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食客

步伐、重心,還有掌中的微調。最後才是揮劍。


而揮劍時——此方天地無有神佛——唯劍爾。此時竜志會抱持著這樣的氣勢。


沒有甚麼人能承受從肩頸斬下的刀刃,竜志抱持著這種信仰。哪怕著甲武士,那也只需要對準縫隙就行了。這是多年來再生死間經驗積累的結果,所以比起信仰虛無縹緲的神佛,竜志寧願這麼堅信著。如果要因此要說他是只信仰劍的粗魯武者,那也只能接受了。


可如果要說自己是個嗜殺之人?答案只能是否定的……至少他這麼認為。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確實有那種熱愛把東西搞得破破爛爛的傢夥。


比如這一位。


主家賜下的衣物上,褐色的髒汙被隨意的擦拭著似乎有意隱去,然而鼻尖飄過的鐵銹味卻讓竜志質疑對方的認真程度。穿著被血濺過的衣物出門,彷彿剛斬過人的武者炫耀的行為——這是竜志最直觀的想法。


然而,這樣的形容卻與其描述的對象相互衝突著。


頭頂甚至只到自己的下頷……但如果有壯實的體態那也能彌補些許,否定自己的武斷,龍置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出發。可當他側眼瞄去,卻也只能得到和壯實相去甚遠的評價。瘦弱——是女子的話到也還好,但以男人而言也只能這樣評價了。


總而言之,這完全不是武藝高強之人該有的樣子——或者說客觀上不可能武藝高強。畢竟人與人間的打鬥經驗僅佔據了一部份,更多的反而是身材的較量。


(可這樣的判定明顯和這人對不上。)


竜志與身側之人保持著相同的速度行過寂靜的廊道,腦內閃過這樣的想法。所以,慢了須臾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食客去哪了。他疑惑著。


湯山屋恩養著食客。儘管不是武家,所以也只能藉著食客的名頭養著,可實際上卻幾乎像家臣一般,幫忙幹著各種諸如護衛、信件的傳遞,甚至是暗地裡的活兒。現任當主——也是首任當主,良信甚至賜下了在湯山屋宅邸內居住的優待。當然,以合同的形式而有所差異。


但再怎麼說也是有不下十人的數量在的……從這點來看,眼下安靜地有些過分。


(路上也只見到悄無聲息的僕役出沒。被授予了任務……同時這麼多人嗎。不,同一個任務的可能性也——)


「哈啊。」竜志嘆息著。


(罷了。我已捨棄姓氏。食人祿米的傢夥想太多,也只是徒惹人厭而已。)


不再多做思考,只在與腿短的同伴一同前往主屋時默默記下了異樣。三人行過曲折的廊道,不多時熟悉的房間出現在了眼前。竜志並非第一個進入房間,可這次談話的主要人物莫名的發著楞,所以他有些無所事事。


趁著閒暇之餘反思吧。


「有興趣在湯山屋當食客嗎。」


衣著輕便的當主和藹的詢問著身側那人,分出的注意力捕捉到這句話語。這是一個寬厚的提議。他會同意,儘管這樣的想法不過是直覺,但這往往很準。隨後又是一陣對談,但——與自己無關——這麼想著,精神再一次進入了冥想狀態。


交談聲就這麼持續,直到一聲呼喚將他拉回了現實。


(結束了嗎……)


竜志這麼想著抬起了眼皮,出現在是前方的是一雙飽經歲月磨練的眼。


看著十分誠摯,可那是頭老狐狸的眼,竜志明白。他不喜歡這類人。不過眼前的是他現下的當主。所以竜志只是沉聲道。


「何事。」


「近日湯山將有趟隊伍前去,涼會和你一同前往。」


這不是個陌生地名。因此竜志只是略一沉思便回想了起來。


湯山。這樣的指稱有點廣泛,這是因為嚴格來說湯山並不指特定某「一座」山,而是前後綿延幾十公里的山脈。


不過就算以【去一趟湯山】這樣的話語敘述,也不會有人搞混。原因則在於建於湯山附近的城池也就那一座了。因此如果說湯山二字,第一個聯想到的大概就是那座同樣貫已【湯山】之名的城了。


【湯山城】建於從近畿東北側一路貼著南近江國向上蔓延的山脈之末,位於東側大平原與北近江交界之地,從地理上而言無可避免地城為了軍事要衝。也因此打一開始湯山城就是以堡壘為目的建造的,是座石桓全長超過五公里,盤據整座山頭的堅城。


不過若僅止於此,那戰事稀少的現在也不至於特意讓人往返。可實際上,湯山城卻是座自古以來在政治與經濟意義上都十分重要的大城。而要說原因的話,就不得不提到它理論上的主人——天皇支系、海源族裔、南近江國守護一族的関源氏了。


儘管這不過是個早在鬥爭中被挖空骨子,只能以血脈感到驕傲的一族。但朝廷公認的守護始終只有関源氏,因此不可避免,南近江必須以湯山為中心運轉著。像湯山屋打的屋號是湯山,某種程度上也是這個緣故……因為南近江外認得的依然只有湯山。


也因為地理上雖遠離近機,但終究是個要道,所以各種大宗交易的場所以湯山為中心發生著也是在所難免。在各種因素疊加下,湯山城成了商貿繁盛之地。


所以「商隊在兩地往返再正常不過了。」、「只是一次正常的貨品運送。」這樣的判斷不可避免。


這並沒有任何問題。可意識到話語剩下含意後,竜志還是忍不住看了眼新的同伴,這骨架看著女子沒差多少啊,他這麼輕視——


完全不對。


那可是被戲稱為蠻人的傢夥啊。他感嘆著。事實上竜志也看過那些賊子的屍首,所以很清楚這並非戲言。


彷彿被巨石砸過似。


變得看不出全貌的屍首會讓人這麼以為——似乎並非如此——而如果此言屬實,那這就是僅憑肉身完成的結過了……那造成這樣慘狀的元凶,其力氣大概也只能以「匪夷所思」來形容。所以,得到如此助力反而會更加穩妥?實際上問題還是有。


想到那身被明顯是乾固血跡沾滿的衣衫。這大概不會是個安分的人。竜志不由這麼想。


(不過也無所謂……)


主事的也不會是他,讓別人煩惱吧。憂慮僅僅一瞬間閃過,他很快就沒心沒肺的把事情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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