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狼與噩夢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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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什麼都沒有。


  漆黑。


  只剩下漆黑。


  濃稠的黑暗包裹著自己。



  而我,正在下墜。



  下墜。


  下墜。


  下墜。


  不斷下墜。


  手腳都使不上力,只能任憑下落。


  這場墜落彷彿不存在盡頭,只是一直一直一直————



  『真的嗎?』



  聲音。


  又是那個聲音。



  『真的這麼認為嗎?你甚至,根本沒有睜開眼睛啊。』



  眼睛?


  我嗎?


  我沒有睜開眼睛嗎.......?



  『不相信?那要不要試試啊,膽小鬼。』



  惡意。


  黏呼呼的惡意再次貼上後背,聲音笑著。


  那是令人非常不適、彷彿在耳膜上刮削的笑聲。



  『來吧,別緊張,就跟你幾十年來做的一樣,抬起眼皮————』



  ———睜開眼睛。




  那瞬間,似乎有穿過什麼的感覺。


  雙腳很快傳來踩踏到地面的觸感,而視線所及之處———



  ————皆是一片雪白。



  雪原。


  這裡完全可以這麼形容。


  前、後、左、右,甚至地面都是白色。


  明明刮著不小的風雪,卻感受不到絲毫寒冷。


  從風雪的縫隙可以隱隱瞥見遠方貌似有樹林,以及————



  『來了啊。』



  ———來自正前方的,聲音。



  『哈,你那是什麼表情?我該說句歡迎嗎?』



  被刮起的暴風雪遮掩了身形,唯一能看見的就只有下半部的臉。


  那是一張有著漆黑毛髮的、狼人族的下半臉。



  ....這裡是哪?


  『我看起來像是知道嗎?』



  聲音嗤笑。



  那你是誰?


  『我?這個答案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我?


  我嗎?


  我.........


  ....我...........


  ........


  ..........


  ............



  『哈!你忘記了?你忘記了!你連我都忘記了?!哈、哈哈哈哈——————!』



  聲音大笑。


  那簡直可以說是笑得猖狂。



  『啊———真是好笑。實在是————滑稽!!』



  喝斥。


  突如其來、毫無前兆的,聲音大聲怒斥。



  『只會靠忘卻來逃避的膽小鬼,居然連我都忘了?這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啊!』



  忘卻......


  你說、我嗎?


  你.......



  『看來你還忘了不少東西。沒關係,不管幾次,我都會讓你想起來。———你所忘記的、那些罪啊!』



  聲音咆哮。


  並且又笑著。


  那笑聲中挾帶著癲狂。



  『不管幾次、不管幾次、不管你忘記幾次———我都會告訴你我是誰!我是■■■■,■■■■■■,從你■■■■■■,■■■■■,■■■■!』



  關鍵的部分被被風雪聲蓋過了。


  然而。


  即使如此。



  ............——————啊、啊。



  明明沒聽到。


  明明沒有聲音。


  不。


  不。


  ———確實聽到了。



  就算沒傳入耳中。


  記憶也會知道。


  它一直存在於那裡。



  遺忘的殘渣逐漸被填上。


  就像破損的鏡面,一片、一片的歸位。



  『開始想起來了啊。哼,真是矛盾。想靠忘卻來逃避,卻又無法放下?哈、哈哈!!滑稽!實在滑稽!可笑又貪婪!』



  頭好痛。


  伸手抱住腦袋,這次換成眼前開始閃爍著畫面。


  不屬於那道聲音的聲音隱隱在耳邊響起。



  這是。


  這是———



  『啊啊,對了,這裡不該長這樣吧?理想的雪原,真的存在嗎?』



  ———————。



  狠抽一口氣。


  黃沙的氣味,滾滾的沙塵,一望無盡的荒地。


  僅僅是一眨眼,場景便被替換了。



  想起來了。


血塵肉塊爆散殘肢焦腥。    

  


  我、想起來了。


拋棄獨存罪惡苦痛。    



  為什麼會忘記?


  為何會忘記?


  怎麼會忘記?



  那一天仍在眼前。


  鼻尖仍然嗅得到憤恨的血味。


  雙眼、雙眼........



  —————啊、啊啊........我......不是............我....



