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工作的貓與壞脾氣的狼(2)

  挑釁。


  腦中第一時間就閃過這兩個字。


  背景是刻爾托德克氣沖沖的走來走去、但動作又不失冷靜的檢查其他隔間內的遺體,提爾利特隨手在長廊上拉來圓凳坐下。


  首先,該整理思緒。


  這毫無疑問是突發狀況,而且是不得了的突發狀況。


  蛇醫師在屍體被送來後就一直待在這裡,唯一一次的離開是在今天晨時八刻左右,並花了———如果他沒記錯———一小時就再度回到研究室裡。


  刻爾托德克本人一口咬定就是在這段期間遭兇手闖入,不過貓人倒是有些疑問。


  這裡———當然是目前看來———只有一個出入口,但是環境卻異常昏暗,如果動作夠靈巧,要趁研究室主人忙碌的時候潛入似乎也並不困難。


  而且,他是這間研究室裡唯一的人,沒辦法顧及到的時間太多了,休息時、在其他隔間時.....這裡甚至沒有一扇門,悄悄帶走左眼的機會可沒有想像中的少。


  儘管室溫是個問題.......不過沒有長期潛伏的可能性,這點就可以忽略。


  但是,為什麼?


  望著幽暗的走廊,提爾利特歪了歪頭。


  雖然機會不少,但遠不及要背負的風險。


  對已經被發現的遺體再動手————對兇手來說一定有其意義,可是貓青年想不透。


  就只是為了帶走眼睛?


  老實說,提爾利特不這麼認為。


  況且已經取走了左眼,為什麼要事後才要來拿另一隻眼睛?


  是取走雙眼這件事有意義?


  不,那樣沒辦法說明為何只有一具被拿走雙眼。


  那麼是對於成對的執著?


  不不,這樣只帶走一邊耳朵就說不通了。


  但是執著,執著的話........


  「————你還在啊。」


  思考即將走入死胡同之際,一個冰涼的物體拍在提爾利特背上。


  抬頭往斜後方望去,研究室的主人正面無表情的注視著自己。


  綠中帶藍的雙眸中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但貓人轉頭過來後卻突然皺了皺眉。


  「別潛太深,思考意義並沒有任何幫助。」


  「咦?」


  「思考意義本身就沒有意義,你永遠無法透過思考得知其他人眼中的意義。這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衛兵,你只要牢牢記下這點就好。」


  「.........?」


  「——————。還有其他事嗎?」


  刻爾托德克這話題簡直是九十度的急轉彎,貓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不,沒有了。....暫時是這樣。」


  「是哦。」


  「.........」


  「............」


  「...........」


  「..............」


  沉默。


  蛇人青年並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不過眼神卻是在催促提爾利特。


  不不不不,麻煩再多講點話啊?!


  「....啊、呃,稍微想整理一下思緒,這裡的環境.....還蠻適合我思考的。」


  「喔。」


  看來是沒回答錯,但是真希望他能改改用單字的回應方式。


  很難接話啊!


  「....你很中意這裡?」


  「也不是那樣.......只是,這種恰到好處的冷正好適合刺激腦袋。」


  「——————衛兵,你知道死亡的氣味。」


  「呃?」


  話題又變了。不過這次的走向似乎朝著提爾利特也不清楚的方向前進。


  刻爾托德克雙手環胸,稍作思考。


  「經歷———不,是和死亡擦身而過,所以才不排斥這裡。和其他人不同,你的鼻子確實認得這份味道。記住,甚至......熟悉它。」


  「氣味是.......」


  「你沒有感覺嗎?」


  「咦,什麼?」


  「..........」


  又一次的沉默。


  但絕不是不想回答。刻爾托德克離開他身後,他正在思考。


  思考怎麼講才能讓人聽懂。


  這人接話太快了,他可沒辦法.....沒辦法這麼迅速。


  交流.......真是難事。


  「......這裡被人避諱。」


  「怎麼說?」


  從之前問路的那位犬人的態度看得出一些跡象.......雖然與工作無關,但貓人還是按耐不住好奇。


  而且,雖然只是感覺,但醫師似乎還有什麼推測要講。


  「死亡的氣味太重了。在有安全保障的情況下,一般人———尤其是嗅覺靈敏的獸人根本不會靠近這裡,死的味道令他們不適。但是有一種人例外。」


  背倚在一旁的牆上,蛇青年輕推眼鏡。


  「接觸過死的人,他們的鼻子認識這個氣味。」


  「.........」


  藉著幽暗的掩護,年輕的衛兵臉色微微一沉。


  死.........死嗎?


