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話 各種意義上的整理 (3)

大門旁的窗戶外,隱約能瞄到一個人影。那個人躲在視線的死角位,身體貼近外牆,可疑的行為明顯看得出來者不善。從露出來的手臂可見,那個人穿著一套布料質地不錯的黑色衣服,大概是一套比較高級的西裝。落在牆壁後方地上的身影雖然瘦削,卻令人感受到不知從何而來的威嚴。無論是衣裝還是氣場,都讓人不禁猜測他是個位高權重的人。


「呃,那隻——」


絲亞不自覺地指著那隻手,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她的手就被尤莉「啪」地輕輕打了下去。


收到尤莉的眼色之後,絲亞才發現不自然的地方。


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不會因公事躲在窗邊,偷聽兩個普通女學生午飯時間的閒聊。即使假設他是個衣冠禽獸,生活一大喜好是觀察未成年少女,也不會像這樣正經地站著。如果目的純粹是滿足私慾的話,為甚麼要採取在窗外偷聽的方式,而不是走進食堂,靜靜地找個位置坐下,像某大老師一樣好好觀察人類?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被某人特意委託觀察她們了。那隻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露出來的弱纖手臂,散發著難以用文字表述的存在感。如果是無意的話,這證明了她們被麻煩人物盯上了;如果是有意的話,這也代表有人希望她們發現自己被盯上了,藉此施加壓力。


可是,誰能指揮如此厲害的人呢?誰又有理由這麼做?


綜合各種分析,絲亞得出的結論是——


「——那隻鳥的毛色很獨特耶!你看,就『窗外』的那隻。我們要『出去看看』嗎?」


開創奇怪的話題,同時加入幾個重點字眼。雖然做法很不自然,但確實有效。這一瞬間,兩人都能夠看得出來,窗外的人稍微動搖了一下。


即管如此,那隻手依然沒有立刻被藏起來,明顯代表窗外的人只是用來施加某種壓力的工具。


「反正我們都吃完午飯了,而且時間也不早了,不如我們結帳之後,順便去找『總統』吧!我想『儘早出發』呢。」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窗外的那隻手在這句話出現之後,馬上就消失了。窗外的身影就如同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在目送可疑的手離去之後,食堂內的兩人卻不敢鬆一口氣。


「尤莉前輩,他聽到了多少?」


「我怎麼知道?我在差不多最後才感受到他的氣息,希望他不會甚麼消除氣息的技術吧。前面的對話一被總統知道,對我們來說肯定是很大的傷害。」


「其實後面的對話越來越沒有營養,也是個大問題……」


說到這裡,絲亞突然被尤莉的話提醒了。


「……時間好像真的不早了耶。我們坐在這裡多久了?」


「並沒有很久,大概一個小時吧。」


「加上見福斯和採購食物的時間……如果我們明天一大早出發的話,其實現在動身也不早了喔。」


「那就走吧。」


商談被意外中斷的兩人,從坐著的木椅上下來,決定開始實質上的準備。



與此同時,在依然燈光昏暗,幾乎漆黑一片的總統辦公室內,一把沙啞的嗓音響起。


「『副學院長』,『偵察』的結果是甚麼?」


站在辦公桌前,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反射動作似地回答:


「報告閣下,『保護對象S和Y』選擇的路徑是這條,而且她們將來會見。」


說罷,那雙『弱纖』的手遞出了一張粗製的地圖。地圖上的線條歪歪曲曲的,但還是能清楚地辨認出大體路線。


坐著的福斯接下了地圖,看了兩眼。放下地圖後,他在桌子上隨手拿了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再將它推向前。


「還有甚麼要報告的?」


「她們魔法的實力異於常人,例如——」


「這我已經知道了。而且我要的不是例子,而是重點。」


「……沒有甚麼可以報告了。」


「……好。那幫我把這張紙條交給守門的士兵。」


由於燈光不足,可疑人物——副學院長只能勉強看到紙條的輪廓。他把紙條放在掌心,無論是瞇起雙眼還是用力張大雙眼,都看不到上面的內容。這勾起了副學院長的一個疑問。


「閣下,恕我冒昧一問,為甚麼您能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看到——」


「大概是天生的能力吧,『沒有甚麼特別』的,你也『不需特地學習』。事情就這麼多,感謝你的幫忙,可以先走了。」


副學院長被福斯打岔之後,立刻閉上了嘴,只能乖乖地打開辦公室的門,急步走了出去。在離開總統府前,他當然沒有忘記把紙條交給守門的士兵。


一路上,他不斷在腦中說服自己,自己不應該再對福斯可疑的夜視能力探究下去。因為福斯最後的「提醒」,他也不敢偷看紙條。結果他直到最後,也不知道紙條的內容,也沒有留意士兵看過紙條之後,臉上那驚訝得扭曲的表情。


當然,他也沒有猜到,自己協助福斯的行為,將會為自己的學生帶來一場「試煉」……



守門的士兵即使不敢相信紙條上的內容,也不得不一路小跑步,到總統府旁邊的軍營,敲響「首席騎士」的辦公室門。


「報告古拉多大人!來自總統閣下的命令!」


這位首席騎士——古拉多即使身為騎士之巔,擁有過人的實力,也未敢怠慢總統。只見他迅速打開房門,接過紙條。


「謝謝。」


士兵在門外等候期間,古拉多才在房內打開紙條,閱讀上面的內容。


「難以置信。明明留在學院的話,她們倆畢業之後都能成為我們的後繼之人……而且前半段是甚麼回事?怎麼有點奇怪?」


即使古拉多抱有一絲質疑,出於事件的嚴重性,他不能也不敢違背來自總統的命令。他急忙打開門,向門外的士兵宣告:


「傳令下去!『保護對象』伊絲亞·薩塔妮克、尤莉蘭·斯諾特『密謀叛變,投奔魔王國』!明早0500,狙擊小隊在訓練場集合,聽取『作戰指令』!

