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她穿上外套綁好頭髮，整理好儀容後走出房門，剛好撞見普利希。他背著背包，戴著半指手套，正準備去「工作」。

「早啊小亞。」

「早安……大哥要去哪裡？」

「我接了一個委託，要去城外狩獵某個危害巨大的野獸，應該中午就能回來了。」野獸？那應該……很危險吧……

「我可以……一起去嗎？」

「蛤？不好吧，那些東西可不好對付，而且妳現在不能使用靈魂武器，更何況……妳的……。」

「沒問題的……我有……這個。」爸爸以前教過我的……沒有武器的時候。

「……好吧，但千萬要小心，我不想看到妳因此受傷。」

「嗯。」我也不會……讓大哥受傷。

兄妹倆走出城門，眼前一片綠意，還有在道路上來往的商隊。不遠處有一片森林，後方有幾座小山，委託的目標就在那裡。

「大哥……那個野獸……長什麼樣子？」

「嗯……根據委託所說，身長五米、食肉動物、兩腳行走、紅色皮毛、頭上有犄角，而且速度很快，大概又是外來種。」

「那會不會……很難對付？」

「不知道，應該跟平常一樣，打穿腦袋就行了。」

打穿……就行了……嗎……

「大哥……我們可以……趕走它們就好嗎？」

普利希聽到妹妹這句話，很明顯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復過來。身為哥哥，他清楚小亞的實力，但也知道她有多善良、多單純。

「不行，有些禍害必須要根除。」

「可是我……不喜歡殺戮。」

「小亞，有時候果斷下手反而可以避免更多的災難，過度的善良只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人類、魔族、野獸都一樣，要是因為妳的這份溫柔導致妳在乎的人受傷，那可就不好了，對吧？」

「嗯……我知道了……」

希望如此，學會毫不猶豫的下手，或許對妳有幫助。

很快的，兩人已經進入森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進來。一路上沒有什麼野生動物攻擊，只有一些小動物穿越樹林的窸窣聲、迴盪的蟲鳴鳥叫，和腳下踩著樹葉與樹枝的聲音。普利希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他對所有路徑瞭如指掌，帶領小亞穿過各種捷徑，過不到十分鐘就抵達目的地。

「應該就在這附近了，搜尋一下周圍的蹤跡吧。如果發現奇怪的地方或被破壞的痕跡，就直接告訴我。」

「嗯。」

他憑藉以往的經驗以及對這塊區域的認識，很快就發現異常的地方。岩壁上被衝撞的痕跡、巨大的腳印、被折斷的大樹，和各種被啃食過的動物屍體，甚至原本位於食物鏈頂端的生物也慘死在此。

這次的目標會很麻煩呢，造成這麼多破壞，要趕快解決掉才行。這些痕跡還很新鮮，應該就在不遠處。

「大哥……那個。」

小亞用手指向下方一片樹林裏，和委託所描述的特徵幾乎一模一樣。雄鹿般的犄角閃爍著金屬光澤，牠的巨爪刺穿獵物，巨大的犬齒將肉撕扯下來，這一幕讓她感到不悅。

「小亞，妳對人體的要害很清楚，對吧？」

「嗯。」

「那妳能看出面前這隻野獸的要害嗎？」

「……不能。」

「那聽好了，每種生物都有弱點，就算強如老爸也會有弱點。牠頭上的角是一種武器，也可以是一種對頭部的防護，而直立行走與身高優勢可以避免頭部被攻擊。那麼問題來了，牠的弱點是哪裡？」

「應該是……頭頂。」

「答對了，可是，要打中頭頂必須要穿過犄角，但這幾乎不可能，這時候該怎麼做？」

「把犄角……打斷？」

「沒錯，這次就順便讓妳看一下，大哥我的特殊能力，雖然我很不想拿這東西出來。」

他幻化出一把純白色的巨大重弩，握把處有著金色複雜的條紋。他蹲下身體，瞄準野獸的頭部，青色的能量開始匯聚。隨著箭矢飛出，一道青光閃過，野獸倒在了地上，犄角連同頭頂一起貫穿。

「我記得……大哥的……不是……」

「我知道，是雙槍。我也是偶然發現這東西的，因為移動實在太慢，我很不想拿這把弩出來。這是個除了老爸以外，很少人知道的能力。」要不是威力不足，我也想用雙槍直接狙擊。

基本上一般人只有一種靈魂武器，這是不可改變的，但極少數人擁有第二把靈魂武器，普利希就是其中之一。

「接下來，去確認一下狀況吧，要拿牠的角作為完成委託的證明。」

兩人走到野獸的屍體旁邊，很明顯，已經完全失去生命跡象。毫無脈搏、沒有一絲呼吸，但小亞卻感受到某處有視線在盯著自己和普利希。他正打算拔下野獸的角，但意外發生了，另一頭同樣的野獸衝了出來，如同飛彈般筆直衝向普利希。他的身體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看著野獸的犄角準備刺穿自己。

可惡……竟然有第二頭！難道我要交待在這裡了？

正當普利希感到絕望的那一刻，野獸距離自己大概只剩一公尺時，牠的犄角突然斷裂。伴隨著金屬撞擊聲，小亞散發著足以讓所有人喪失戰意的殺氣，進入自己的視線範圍。她飛身而來一記膝撞，僅憑肉體就將堅硬的角打斷。和平常柔弱的模樣截然不同，帶著令人膽怯的眼神，嘴裏喃喃細語。