  生命的凋零、至親的逝去—————那一晚的火光仍然深深的烙印在腦海中。


  彷彿現在,鼻子都還能聞到焦熱。


  啊啊、是了,那是........


  「所以兇手也是這一類人。」


  刻爾托德克的下一句話立刻將貓青年從回憶的門口拖回現實。


  抖動尖耳,提爾利特重新集中精神。


  「熟悉死亡的味道、身纏死的氣味————嘖,怪不得托德會看漏,讓人混進來。」


  「托.....誰?」


  「我的......助手,同樣是厄勒比狄。」


  助手.........提爾利特特別四處張望了下,但沒有見到其他身影。


  「就算那樣看他也不會出來的.........總之,托德的視力很差,不出研究室的他是靠著氣味來辨識人。明白了嗎,衛兵。」


  「這樣啊,混淆.....不,是混在一起了。」


  貓人摸著下巴。原來如此,不只光線,甚至用氣味當掩護嗎。


  不過,既然身上的死的氣味濃厚到能和這間研究室匹敵的話..........


  「這下是接到一份麻煩事了,衛兵。」


  「......哈哈。」


  他乾笑著,這種對象非常有限,但從那有限的選項裡來看,不管是殺人狂或軍人都非常糟糕。


  「記住這份味道。多用用鼻子,衛兵,應該能起作用。」


  「嗯,我會的。」


  「是哦。」


  「.........」


  「.........」


  「........」


  「...........能從屍體上看到的只有這些了,剩下的部分就是你的工作。我要回去研究了。」


  「啊,好的。那我也在此告辭。」


  提爾利特站起身,刻爾托德克也同步離開牆邊。


  不過....


  把圓凳歸位的時候,貓青年還是忍不住再多瞄了幾眼外貌特殊的厄勒比狄。


  似人的外表。不論海島,在亞勒莫裡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獸人,而且又有別於獸首族————


  「......幹嘛?」


  理所當然,提爾利特的偷瞄馬上被發現,雖然略感困惑,刻爾托德克還是丟出兩個字詢問。


  「你的外貌是怎麼回事?」


  長長的蛇尾抽動了一下。


  「........我不覺得現在知道這個對案件有任何幫助。」


  「啊、呃,也、也是啦。」


  貓人抓抓臉,但就是會在意啊。


  「————。你該離開了,很吵又有鐵味的朋友已經在外面等你了。」


  很吵又有鐵味.........「啊。」


  是科裘拉!


  已經回來了嗎?是這樣的話的確就不能再當誤時間了。


  讓人等總是不好的。


  「那我先走一步,祝你研究順利。」



  「...........................................................下次、」



  提爾利特已經爬上幾層階梯時,身後忽然傳來了聲音。


  並不大聲,但確實有傳入耳中。


  「下次別帶著工作來,有心情的話我會講給你聽的。」


  馬上轉頭,可惜對方動作更快,芽綠的雙眼只捕捉到溜進隔間的白布一角。


  就算在原地靜待幾秒,也不見他要出來的意思,反而只聽見一些工具的碰撞聲。


  「好的,我還會再來的。」


  留下這句話,提爾利特踏上階梯,離開了散發著寒氣的研究室。



  但是———


  小小的疑問留在了貓人心中,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


夏上月27日 晨11刻32 治癒所外


  「啊、有了。科裘拉先生————」


  推開玻璃門,夏月靠近午時的豔陽讓提爾利特覺得刺眼。瞇起眼睛,他抬起右手遮擋太陽。


  利用幾秒鐘讓眼睛適應,很快的,他就看見背對著治癒所、無所事事站在那裡的鬣狗獸人。


  科裘拉張嘴打了一個大哈欠,聽到貓人呼喚聲的他慢悠悠地轉過身。


  「唷~老弟,結束啦?有啥收穫嗎?」


  「收穫不少.......不對,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是去哪裡了?」說好的協助人或是助手呢?


