜嘤嘤。）

蹲下，站起，蹲下，站起。

裙摆一次一次拍击黑色丝袜的顶端，脚边装有餐巾的油布包裹逐渐增多。

（唔姆。）

（状况分析。）

（杀死希娜姐姐的是「公爵水平的施法者」，以及「既然嗅嗅小姐喊作前辈那估计比嗅嗅小姐还要厉害的剑士」，这两个人。）

（前者拥有「即死」。最近这东西怎么那么泛滥，好像人人都会用呀？简直就像是某些漫画里的战斗力数据一样在疯狂贬值呐！）

（我本来就很怕死了啦，而且我被杀死的话，就不能阻止希娜姐姐的死了吧？）

（总之，不能直接和他战斗。）

（后者则一直处于「警戒」中，因此始终没有使用月光花☆一期一会来攻击的机会。……不，那已经不是「警戒」的范畴了吧！？到底是怎么看透Wardrobe的啊！？）

（论剑的话，因为我……大概……多半……也许……有那么一点点醉的缘故，稍——微有点没法站稳，还有走路，所以没有什么胜算的样子。）

（总之，也不能直接和她战斗。）

（因此，结论就是那个「后招」了。理所当然的「后招」。）

一时没有站起，裙边开衩的角度随之扩大，似乎在小憩。

低头浅笑。

（像这样，继续在时之甬道上退行，回到更早的时间点，随后创造新的分歧，改变未来。）

（我是没有办法反抗主人的。所以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回避天然先生的使役。）

左眼忽然钻出了侧发，往准备间的门看去。

（再过大约十五分钟，天然先生就会出现在这里。他会从后面把我一把抱起来，然后用他那治不好的凶恶眼神瞪着我旁边的雀斑小姐，问她说，「我要她，可以吗？」）

（这么一来，雀斑小姐就会失手把她刚叠完的十块餐巾落在地上，她自己则是摔在油布堆上面。接着，她会一边叫着「您请，您请，您请」，一边连滚带爬地从这里逃出去。期间还会踢翻一个包裹，应该就是她现在在打的这个。）

（如果能在那之前通过借口暂离房间，斩断这次使役权移交，我就能从「姐姐大人→雀斑小姐→天然先生→最最变态的萝莉控先生」这个使役序列中跳脱出去。运气好的话，叠完餐巾，我还能直接进入自由支配时间呢。）

（那样，我就有机会阻止希娜姐姐被带走了吧。如果暗杀失败的话，身为暗杀者的希娜姐姐就还有利用的价值，也没有暴露身份，就不会被处分掉吧？）

似乎是休息够了，她重新站起身来。

少女奴隶突然将头抬起，注视着分明完全是空白的墙面。

这是在想什么呢？

（说起来，我成为「拥有自由支配时间的奴隶」，多半和「市政厅的奴隶」一样，都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那个「保险」性质的要求吧。）

（从结果来看，虽说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保险」至今还在好好地起效。但是啊，「自由支配时间」什么的，实际体会下来，果然是又讨厌又麻烦。）

（啊哈哈，我可不是因为没有触发贫民窟事件啦，醉汉事件啦，不良少年事件啦，痴汉事件啦诸如此类的而不满哟。）

（我单纯是想说呐，现如今世风日下，大家都不愿意把「奴隶」当「奴隶」来用，经常真的让我「自由支配」「自由支配时间」，究竟是想怎么样啦！）

（不好，突然抱怨起来了，呼呼呼。不过，至少这一次的话，我全心全意地感谢自由支配时间的存在就是了。）

（——如果能用它来救下希娜姐姐的话。）

复又垂下，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这是想完了吗。

（即便运气不好，没能拿到自由支配时间的话，我至少还能回避「醉态」吧。）

（只要能用双脚，我就能用剑。只要能用剑的话，就有胜算。）

（——即便拔剑小姐是「既然嗅嗅小姐喊作前辈那估计比嗅嗅小姐还要厉害的剑士」，也一样。）

（第一，她并不会用魔法，至多只能使用附魔武器。）

眼帘一时半垂，微笑。帕西维娅没有看到。

（第二，我，没有必要再留手了呢。）

（因为，您对希娜姐姐动手了呢。即便是被迫的，也是动手了呢。）

（如果你们两个非要死一个活一个的话，对于我来说，「选择谁」，答案是不言自明的哦。）

（只要击败了您，公爵先生的话……）

（……）

（…………）

（………………）

然后又睁得圆溜溜的，微笑。帕西维娅也没有看到。

（那是那时候的事啦！）

（呼呼呼，不要急躁，不要急躁。）

（那位公爵并非武斗系的角色，而是文官吧。而且，他也并未像拔剑小姐那么警戒吧。）

（这样一来，无论用剑，还是用月光花☆一期一会，我都留有机会吧。）

（计划已经很完美了。相当完美了呐。）

（而且想想看吧，就像冰柱先生以前说的，「时间」可是站在我这边的呢。）

（失败了一次又怎样？两次又怎样？十次，二十次又怎样？）

（只要「时间」还站在我这边，消去希娜姐姐的死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总体上连万分之一失败的可能性也没有，需要考虑的只有方法而——）