  『哈,終於啊,你想起來了。該說好久不見嗎?』



  頭痛欲裂。


  所以抱著腦袋蹲了下去。



  聲音。


  那道聲音逐漸接近。



  『想逃去哪,膽小鬼?』



  已經沒有風雪的遮掩了。


  捲起的沙塵也不足以遮蓋聲音的面貌。


  然而。


  卻不敢抬頭。



  他在。


  就在前面。


  映照在視野中、被黑色毛皮覆蓋的一雙赤腳就是最好的證據。



  『豎起耳朵吧。不,不那麼做也沒關係,反正他們會貼在你的耳畔述說。』



  聲音。


  不屬於那道聲音的聲音們環繞在耳邊。


  不絕於耳。



  『別想逃。你,哪裡都去不了。』



  聲音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腦袋。



  住手。


  住手。


  不要再說了。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為什麼不放過我!



  『那還用說,因為你還活著啊。』



  惡意。


  聲音帶著惡意,笑了。



  『你為什麼還活著?那天又發生了什麼?————你應該最清楚的。』



  ——————啊啊、我.......不是,不是.............那不是..........我也不願意..........不不、那樣..........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你拋棄、你逃跑、你把他們當肉盾,所以你才從爆炸中活了下來。———————這才是事實啊!』



  不..........不................



  『哈!實在可笑!看看那邊吧。————那些又是什麼?』



  聲音的手不分由說的將自己的腦袋往左轉。



  那是。


  那是。


  那是————



  荒地開始震動。


  龜裂爬上地表、天空、岩山。


  然後,崩解進黑暗。



  就像摔破的瓷器。



  『————時間到了嗎。』



  聲音咂嘴。


  似乎不滿意,但也沒辦法。



  『這次是個短暫的見面。這裡是由你的精神架構起來的,一旦處在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下就會崩解.......哼,算了。』



  ———我........呃、不.............你....



  『盡管逃跑吧。你可以從生者身邊逃開,但絕對無法逃離我們[死者]。』



  按在頭上的手一推。


  身體一晃,不知何時身後的地塊已經瓦解。



  然後,我墜入了虛空。



  『別忘了,我一直都在你的裡面[心裡]。』




 #



  於是,灰色的狼睜開了眼睛。



 #


  「哈啊.........哈........哈.....」


  喘著粗氣,冷汗浸濕了身上的薄衣衫。


  心臟狂跳個不停,砰砰砰砰砰。


  眼前見到的是天花板————這十年來天天都會看到的、家中的天花板。


  「.....夢........那是夢..........只是夢而已.....」


  狼人喃喃自語,努力抬起右手,往臉上一蓋。


  身體好沉重。


  左手臂被打出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這裡是現實,毫無疑問的是現實,絕對不是什麼夢中夢。


  從背後的觸感可以得知現在正躺在床上,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又躺了多久?


  灰狼不知道,這是沒有答案的疑問。


  那個不請自來又滿身鐵鏽味的客人也不會一天到晚都在,獨居的狼長吐了一口氣。


  不,應該要慶幸他不在,每次見到他都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非常的、不舒服。


  「—————,———,———。」


  聲音。


  顫動耳朵,不由自主的繃緊神經。


  雖然像是雜音般,不過那仍是非常熟悉的聲響。



  ————是刀劍切斷了什麼的聲音。



  但是,當想要集中精神辨識時,聲音已經消失無蹤。


  「..............」


  稍稍把手移開一點,露出左眼。


  狀況很差,就算想思考什麼腦袋也糊成一團,完全轉不動。


  透過窗簾灑進來的光線有些刺眼,狼人瞇細了眼。


  然後。



  叮—————咚———



  鈴聲忽然響起。


  聲音不大,但也足夠傳入位居二樓的灰狼房間裡了。


  狼瞬間從床上彈了起來。


  是門鈴。


  門鈴響了。


  為什麼會響?


  是誰按的?


  門外是誰?


  跳起身的大動作拉扯到傷口,包著的繃帶微微染上紅色。但這股疼痛仍然無法緩解他的困惑。


  在狼人還處在混亂中的時間裡,樓下的門鈴聲又陸陸續續地響了幾次。


  「.......呃........」


  他坐在床緣。


  腦中的問題來來去去,最後只留下了一個。


  ————去不去應門。


  這不是一個難題。二選一,去或不去而已。


  但是他卻在猶豫。


  結合先前聽到的刀劍聲,他不得不猶豫。


  然而,在一團亂的頭腦得出答案前,身體就先行動了。


  撐起身子,搖搖晃晃的走下樓。


  灰白的狼也不知道為什麼。


  現在的腦袋沒辦法得出答案,預感或直覺什麼的也不存在。


  即使如此他還是走到了大門前。


  伸手握住了門把,狼人————艾澤.萊斯亞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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