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二十桿矛，七張弓，三把脇差，沒有花紋……這些是前天撿到的，也許還有遺漏，但大概就是這些了。」當然還有些皮製的臂甲胸甲等。上頭的男人說。

日式房間一頭的拉門敞開著，通向木製長廊，而長廊外側是被著意布置過的庭園。奇花異草，還有雅致的山石流水之景，不論哪種，精心設計過的景致總能恰好能被室內的觀眾收入眼底。

而屋內的擺設則簡單的多，牆上掛著的字表，背後的屏風，一旁氤氳的香爐和眼前的几案。几案塗著漆，黝黑的桌面前後擺著的蒲團上跪坐著兩人。

長廊上的屋簷遮擋了部分的陽光，於是流漏一室的光線正好不過於陰暗，能清楚的看見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也不過度明亮，使位於上首之人的面色隱於一室幽靜之中。

有意無意的，會面者不由自主的感到被審視的錯覺。

這確實不是錯覺。上首的中年男人將視線隱藏於陰影中，打量著眼前之人的樣貌與每個細微的舉動。沒有套上羽織，而直接穿著暗色的半著小綉，黑白直條的袴，下意識的移動著手似乎有些侷促……

男人很好奇。

這小子沒學過劍？學劍之人的手的擺放是很重要的，但對方似乎沒這個意識。這個結論讓他更加困惑了。

那這小子是怎麼處理掉那些全副武裝的盜賊的？他不會用劍，是其他武藝？

慢慢看吧，他想。

「有名字嗎。」

「涼……」

似乎對壓抑的氣氛感到彆扭，回答的也很簡短。於是男人也沒有過多的廢話就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對方。

「那好。涼。」

「你可以受我們僱傭成為湯山屋的護衛，也可以接受湯山屋的委託，協助調查之前的事……不是太困難的，只是兵器的追查需要你協助。」

一疊紙被推了過來。

我瞄了眼，似乎是些人像。大約是讓我指認其中的某些人。確實，我的記憶力十分不錯，就算是在那慌亂的追殺中也不會忘記那些人的面孔。對我而言是個十分輕鬆的委託。

但我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覆，而是先確認幾件事。

我盡量直起穿著不習慣衣物的身體，挺著身子努力看像陰影中的男人，湯山屋主。

「我想找個人。你聽過……」

我說了個名字。

我們視線毫無遮掩的撞在了一起，而良信的眼半點都沒眨。許久……實際上只是兩三秒。他腦中平靜的搜索關於這名字的內容，思考問題背後的可能性，最後說——

「倒是知道幾人，不過不確定是否是你要找的。」

我點了點頭，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後吐出了另一個名字。

「那？？呢？」

「……未曾耳聞。」

這一次良信沒有多想，很快的答覆到。

我下意識的身體一垮，肩膀垂了下來，不復先前的端正。

不，答案並未讓我意外。但……多少有點。

不，是很失望。

「這些名字，對你而言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是你的親人？如果有更多線索的話。」

上首的男人揣摩著我給出的名稱，問到。我則模稜兩可的說著應付的話語。

「只是在某處聽說過，有些好奇罷了。告訴我的人並沒有說更多了。」

「那麼……雖然很抱歉，我幫不了你。」

男人搖了搖頭，很遺憾的說。他飽經歷練的眼神探尋的掃了過來，那像是在我的問題中挖掘背後的秘密，又像在關心一個晚輩般的擔憂……我無法確定。

不過僅僅靠這兩個名稱，這些事背後所代表的涵義是無法得知的，所以我不怎麼擔心。

既然如此，那麼。

「關於武器來源的調查……請容我協助。」

基於禮貌，我回應了對方先前的提議。不過有個小小的請求，而良信很大方的同意了。

風在黃土地上揚起一陣煙塵，而濕漉漉的，批散開來的長髮變成了塵埃們最好的去處。

少女小小的叫了聲。

一旁河邊的浣衣女們嘻笑著，紛紛打趣著那偷洗頭髮的姑娘，少女只能跺跺腳，無奈的收拾起來。而浣衣女們手裡工作不停，一件件衣衫被漿洗著，隨後放入一旁的草籃子，蓋好。

這些衣衫的來處很多，去處自然不少。她們看了看日頭……還夠，送完這一批後，也許可以再去接新的工作。多一次工，就多一份工錢。那意味著晚上的麥飯豆葉不會短缺，冬天的厚衣衫也能有夠多的棉絮，那凍死的孩子也許就能少一個。

不過那要動作快些了。

想到這，浣衣女手下動的更勤了。她沒有注意到一隊浩浩蕩蕩的隊伍正穿過不遠處的土路，更沒瞧見一旁不起眼的人影，只一心一意的為時間的流逝著急。

我曬著太陽，慵懶地走在旁，像個看熱鬧的路人，好奇的看著那處隊伍。

「……上野眾？」

那是上野眾的隊伍。我聽隔壁的人這麼說。他大概沒想到會有人聽見，有些訝異的看向我，瞧了瞧，似乎覺得我還算順眼。

「怎麼？上野眾沒聽過？外地來的吧，你哪裡人。」

似乎直接穿了件襦服套著著物就出來了。他悄悄的縮在路邊看著遠處，似乎真的是個看熱鬧的。

「剛從鹿野來。正想說看哪裡可以住下，然後……最近要打仗嗎？沒聽說啊。」

我指了指那群看上去十分威武的人，著甲配刀的，當然不是所有人，也有只是拿著矛的，但著甲率至少占了隊伍的三分之一。

「哼……這你就不清楚了。」

這似乎是淺野附近町鎮人，小小的優越感。畢竟位處三方原一帶的中心，消息總是比別處多。不過小小的優越後，這人還是說了。

「最近匪患鬧得很大，湯山附近好幾個村都遭殃了，大略是有個團夥。兩個月前守護大人就開始召集附近的國人眾了。之前陸陸續續已經來了好幾夥人，這上野眾來的可算慢了。」

「喔……」

我回答的有些敷衍，被瞪了，才感嘆的補充幾句。

「原來如此……不過，鹿野那到沒什麼事。一路跟著湯山屋的車隊過來卻也沒見著什麼。」

「哼，終究不過是群小賊，量他們也掀不起浪。我瞧守護大人卻有些小題大作了。嗯？你剛才說要找地方住來著是吧。」

見到他終於對我先前的話語有反應，我趕忙回答。他再次打量起我的全身上下，比起先前隨意的一瞥，這一次似乎是真的認真了起來，探前看後的。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也不知究竟瞧出了啥來著，最後致聽他哼哼的說道。語氣聽不出好壞。

「你說你是跟湯山屋過來的吧？知道我這裡有地方住。」

「確實，正是湯山屋介紹的。」

「嗬……湯山屋的信譽我還是認的，就這樣吧。跟我來。」他一甩衣袖，著物的衣襬飄飄蕩蕩，十分瀟灑地朝反方向走去。我吸了滿口沙塵，心中罵罵咧咧的地追了上去。

路上我才知道他的名字，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