「辉夜小姐！你背后！？——呜呀！」

忽然间，帕西维娅慌乱地大叫。

因为突发的异常事态，她仓促地喊出了最开始所决定的称呼方式。

随着她后退，她被她自己封上的包裹朝后绊倒。

辉夜疑惑地转过身——

（这是！？）

「呀！」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随之同样惊慌失措地尖叫。

她也不由自主地后退，腰部旋即撞上了依旧摆有着大量餐巾的桌沿。在她摔倒在桌面上的同时，小雪山被她碰翻。

（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怎么回事！？）

「呜，呜……！」

少女奴隶并没有试图重新站起，反而是在惊吓中把两膝屈起，将脚收到桌上。

随后，她紧握着双手，以高跟鞋的鞋跟用力地蹬着桌面，拼命地往墙面的方向后退。

「呀——————！」

毫无意义。

已经贴在了墙上的娇小躯体，被有半个房间那么大的东西靠近并覆盖了视野，最终完全吞没。

边沿如同锯齿一般不断旋转，内部一片黑暗，仅有两三个白色耀点，然而在出现后瞬间就会黯淡蒸发的，圆形。

「——！——！——！」

少女相当地痛苦。

当进入了那黑圆之后，重力的方向就发生了改变。

牵引她的力量朝着天，但并没有天。

黑暗。黑暗。到处都是黑暗。

白色耀斑迅速地闪现，朝下滑去，如同幽灵。

紧接着即刻消失，连同尾迹一起，如同流星。

（这……是……时……之……甬……道……？）

「——！——！————！」

少女痛苦，是因为强烈的窒息感。

这黑暗像是水。她紧紧地摁着自己的咽喉，可连些许气泡也不能吐出。

在模糊的视野中，她能看到自己的长发被惯性朝下拉扯，伴随着暗波摇曳。

脚下的远处是光，熟悉而又温暖的光，而那光越来越远。随着远离，身体越来越冷。

（为……什……么………………会………………）

「————————！」

紧闭眼睛，张开嘴巴，无声地尖叫。

泪水刚从眼角滑落，就与这黑暗混在一起，消失不见。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在昏迷前的一瞬间。

「崩落」第二十一日，星期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仿佛噩梦惊醒，胸口残存着巨大的压力。辉夜张开满是尖牙的小嘴巴，拼命地呼吸。

（到……底……是……）

用尽全力解开脖子上纠缠的东西后，原本跪着的她失去了力气，朝着侧面翻倒下去。

（这……到…………底……是……）

肩膀与胸脯随着剧烈呼吸起伏的同时，迷乱的金色瞳线左右轻摇。

首先能看到两只小小的手抓着围巾瘫软在胸前，接着是半屈的赤裸两腿，没有锁链。

光滑的脊背凉飕飕的，但发侧的触感很软。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里……是…………）

接着是更远处。

沙拉沙拉沙拉，窗外下着雨。

咔，哒，咔，哒，咔，哒，大型落地座钟指示着一点二十三分。

（——！）

（这……个…………时……刻…………）

有些眩晕，天旋地转。

（……。）

（这题，比起拔剑小姐看穿Wardrobe那一题，容易解。）

于是她明白了一切。

（变、态、萝、莉、控、先、生。）

乓。「嗯呜！」

一激灵之中，她试图坐起，然而却摔下了床沿。

疼痛的后背与地面相触，能感觉到光滑的地板，也能感觉到地毯那略略温暖的粗糙毛料质感。

她就这样保持着两脚还在床上，上身落在地上的姿态，两手随意地抓着围巾，与长发一同散在身体的两侧。

全然不顾内裤已经完全从裙下露出，露出笑容。

就算是惨笑，笑容也是笑容。

（啊哈哈。）

（啊哈哈哈。）

（啊——啊。我承认了。我承认了又如何。）

（因为害怕知道真相，我一直没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我也不是一点没想过就是了。）

