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安撫狼之獸

  槍響。


  時間彷彿凍結了。


  立刻停下的於菟山君。


  被虎僧人揪住領子強迫煞停的提爾利特。


  以及————左手臂綻放血花倒下的狼人。


  「—————」


  瀰漫在三位打鬥當事人中的,是寂靜。


  與其相對的則是圍觀群眾,從碎語升級成熱議,不安轉化成奇妙的興奮感。


  「喂喂,現在這是怎麼了?」


  「蠢蛋,看了還不知道嗎?有人開槍了啊、開槍,還打中了。」


  「欸不是,那個黑色的狼怎麼就倒下了,沒命中要害不是嗎?」


  「什麼啊,已經結束了?」


  「正精彩的還沒開打呢,快站起來啊喂!」


  「另外兩個也不動了啊,搞什麼........」


  議論紛紛。


  觀眾們催促著、疑惑著、討論著,但不管怎樣,沒人希望這場打鬥就此停下。


  人聲混雜著馬蹄車輪聲躁動著。



  砰!



  第二槍。


  然而開槍者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對空擊出第三槍、第四槍、第五槍—————直到群眾完全靜默為止。


  場內的凍結隨之解除,捕捉到意外聲響的提爾利特立即轉身查看。


  是馬車。


  不過沒有棚頂,樣式也簡陋得多,更像是為載貨而生。但駕駛台上卻沒有人。


  貓人眨了眨眼,思緒突然有點跟不上那副光景。


  馬車上的確有是人,可那人卻站在原本放貨的車身上,單手抓韁繩另一手持槍,以幾個世紀前的古老戰車駕法駕駛著馬車。


  而且,那匹拉車的快馬還是魔鎧馬。


  圍觀人群飛也似的散開,馬車在提爾利特面前華麗的甩尾,停住。


  駕駛員無聲的跳下車。


  墨黑的軍制服翻飛,那樣式既熟悉又陌生。白中帶灰的毛皮猶如凜冬雪原,優美之獸從貓青年面前通過。


  「辛苦了,做得很好。」


  凜然的女聲。


  同時具有溫柔與嚴肅,錯身而過時她這麼說道。


  「武器已經在哀號,去旁邊休息吧。」


  「啊.......」


  衝突又相融,這樣的氣氛帶出既視感,提爾利特只能愣愣地望著她遠去。


  修長的身軀四肢,短吻,利牙,如雪的毛皮帶著點點黑斑,長長的尾巴上有著鬆軟的毛髮。一手握槍枝,那碧藍的眼瞳宛若透徹湖面。


  「恕貧僧無禮,豹閣下,您————」


  「我知道。」


  雪白之豹打斷眉頭深鎖的大虎,那短短的三個字帶有信任與堅定。


  「—————。是貧僧不知趣了,祝好運,豹閣下。」


  「嗯。」


  於菟山君也乾脆的退居一旁。就他的經驗來說,要完美的解決現狀,沒有比這位更好的人選了。


  一次都沒停下步伐過,明確的、直接的,雪豹一步步前進。


  「好了,你還認得我嗎?」


  「——————!」


  狂狼的行為明顯得反常,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紅線,整隻狼一路退到餐館旁的小巷口去。可以說是在圍觀群眾劃好的範圍內能到的最遠處。


  不曉得是否因為疼痛的關係,狼人的眼底取回了一些理智的光芒。


  「你——你、你.........你————」


  「嗯,我在聽。」


  兩人隔了一段不小的距離,但聲音卻不可思議的能傳進雙方耳中。


  「不、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她....」


  「我是。」


  「不.......不可能....不是.........」


  「為什麼不可能?」


  「她不會———她不會在這裡!.......她不會...不會......為了一個人.........」


  「她會。所以我為了你趕回來。」


  「不、不.........不!她那時候不在,不在啊!..........所以、所以————」


  「所以我現在在這裡。很抱歉那時讓你自己面對。」


  「...不對、不是.............她、她不可能開槍,她————」


  「她會。若是為了最好的朋友,她當然會。————絕對不會讓你去那邊。」


  「—————!」


  狼人一顫,身上的黑色從見到雪豹開始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剝落。彎曲的背不再是恫嚇,而是縮起身子的表現,隻手抱頭,他的臉上浮現掙扎拉鋸般的痛苦扭曲表情。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不.....別、別過來———別靠近.......槍.....別、你————」


  「如果你這麼希望,那就不要這個了。」


  啪的一聲,槍枝落到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你、你是———不.....呃、我————」


  「因為我是你的同伴、你的朋友。不管要說幾次都可以—————我不會丟下你。」


  留下一串單邊的血腳印,雪原之豹終於來灰狼身前。


  「你————」


  「我在。」


  「....呃!閉嘴、閉嘴———!我不、呃.....!...........是幻覺......你不是,你不是真的——他說、他們說,呃!..........不.....不........我的頭....呃、呃......」


  「那麼,要來驗證看看嗎?」


  「嗚呃、啊、嗚啊啊啊啊啊啊————!!」


  這句話成了引爆點。瀕臨極限的狼人倏地高舉右手,朝著手無寸鐵的雪豹一爪揮下。


  赤紅的鮮花綻放。


  雪豹不閃也不躲,任憑尖銳的爪子深深沒入自己的左肩,抓開皮肉。


  但她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連視線都沒移動過,只是注視著灰狼。


  「還挺痛,滿意了嗎?」


  「啊、啊啊.....我不,不是————」


  狼人顫抖著。像一個犯下滔天大錯之人,睜圓雙眼,不停顫抖著。


  黑色早已潰散,灰狼現在再清醒不過了。但此刻的他只想躲回那片黑暗中。


  鐵鏽血味刺激著鼻腔,手爪傳來厭惡又熟悉的觸感。


  又一次。自己又一次————


  「你在怕什麼?」


  然而雪原之豹只是微微踮腳,隻手攬過他的頭頸。


  「又是那些亡靈嗎?」


  「我、我————」


  「我不會叫你別在意他們,他們在那裡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所以不要摀住耳朵,死者的聲音本來就不會被聽見;不須閉上眼睛,因為那是已死之人。」


  「—————」


  「死者不該干涉生者,生者也不該為死者所苦。別被帶走了————你是這邊的。」


  「..............對不起........安,我———」


  「我知道。」


  雪豹輕撫著灰中帶白的毛髮。


  「我都知道。然後———抱歉了。」


  「呃————?!」


  強烈的衝擊倏地流竄狼人全身,意識被輕而易舉地吹飛。


  雪豹放開手後退一步,高瘦的身軀便癱軟倒臥在地。


  小小的嘆氣聲從白色的豹人族口中洩漏。


  「晚安,艾澤。」


  祝你這次能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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