「不准……傷害……哥哥……」

突如其來的強烈衝擊讓野獸退卻，但牠沒有因此逃跑，豎起全身的毛，張開大嘴向著小亞嘶吼，利爪放到身前，進入戰鬥模式。其實野獸非常恐懼，但不逃跑的原因很簡單，牠的野性直覺不斷的告訴自己，就算逃跑，也會死。

「小亞……是妳嗎？」

她沒有回應，嘴裏不斷唸著同一句話，踏著緩慢的步伐走向野獸。看著利爪向自己揮來，她沒有躲避，而是迎面揮出一拳，巨大的力道震碎了牠的骨頭。野獸張開大嘴想用尖牙攻擊小亞，在牙齒咬合的那一瞬間，小亞從原地消失，她瞬身到下巴的地方，向上打出一拳，野獸的下顎骨直接碎裂。被強烈衝擊打到站直身體的野獸，正要向後倒去時，她再次消失。幾乎同一時間，牠的橫膈膜、心臟、脖子、鼻樑，四個地方出現了凹痕。抓著另一支尚未斷裂的角，落地順勢將牠拉倒，不帶一絲感情的看著奄奄一息的野獸，向著頭頂揮出拳頭，血液四處噴濺，連地面也出現了裂痕。死神的鐮刀再次收割一條生命，野獸當場死亡。

「小……小亞……妳還好嗎？」

她看了看沾染鮮血的拳頭，似乎沒有聽到普利希的聲音，繼續向同個地方不斷的揮拳，直到普利希從背後抱住她才停下動作。

「大……哥？」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空手打死了野獸，這讓她腦海裏閃過那個夢境的畫面，死在面前的巨獸、滿是鮮血的雙手，幾乎與夢境重疊。

「我……做了……什麼……」

她癱坐在地上，眼神透露著恐懼。真正害怕的不是死在面前的野獸，而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出這些的「自己」。她轉身抱住普利希，身體又一次不停的顫抖。

「小亞，全都結束了。而且，妳救了我一命！」

「欸？我……有嗎？」我救了大哥？可是……那不是我……

「有的，要不是妳及時出手，大哥我就要死在這裡了。」雖說如此，那充滿野性卻不失優雅的戰鬥風格的確是小亞，但……殺氣太強烈了。

普利希的言語讓她冷靜了下來，對於徒手打死一隻危害巨大的野獸，似乎也不那麼在意了。因為她現在知道，剛才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大哥，即使那不是她控制的。帶著斷裂的犄角，兩人迅速回到薩殷，回到溫暖的家裡。

「喔？你們回來啦，大哥你要帶小亞出門也先……」

史特拉拿下眼鏡揉了一下後再戴回去，確保不是自己眼花。眼前的小亞全身都是血漬，平常面對各種情況都很冷靜的史特拉也嚇了一大跳。

「妳怎麼……變成這樣？有哪裡受傷了嗎？」

「沒事沒事，我只是帶她一起去完成委託而已。」

「而已？那怎麼會搞成這樣？你知道小亞現在不能使用靈魂武器吧！小亞，告訴我，妳傷到哪了？」

「我……沒事……這些是……野獸的血。」

「史特拉，你不是隨時都保持冷靜的嗎？她不但沒事，甚至還保護了我。」

他已經無法搞懂到底發生什麼事，腦袋一片混亂，此時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

「嗯？小亞回來了？來給爸爸……」

他原本張開雙手走向小亞，但眼前的景象讓帕特隆僵住在原地。轉頭看了一眼史特拉，發現他也是很疑惑。再轉頭看向小亞，她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而普利希發話了。

「我帶她一起去狩獵，然後……」

「先給我等一下，你帶她去狩獵？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明知道她現在的狀況，出了意外該怎麼辦？我真的……」

「對不起……爸爸不要生氣……不要再罵大哥了……都是……都是因為我……」

帕特隆罕見的憤怒讓小亞嚇到了，她低著頭含淚向父親求情，只希望大哥不被責備。他也不好再說下去，蹲下身摸著小亞的頭，想安撫她的情緒。

「爸爸沒有生氣，只是……先告訴我怎麼了，好不好？」

她哭著講述所有經過，從走出房門看見普利希到解決野獸的整個過程。

「普利希，這都是真的嗎？」

「是啊，她真的救了我，不然我可就要被消化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好了，爸爸真的沒有生氣，只是很擔心妳安全而已。小亞很厲害，保護哥哥不受傷害，這是值得表揚的事情，別哭了哦。」

「爸爸不要怪大哥……」

「不會的，妳先去洗澡一下吧，全身都是血也不舒服。」

「嗯。」

在浴室裏，蓮蓬頭噴出溫熱的水，身上的血漬被水沖刷而下，順著潔白的肌膚流到地面。一絲不掛的泡在浴缸裏，抱著雙腳思考自己到底怎麼了。

那個……才不是我……好生氣……我失去了意識……如果……哪天是對著哥哥……

在普利希被襲擊的當下，她感到莫名而來的憤怒，隨後意識就消失了，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打死了野獸，期間完全沒有一點記憶。她越想越不安，生怕自己變成一個無差別攻擊的怪物。這個現象並不是第一次發生，自從戰爭之後，每當獨自一人，意識就會開始模糊，呆呆的坐在原地，所有思想都變得不像自己。她離開浴缸，包裹著浴巾走出浴室，從史特拉的「小發明」裡面取回原本髒掉衣服後回到臥室裏。

纏好繃帶，穿上短褲，看著掛在牆上的禮服，稍微猶豫了一下後穿了上去。看著鏡中的自己，撫摸著胸口的白薔薇——與腦海裡不時浮現的黑刀一樣，鑲於刀鍔上的白薔薇。

不能反悔……我已經……下定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