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好痛苦……好痛苦……我好想死……

低語的聲音迴盪著整個空間，暗無邊際毫無光線的地方，面前只有一扇門。她慢慢地推開，黑影一樣坐在同個地方，就像一座雕像，從沒移動過。似乎是感受到小亞來了，她的尾巴開始搖擺。小亞走到黑影身旁坐了下來，雙手憑空出現兩盤蛋糕，其中一盤遞給了黑影。見她沒有接過去的打算，索性放在她的尾巴旁邊，一個人吃了起來。在她打算起身離開時，黑影輕輕地抓住小亞的衣角。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不討厭妳。」

「可是我……明明……傷害了妳……」

黑影的聲音帶著顫抖與自責，雖然對那場戰鬥幾乎沒有一點印象，但她深知自己重傷了小亞。她潔白纖細的手輕輕地握住黑影那黑色毛絨絨帶有利爪的手，再次坐了下來。

「沒關係的……一切都……過去了。」

這個……是什麼……好溫暖……

她早已忘記被溫柔對待的感覺，直到遇見小亞。過去的經歷讓她不敢接觸任何人，無盡的惡意無時無刻都在傷害著她。為了生存而扼殺掉的感情，唯一不變的只有源自於本能的恐懼。現在，她感受到的是不同以往的善意，一股安心感在心中擴散開來。黑影伸出尾巴，放在小亞的大腿上，末端輕輕地搖晃。

「那個……」

「這個是……我們……友好的……意思……」

來自魔族的友好嗎……感覺好特別……可是……

「我暸解了……可以……摸一下嗎？感覺好可愛。」

「……嗯。」

「真好呢……我也好想要……這樣漂亮的尾巴。」

小亞輕輕地撫摸那條細長的尾巴，柔軟蓬鬆的毛讓她欲罷不能。原因很簡單，她很喜歡貓。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尾巴傳來，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使她發出了呼嚕聲。

「真的……很謝謝妳……替我保護了大哥。」

「欸？我……只是……」

「二哥都告訴我了……妳佔據我的意識……只是為了保護大哥……是我的話……不忍心下手呢。」大哥說得對……我的軟弱……會害了別人……

聽到這裡，她的眼眶開始泛淚，從沒想過自己為了生存而殺戮所練出的身手能夠幫助到別人。不論強弱或體型大小，在魔族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她靠著靈魂武器和魔族與生俱來的能力，在奪去無數的生命後，從食物鏈最底層的獵物變成站在頂點的掠食者。雙手掩住面部，低聲的啜泣。對她而言，原本毫無意義的一生被身旁的女孩肯定了。

她不由自主的抱住黑影，小亞激發了黑影本應消失的情感。和父親當初安慰自己一樣，小亞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妳願意……成為我們的……家人嗎？」

「欸？真……真……真的……可以嗎？」

「雖然……是在我的身體裡……只要妳願意。」

「我有……我有家人了！」

獨自一人長期面對魔界的生活，失去家人的她，現在感到無比幸福。她終於抬起頭，脖子上掛著項圈，緋紅色的雙眼訴說著快樂。

「我們是家人了……要給妳……取個名字才行……嗯……」

小亞看著那雙眼，浮現出記憶中母親的模樣。

「決定了……就叫妳小莉。」

「小……莉……小莉……我是小莉……我有家人……也有名字了！」

「我要自我介紹了……我是亞克菈蒂•菲德……叫我小亞……就好了……請多關照。」

是夢境，也是真實，但歡樂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那道光再次從窗戶透進。

「小亞……外面見。」

約莫清晨五點，帕特隆在他的臥室裏，正在製作女兒委託的東西，直到他聽到敲門聲。

「請進。」

他正猜想是不是小亞又來找自己，會不會又作惡夢了。直到門打開的那一刻，女兒臉上的笑容映入眼簾。那是自從戰爭之後就不曾看過的，真心的笑容。

「爸爸。」

「怎麼了？笑得這麼開心，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那個……我身體裡的魔族……變成家人了！」

「欸？」

這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讓帕特隆有點吃驚，腦袋一瞬間當機了。他從沒想過殺死妻子的魔族，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的家人。