（——两名时间旅行者之间的，「优先级」关系。）

（我不知道那一位是用了什么方法回到以前的，但毫无疑问，现在的我其实是他所认识的「我」的过去。）

（——也就是说，他有意愿改变我的过去。也就是说，他也具有相应的能力。）

（而现在，我被一条完全不受我控制的可怕时之甬道抛落到了他离开我的时刻，禁止我去动摇他已「明确」的历史。）

（——也就是说，我的时之刃和他的能力相比更下位。也就是说，我的时间受他的控制。）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果然是操纵我，拥有我，再次做我的主人。）

（变态，萝莉控先生。）

短短的一瞬间，半垂的笑眼中闪过愠恼。

（别、做、梦、了。）

随之愠恼再度被有些愉快的温柔视线所取代。

（当然，当然，我知道，我很可爱啦。因为我那么可爱，喜欢我，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如果因为这一点，疼爱我，珍惜我，娇宠我，把我呵护在手心里，以至于说什么要我「自愿」才运用我什么的，这样的主人，我、绝、对、不、要。）

（我是「奴隶」，奴隶就必须要有奴隶的样子嘛。就算再害怕，就算再惊恐，也不应该征询我的意见，直接使唤、使役、使用我才对嘛。）

（我那条「保险」性质的要求，「拥有尽可能多的主人」，就是为了预防这种被单个主人迷上而娇惯的状况才提出的哦！）

笑容消失。阴霾浮现。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

（不按照他的想法行动的我……就会被他「擦除」掉……而我甚至都没法意识到……）

（那我就……只能走上他安排的未来……完全没有办法反抗他呀……）

少女奴隶低垂眼帘，侧过瞳线。

（冷静，冷静，冷静。不要慌张。）

（还是有好消息的。不知道是他刻意这样，还是他能力的固有缺陷，总之，现在可以推断，他的存在并不「连续」。）

（在这条时间线之上，他会在某些时机「切进来」，然后又在某些时机「退出去」。）

（但凡是他存在的时间段，禁止我「访问」与「修改」。但反过来，只要他并不存在，我就可以进入。）

（否则，我的过去就应该完全被刚才的黑域所支配，根本就没有办法回去和雀斑小姐一起叠餐巾了。）

（要比喻的话，我的「时间」就如同从船尾至船头有无数个舱室的船只，而他的「时间」就像刚才那条时之甬道里的黑水，从漏洞中激烈地射进来，对我的内部肆意地侵犯与蹂躏。）

（——「浸入」。）

（我没有办法进入充满水的舱室。我没有办法去干涉被「浸入」的时间段。）

（但如果回避这段时间，就像用木板将那些漏水的舱室封起来一样，我依旧可以到「浸入」的时间点以前，调查与确认以前的事。）

（只是。）

哀伤浮现。

（什么都无法改变。）

（因为「浸入」的时间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一切行动被固定了。而这也就意味着通往「浸入」的历史是固定的，唯一的了。）

（也因此，最后一次「浸入」结束的时刻，现在对于我而言，就相当于是「崩落」一样呢。）

她再次望向门扉边豪华的装饰物。

咔，哒，咔，哒，咔，哒，大型落地座钟指示着一点三十分。

（啊哈哈。）

（搞什么嘛。）

（刚才我还叠了好多好多餐巾，全都是白叠。）

（那煞有介事地做的一大堆完美计划，更是全部作废。）

（「时间」呀……你这个叛徒。你不再肯站在我这一边。）

分针往左偏转。一点三十一分。

（呼呼呼，想哭。）

（就算现在我就用时之刃回到最开始，也只有至多八分钟的准备时间。）

（而且还是没有回避「醉态」。）

（这可真是绝望啊。到底要怎么战斗才好啊。这不是逼着人家掉眼泪嘛。）

「求求您，放开我……求求您……求求您……」在呜咽之中，熟悉的声音以哀求的形式自走廊透入门扉，但很快地伴随着脚步音从左至右通了过去。

辉夜从床上收下了腿，抱着自己的头，拼命挣扎着坐起，笑容再次浮现。

（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我甚至要感谢你呢。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呢，叛徒。）

（因为，因为啊，因为。）

（至少你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把我推到「她死亡之后」的地方去呢。）

就算是惨笑，笑容也是笑容。

（这么一来，我就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救下希娜姐姐。）

（只要，方法正确……！）

---

作者注：

……总之追加了「浸入」的说明示意图。

黑色圆圈节点代表辉夜实际经历的时间节点。

灰色圆圈节点代表辉夜曾经经历过的时间节点。

https://hi.imhi.me/usr/uploads/2022/05/942721624.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