  「哈哈,別那麼計較嘛。見到他了唄?」


  「......誰?」


  「就那個......刻爾德...不對,刻....呃、刻..........」


  「你說刻爾托德克?」


  「對咧!你果然有見到,他可是那個托莉絲軍醫的弟子咧。」


  「喔————」


  提爾利特點點頭,原來如此,他是托利斯醫生的學生啊。


  不過軍醫?


  感到疑惑的同時也不忘後退一步,精準的閃過鬣狗想勾搭上來的手臂。


  「老弟?」


  「所以你剛剛去哪了?」


  劃上淺笑,貓人詢問。這次可別想糊弄過去。


  「啊.....也沒什麼啦,不如說還跟你有關。」


  「我?」


  「對咧。喏,拿去唄。」


  科裘拉搔搔頭,遞出手中的物體。


  那是一柄收在劍鞘裡的劍,樣式為長劍,但卻比一般長劍要細。保護著劍刃的鞘有著優美的棗紅色。


  是說,這怎麼看都......


  「..........這不是我的劍嗎?」怎麼會在你手上?


  「說來話長.....哎,其實也沒多長咧。總之就是那天你去分部時候,我向人把你的武器要來,然後拿去修理了唄~」


  「哈啊......」


  難怪那天從醫護室離開之後就沒見到這把劍了,還以為是忘在哪裡,結果是被擅自拿去修理了。


  .....等等。


  「修理?」


  「是咧,我找了認識的店幫你把它修的完好如初。啊~不對,講完好如初好像怪怪的咧?總之!是有稍微加強了一~下,不過應該還不會用起來不順手唄。怎麼樣,要試揮兩下嗎老弟?」


  「說得也————」


  一手抓住劍鞘另一手握緊劍柄,提爾利特將劍抽出幾公分———然後又收回去。


  「———還是算了吧。」


  「那也行啦,你絕對可以相信工匠的技術跟我的眼光咧。」


  鬣狗自滿的拍胸掛了保證。


  「但是咧,就連我也看得出來,你的用劍習慣不是很好唄~?」


  「呃。」


  正在把劍掛回腰間的動作一怔,忽然被戳到痛處的貓人有些心虛。


  「不過說是習慣......更像是用的不對~?老弟,你的劍術老師是誰啊,該不會是像我一樣的大型種唄?」


  「不......大部分是自學的。」


  雖然。


  摸著劍柄,提爾利特又想起了他。


  勇猛、勇敢、無畏、堅強。


  那正是自己所崇拜的身影,正是在那一晚的火光中舞劍之人。


  所以鬣狗沒說對、但也不完全錯。


  這份劍法,來自過去的那一人。


  「嘖嘖,果然厲害啊。但是趁早改改比較好唄,一般可沒有哪種中型種的武器能撐得起老弟你這用法的咧,訂製的當然另當別論啦,但就是貴~得要死唄。.....像我的槍啦........」


  講著講著視線就逐漸飄遠,鬣狗似乎想起了什麼讓錢包破洞的往事,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會考慮的。那麼,修理費......」


  「啊,那個喔,我已經付完了咧,不用給啦。就當作是幫了我跟兄弟的忙的回禮唄。」


  「哦.......好的?」


  貓青年一臉困惑,他可不記得有幫到忙過......?


  這個問題沒有停留在腦中太久,科裘拉很快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接下來要去現場看看唄?決定好先去哪了沒。」


  「先從最近的........是在.....」


  翻動找尋手中的資料。但很顯然地,鬣狗可等不了。


  「我知道在哪,快走唄。」


  「咦?為什麼會知道———」


  「那個路上再說唄。好啦,快走快走。」


  抽動著鼻子,他難得看起來有些急躁。



  「————感覺又要下雨了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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