「爸爸會……接受嗎？」

看著小亞那期待的眼神，他當然不可能說不接受。撫摸著小亞的頭，帶著慈祥和藹的笑容面對女兒。

「只要我可愛的女兒願意，我一定會接受。」

小莉……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可以。

來和爸爸……見面一下。

欸？我……可是……

沒關係的……爸爸願意接受妳。

閉上雙眼，意識開始轉換，在保持清醒的情況下將身體的控制權交給了小莉。

「那……個……」

帕特隆在她睜眼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氣場與稍顯空洞的眼神，羞澀怕生的模樣激起了他想抱住女兒的衝動。

「我是爸爸呦，雖然妳是魔族，但現在也是我的女兒，來給爸爸抱一下。」

面對帕特隆張開的雙手，她稍微遲疑了一下，慢慢地走進父親的懷裡。在他的雙手完全環抱住後，小莉感受到了無限的溫暖——來自父愛的溫暖。

是我的錯覺嗎？這孩子……和她好像。

「對了，妳有名字嗎？」

「小……莉……小亞……取的。」

「是嗎，小莉，以後妳也是我們菲德家族的一員了，晚點去和哥哥們打個招呼，現在先去睡吧。如果……妳想要睡在這裡，也可以。」

小亞……爸爸……好溫柔。

嗯……世界上最棒的……爸爸。

「啊！等一下，這個給妳，小亞讓我幫她做的。」

被小亞拆下來的白薔薇，經由帕特隆之手，變成一個精緻的髮夾。她睜大眼睛看著那朵花，與她野太刀上的花如出一轍。

「女孩子喜歡漂亮很正常，所以我盡量把它做得精緻一點。」

「嗯。」

她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白薔薇，剛好清晨的曙光照了進來，從東方的地平線緩緩升起。在帕特隆眼裡，她靦腆的微笑與稍微泛紅的臉頰，在這道光的照耀下是如此耀眼，回憶湧了上來。他拍了拍女兒的頭，但被她伸手抓住，就這樣壓在自己的頭上。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曾經的奢侈妄想在這裡實現了，對身為魔族的小莉來說就像一場白日夢——如此美妙卻真實的白日夢。

「我想要……我想要……和爸爸一起睡。」

「好啊，沒問題。」一直以來，妳都是救贖我的天使，現在又多了一個呢。

抹去她的淚水，將她抱到床上，而自己就躺在旁邊。不同於小亞的是，小莉直接鑽進帕特隆的懷裡，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真是的……這方面也和她很像呢。

在她沉沉睡去後，帕特隆緩慢起身，一舉一動都非常輕柔，就怕吵醒她。踏著安靜的腳步走向門，在離開之前，帕特隆轉頭面帶微笑看著她。

希望妳能順利融入這個……不完整的家。祝妳們好夢，我的兩個寶貝女兒。

「小亞，妳醒了嗎？早餐做好了。」

普利希站在小亞的房門前，正當他打算開門的時候，突然想起上次開門時看到的情景——令人臉紅心跳的情景。

不對……不能開門，要是又像上次一樣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我可吃不消！

但長久沒有回應，他還是慢慢地打開了門，卻發現小亞不在這間房裏。正當普利希以為妹妹失蹤時，小亞從父親的房間走了出來。頭上戴著那個髮夾，掛著開心的笑容跑向普利希。

「大哥！大哥！」

「怎……怎麼了？」

「有……新家人！」

「蛤？是誰？」

「代替我……保護大哥的……魔族……她叫做……小莉。」

說完，她再次閉上眼睛，將身體交給小莉。

他深刻的感受到，那與小亞完全不同的氣質，說不上是優雅，而是怯弱怕生。

「大……哥。」

「妳是魔族……然後現在又變成……等一下，我的腦袋有點混亂。」

大哥……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會的……他對我很好……也不會討厭妳。

「妳現在是……小莉？是叫這個名字對吧？」

「嗯。」

「謝謝妳啊，當時救了我一命。」雖然魔族至今造成的傷害不可能就這樣忽視掉，但這個小莉，本性似乎真的不壞呢。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她喜笑顏開。天真無邪的笑容看在普利希眼裡，與印象中的魔族截然相反，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單純的少女。隨後，兩人一起走到客廳，史特拉正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的實驗數據，桌上放著野獸殘缺的犄角。由於昨天被史特拉的眼神嚇到，勾起她不好的回憶，現在躲在普利希背後，稍微探出頭看著二哥。