另外,提醒所有作戰人員,叛變的消息是軍隊與騎士團的『內部機密』,不得洩漏風聲!」



咯咯咯。喀啦。


在士兵離開後過了一會,首席騎士辦公室的門又被打開了。不同的是,這次是從外面打開的。


門外的是一位身披輕甲,散發出柔和氣質的女騎士。她長得眉清目秀,身材均勻緊緻,想必是久經鍛鍊得來的。與高大壯碩,擁有結實肌肉的俊男古拉多湊成一對,便是騎士團內人人稱頌的最佳CP。


古拉多把目光從桌上的作戰計劃移向打開了的房門,與同為首席騎士的夥伴對上了雙眼。


「雪莉,你收到消息了嗎?」


「剛剛有個士兵路過,告訴我了。」


「那就好。過來幫我一點忙吧?明天用的作戰計劃。」


「不要。」


雪莉關上了門,向著辦公室角落的沙發走去,一屁股坐了下去,擺出一副慵懶的表情。聽到這句話的古拉多,正在運筆的手停了下來。他放下了筆,站了起來。


「商店街蛋糕店的雜果奶油蛋糕。」


「外加一個愛的擁抱?」


古拉多一個箭步,咻一聲地移到沙發前,把雪莉拉了起來,摟入懷中。


「成交。」


耳邊輕柔的酥麻聲線使雪莉的身體打了個顫,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她也緊緊回抱古拉多,笑容想藏也藏不住。


「愛死你啦❤️❤️❤️❤️」


令人不敢走近的桃色結界形成,純白的閃光從窗戶透了出來。可惡的現充。


過了一會,古拉多才把抱著雪莉的雙臂移開,摸了摸她的頭。


「正事要緊正事要緊……過來看看這張紙條,是指令的原文。」


他把紙條遞給滿足的雪莉。雪莉當然沒有用手接著,就這樣把頭伸了過去看。


「保護對象……密謀叛變?為甚麼沒有變成捕捉對象?而且為甚麼是內部機密?」


「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照規矩來說,叛國者應該是立刻定為捕捉對象,然後經由不同媒體向大眾公佈的。然而這次不但沒有把她們定為捕捉對象,甚至沒有褫奪她們保護對象的身份。」


雪莉歪了歪頭,想了一下,還是想不通。在繼續思考之前,她想先確認一件事。


「斯諾特家應該知道尤莉蘭叛變這件事吧?畢竟斯諾特家是騎士團的一分子,叛變的人之中也有他們家的人。」


「有趣的部分來了。記得前天斯諾特家的家主來向我們請假嗎?」


「當然記得。他說總統閣下要慰勞為國長期服務的斯諾特家,強制他們一家休假,又請了他們去泡溫泉……斯諾特家應該是從前天開始,『全體』外出休假吧?」


「可是,昨天尤莉蘭還在科露斯嘉啊。昨天不是學院的成績發佈日嗎?聽在學院外巡邏的士兵報告,她一出現在排名榜前面,可是造成了一點騷動喔。」


「所以尤莉蘭是獨自留在這裡?然後尤莉蘭叛變一事,不僅公眾不知情,連本家斯諾特家也不知情,而這些都跟總統閣下有關……恐怕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如果是按規矩計劃對策的話,感覺會出大事。」


這時,古拉多揚了揚手中的那張草擬中的作戰指令。


「所以我才叫你來幫我的忙啊。我正苦惱這個應該怎麼寫呢。」


「我覺得先不要寫比較好啊。」


雪莉又坐回沙發上,用那雙好像總是張不太開的眼睛盯著古拉多。


「擬定作戰指令時沒有搞清楚作戰的意義,就算作戰成功也達不到想透過作戰達成的目的。

比起草草按規矩擬好那份指令,難道我們不應該先搞清楚總統閣下的目的嗎?」


「……你說得對。我現在去向送紙條的那個人打探一下,可能會得到甚麼線索。」


說罷,古拉多便離開座位,匆匆奪門而出。


留在辦公室內的雪莉一看到門被關上,就把目光移向辦公桌上面的某個「布袋」。


確認布袋裡的內容物後,她不禁放聲大笑,臉上是一副邪惡的笑容。


「……呵、呵、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古拉多,這就是你最大的失敗!!」


她從布袋裡拿走了一些東西之後,小跳步離開了辦公室。



「怎麼會這樣……」


回到辦公室的古拉多,在桌前雙手掩臉苦惱著。


「都第幾次了,我不應該相信雪莉的……可惡!」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他剛買回來的雜果奶油蛋糕,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起司蛋糕,還有被打開了的布袋。


布袋上用墨水寫著「古拉多」三個字,裡面裝著不少硬幣。古拉多把硬幣倒了出來,重新點算了一遍。


「我沒有數錯,真的少了兩個銀幣!」


這時候,他才發現起司蛋糕的包裝盒上貼了一張紙條。古拉多把紙條撕下來,讀了一遍。讀完之後,他渾身無力地癱軟在桌面上,雙手不斷地捏自己的雙頰,希望自己不會覺得痛,這一切都只是做夢而已。


令他崩潰的紙條上,用娟秀的筆跡寫著:「你錢包裡的錢,人家拿去買蛋糕了喔。謝謝招待!>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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