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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一次感觉到安全，温暖，饱腹的时候是多久？

是10年前了。

自从那次该死的算命之后，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我在16岁之前，拥有着一段不算精彩，但足够充足的人生。父母各自有不错的收入，居住的地方也是个宜居城市，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友善。

任谁都会觉得，即便接下来的生活条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上升，也会对现状心满意足。

天杀的偏偏在16岁那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事情的由头，还得从更早的1年前开始算起。

那是个平凡的日子。平凡到事后我也没办法回忆起到底是几月几号。总而言之，那一天我和亲戚朋友在外地旅游的途中听闻附近有一家算命很灵的庙。在好奇心的怂恿下，我们去了那家庙，想要试试求个签什么的。

倒不是我家有多迷信。我们家本来连星座、血型什么都不相信，也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那一天会去那里，纯粹是出自耍乐的好奇心。

有个四字词叫什么来着？

「鬼使神差」——。

庙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就是里面供奉的尊神有些恐怖。据说这个大神叫「面燃鬼王」，是个来自佛教的护法神，后来渐渐地脱离佛教，成为一方信仰。

那尊神像，是个头顶长角，表情凶恶，高大威猛的凶神。我参观的时候总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参观完庙，自然就是去算命了。

负责算命的应该是庙里的庙祝。他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征，长着山羊胡的老头。他接待客人的时候一副逢迎的样子，让我马上联想起那种常见的江湖骗子。

当时我心想，「啊，这家伙肯定是个骗人的家伙。」

果不其然，在我们前面算命看相的客人在他嘴里全都是仙人下凡似的，没一句难听的话。而那些客人也听得开心，把这种明显就是胡说一通的好话当真，白白送上了相金。

终于轮到我了。

那老头先是要了我的时辰八字。然后捧起我的手掌端详了起来。我心里面已经想好了怎么找他算命的漏洞来好好拆穿一番，让他丢脸。

然而，老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客人，你这个命我还是不算了，钱也不收你们的，回去吧。」

这倒让我很是惊奇。难道这是欲擒故纵？

不过我不服气，硬是要他算。

那老头沉吟了一下后，开口道：「既然客人你这么要求我算，我倒也可以算给你听。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哼，多半是看出我准备拆穿他，所以找理由让我走吧。我偏不。

「听好了，客人，你这条命的命格称之为〈鬼阴逢生局〉，是一种非常罕见，几乎只有在书上才见过的命格。」

嗯……？

「接下来我是依书直说，请你不要激动。相书云〈鬼阴逢生局〉者，批【空亡入命，丧门主运，七杀飞星，白虎缠身】，主【一世坎坷，命途多舛；招引鬼神，阴气积聚；剋冲家人，祸及四方；多灾多病，孤独终老；否极泰来，死而后生】。此命格者当一世倒霉至极，容易招惹鬼神，并连累身边的人……」

我当时的反应就是拍桌子骂他胡说八道。可我内心却心脏狂跳，冷汗直冒。我明明一点都不相信这老头说的话……

「唉，我说了千万不要激动。不过……这命格也有一线生机，那就是同时命中注定否极泰来，这一世受完苦之后下一世就会大富大贵，人中龙凤……」

听到这里，已经打从内心认为这个老头是个大骗子。接下来他肯定会是推销什么开运辟邪套装，要我花大钱买下来改命吧！我在骂了他好一顿之后，没好气地走了。

可能老头也觉得理亏，没有向我要相金。我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我一点都不相信这老头的鬼话。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但是，从结果来看，老头一语成谶——

全部兑现了。

大约1年之后，也就是我16岁开始，我逐渐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最开始是角落阴暗处的奇怪影子。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却有股黑色的影子在缓慢蠕动。我还以为是错觉。

可是，这些黑色影子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具体。

到了某个时间点，黑色影子已经出现完整的形状。半透明的，有人形，也有不是人形，难以名状的东西。

我是吓得头皮发麻。

因为只有我能看见，身边的人全都看不见。

这些怪影子不仅在阴暗处出现。在树下，在车上，在大马路上，甚至有些还依附在人的身上……

我尖叫着想要逃离他们。但是，这反而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看到我们了呢……」「能看到我们……」「他看到了我……」

这些怪影子骚动起来了。

我只能假装看不见他们。反正在这个时候，也仅仅是「看见」而已。

然后，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天，我母亲似乎接到了骚扰电话。电话三番四次打来，但母亲说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坐在一边玩手机，并没有太在意。

「铃铃铃铃——」电话声再度响起。

母亲一边骂着一边接起了电话……

〖——我现在就在你的背后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去。我下意识抬头望向母亲那头，只见一个手里拿着尖刀，皮肤惨白的小女孩出现在母亲的背后。

没等母亲回话，尖刀就扎进了母亲的后背。

〖嘻嘻嘻——！嘻嘻嘻——！玛丽就在你的背后喲～！〗

那女孩一边发出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尖锐笑声，一边用力刺向我的母亲……

我当时呆立原地，整个人懵了，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母亲身上喷出的鲜血全部淋在小女孩的身上，让她染成红色。几刀之后母亲倒在血泊之中。