「早啊小……不對，魔族。」

「現在她不是魔族了，是我們的妹妹，小莉。」

同樣的，史特拉也疑惑了一下，而後想了想小亞的個性，這也不是不可能。

「那……小亞現在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嗯。」

端起桌上的盤子，是他剛才做好的早餐，帶著微笑遞給小莉。

「不好意思啊，昨天那樣好像嚇到妳了。請多指教，小莉。」

「謝謝……二哥。」

「對了，大哥，你要我檢驗的物種有結果了，這的確是外來種，但不屬於這個世界。」

「那個……我有印象。」

小莉……為什麼……有印象？

因為……在我出生的世界……有遇過。

「果然是這樣嗎……這不是突變的生物，而是來自魔界的物種。」

「而且……是我的……天敵之一。」

「等一下……妳不是魔人嗎？」

「我是……魔獸……不知道什麼時後……變成人。」

原……原來妳是魔獸？

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人。

這個答案讓三人都感到訝異，尤其是史特拉，各種新的現象與無法理解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想研究透徹的欲望開始萌發。熾熱如火的求知慾在史特拉眼裡燃燒，但在小莉看來反而有點恐怖，立馬和小亞切換。

好可怕……

「二哥……不可以……嚇小莉。」

「抱歉抱歉，我太興奮了。畢竟顛覆常理的事情就在我眼前發生，一時間要冷靜真的很難。」

在後院的帕特隆結束早晨運動，一如往常的望著天空。

莉薇婭，妳會接受魔族成為我們的女兒嗎？我很想帶她去給妳看一下，那孩子和妳有幾分相似呢。

解除靈魂武器，穿好上衣後走回客廳，向他的四個兒女宣布事情。

「今天下午，我們去看一下莉薇婭吧，我相信她一定很想你們。」

「怎麼今天會想找我們去？平常不都是老爸和歐文爺爺一起去的嗎？」那只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們看到我軟弱的模樣。

「既然家裡多了一個新成員，當然要讓她知道一下，大家就一起去吧。」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已經要出發了。眾人從幾乎沒人會走的暗巷走，直到薩殷的大教堂。在教堂後面有一道被巨型雕像掩蓋住的暗門，帕特隆僅憑單手就將其移開，按下後面的石板，看似平凡無奇的石牆像自動門一樣打開了，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在這寂靜的空間中只有腳步聲在迴盪，一直到盡頭的一扇門，他輕輕地敲了敲門，帶著溫柔的聲音說了一句。

「莉薇婭，我帶孩子們來看妳了。」

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氣透了出來。裡面是一座巨大的十字架，後面是一副精緻的棺材，兩者皆是由水晶打造而成，散發著淡淡的紅色光暈。旁邊擺著堆積如山的盒子，裡面裝的全是首飾與一些小裝飾品，都是由帕特隆親手製作出來的。

「我們……進去吧。」

在十字架底下有一塊刻著墓誌銘的石碑。

「她沉默寡言、溫柔善良。」

「她是女神，降臨在這個世界。」

「她的過去無人知曉，她的事蹟無人不曉。」

「她被世人稱為劍神，世上無人能敵。」

「她用生命對抗魔族，守護這個傷害她無數次的世界。」

在石碑的右下角，寫著一段不明顯的文字，後頭還有署名。

「我們為彼此而活，為彼此找到活著的意義，我一生唯一的摯愛。」

——帕特隆•菲德

「小莉，來和媽媽打個招呼。」

「嗯。」

她走到十字架前面，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伸手觸碰十字架，不同於空氣中的冰冷，手心傳來一股溫熱的感覺。讀著石碑上所寫的一切，只有一個地方讓她感到好奇。

「爸爸……媽媽的……過去……是什麼？」

「莉薇婭與我相遇之前的過去……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但……她不希望還有其他人知道，所以我絕對不能說，就算是親生子女也一樣。」我曾向妳保證，妳過去的秘密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我不會忘記妳所說的每句話，和每一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