小女孩忽然回头望向我。

那是一双漆黑空洞的双眼。嘴巴使劲咧开，好像在笑，又好像是哭。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嘻——。你能看到玛丽……？这可有趣了……〗

我以为她要杀我。然而眨眼之间，小女孩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那是我人生中最混乱的日子。

我仅仅记得，那些我能看见的怪物，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存在。

它们全都被我吸引了过来，开始残害我身边的人。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我喜欢的人，我在意的人……

甚至只是仅仅靠得比较近，无辜的人……

全部都遭遇了不幸，没有一个好下场。我不忍心回忆起他们的遭遇。

大家开始说，是我家的风水出了问题。然后说，是我家招惹了什么东西。

到了最后，他们把唯独活下来的我，说成了是灾星。

所有人都躲我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不过几年时间，我从一个有家的人变成流浪汉。因为没有人愿意收留我。

或者说，愿意收留我的人，也全都遭遇不幸，没有一个活下来。

而且，到了此时此刻，我再也不想亲眼看到他们受到伤害。

那些怪物，天杀的，明知道我能看见他们，所以偏偏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里动手。

我试过阻止他们，但全都失败了。

不是它们多么强大，而是最根本的问题：我连碰都碰不到它们。

它们是超自然的存在。

鬼魂、妖怪、邪灵……

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了。

流浪的生活痛苦而绝望。因为不像连累别人，我只能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然而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地方不为人知？

就算有，也很快会被利用起来。结果就是，我不仅要风餐露宿，还要提防别人的驱赶。

没办法过正常的日子。衣服破旧透风，不保暖。身子也已经很久没洗过，发出难闻的臭味。

健康也一天天变差。因为没办法按时进食，已经是营养不良。

当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总会想起15岁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我当初有把老头的话听进去，或许就有化解的办法！

但为时已晚。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挽救的办法了。

眼泪流淌在干瘪的脸上。

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但我没这个勇气。

因为，在认知到这个世界还存在着这么一群无以名状的怪物之后，你就不会再认为死亡是终点了。

或许在我死后，我的灵魂会成为这些怪物的粮食。

我想活下去，找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饿，太饿了。已经饿到失去了理性。

我只能冒险进城去找吃的。只有当过流浪汉的人才会知道，我们平时是多么的浪费。垃圾桶里有着大量还能吃的食物，然而全都当成了垃圾。

我在马路上的垃圾桶里翻找着可以吃的食物。

「唔哇～脏死了！」

一个衣着光鲜的小孩路过，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早已经抛弃了无谓的自尊心。你的鄙视不能解决我的温饱问题。

我没有理他，继续翻找着食物。

还好，快餐店门外的垃圾桶特别容易找到吃了几口就没吃完的食物，我得以饱餐一顿。

解决了吃饭问题，我必须赶快离开。不然那些怪物很快就会聚集起来。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雨。我只能双手环抱胸前，蜷缩着缓步前进。

赤脚踩在积了雨水的路上，自然是又滑又冷。

一股寒风吹来，让我直打哆嗦。

「哇——！真是倒霉！」

就在跟前不远处，有个小孩撑着伞，手里本来拿着的一些纸张被寒风吹到了机动车道上。

是之前那个嫌弃我的光鲜小孩。没想到又一次遇到他。

那些纸张可能是学习上用到的东西吧。但我没仔细看。

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对面驶来一辆货车。因为下雨，天色变暗，货车开了远光灯。

接着，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物体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一个姑且算是人形，但是全身惨白的怪物站在马路中间。它有着类似人的面孔，但是丝毫没有任何生气，仿佛是个人偶一般。

它盯着我，发出诡异的声音。

然后，它伸出一只手来，朝着货车拉长过去。怪物的手碰到了货车司机，那个司机忽地全身激灵。

就这么一下，货车打滑，朝着我这边冲来。

我想，可能因为货车司机开了远光灯，视线变差，他下意识以为我这边没人。

总之，如果我即时往另一边躲开的话，我是能平安无事的。

可那个小孩呢？

他还在专心想捡起因为雨水黏在地上的纸张，完全没发现有辆货车朝这边冲来。

我能怎么办？

那只不过是1秒不到的瞬间，我却好像过了好久一样。

我已经受够了。

这条命已经够不堪了，我不想再绝望下去。

看着别人因为自己而死，已经让我充满了愧疚。

我不愿再苟活下去。

当下我作出了命运的选择。

我一个冲刺，撞开了小孩。

紧接着是白光一闪，全身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喉头一甜，意识模糊。

等我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全身剧痛，躺在血泊之中。我听见周围发出惨叫声，喊叫声，汽车系统报错的声音。

以及那个小孩跌坐在地上，脸色惨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想说话，但是发现只是嘴巴在微微颤抖，发不出声音来。

我想说什么？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

或许只是一句没有意义的感叹。

「真是太好了……。」

然后我失去了一切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