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

长耳族(Alf)〉的一天是很忙碌的。

首先我们相当早起。当太阳爬到我们正上方的时候,我们就得起床了。如果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才起床的话,一天就只能吃一顿了。

其次我们会在农妇忙碌的工作声中苏醒,然后用力伸了个腰,再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回笼觉。等午餐的香气飘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像勤劳的鸟儿那样准时醒来。

虽然这里只是边境之地的〈亚人〉村落,但生活却相当写意。每天起来,〈长鼻族(Geblin)〉的小姑娘都来送来新鲜水果作为早餐兼午饭前甜品。她们总是会细心挑选饱满多汁的〈灯笼茄〉,切开好几瓣,在上面撒上一点砂糖。这样吃起来就会有种清爽的酸甜味,非常开胃。

还有〈长鼻瓜〉,跟他们的名字一样,青绿色色长长的,散发着青草的野性味道,通常切成一片片拌在肉片上,中和肉类的油腻感。不过他们还会浸在醋里,混入蒜头和少量的橄榄油,装在罐子里充分浸泡。然后整个罐子放到溪水流动的地方,利用流水带走热量。半天之后,里面的瓜片就会凉凉的,夏天食用最佳。

因为是用醋浸泡过,因此很久也不会腐败,能长期保存。味道有些刺激,一放进嘴里先是有醋的强烈酸味。通过充分咀嚼后,瓜片的清香就会渗透出来,带着些许的青草腥味。接着便是蒜头的微辣,与酸味搭配,反而吊出了瓜片的甜味。加上瓜片本身即便浸泡了还保持弹牙的口感,整个吃下去不仅味道层次丰富,还有着无法形容的爽快感。

这都不是什么奢侈的菜色,都是这边境之地里勤劳的〈亚人种〉日常食用的寻常料理。正是这种寻常,反而令我感到舒适。

「福尔图娜小姐~你吃这么多等下还能吃下午饭吗?」

〈长鼻族〉的姑娘又笑话我了。

——当然可以!女人的胃有两个的!一个吃正餐,一个吃小食!

〈长耳族〉的一天是很忙碌的。

享用完丰盛的午饭后,我会去澡堂洗一个舒服的澡。〈长鼻族〉的工艺倒是令人赞叹,在这么一个贫穷落后的边境之地也能开凿出自然温泉,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洗完澡,我会喝一杯用流水冰过的凉瓜奶汁。这是将凉瓜汁和牛奶混合而成的特别饮料,有人会嫌弃里面有种毛刺刺的苦味,但我却喝上瘾。〈长鼻族〉的凉瓜不是一般的凉瓜,经过他们的育种栽培后,涩味减少了,苦味却增加。的确吃起来会觉得苦到让人掉眼泪,但是却有种苦中带甘的神奇滋味。按比例混合牛奶之后,奶的香味稍微中和了苦味,同时因此苦味中那种独特的舒畅。

接着我会在村落里随意散步。没有固定路线,就是按感觉随便走走。这时候也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福尔图娜小姐,我这里打火石不好使了,你能帮忙点个火吗?」

一个〈长鼻族〉的工匠向我求助道。

——当然没问题,这点小事易如反掌!

我虔诚地捧起双手,闭上眼睛,向着大地吟诵起古老的祝词:

【火焰的精灵呀,你为大地带来了光明与温暖,你的光辉照耀在我们每一个人灵魂之上。你那熊熊燃烧的身体,与我们的灵魂之火连接在一起。赞颂你的大恩大德!让这火苗在我的手中摇曳吧!】

一团火焰在我的手中燃烧起来。趁其还没有熄灭,我将这团火焰像扔球一样扔进那工匠的炉子里,瞬间火光大盛,热浪骤起。火炉点着了。

「哦哦!每次看都觉得奇妙!这〈魔法〉什么的还真是方便呀。」

——方便是方便了,你们可别说出去哦。

「这我们心知肚明,福尔图娜小姐——不,应该叫你〈魔女〉大人才对。」

——哎哟,别叫我这名字,怪不好意思的。

我既是〈长耳族〉,也是〈魔女〉。

人类容不下〈魔女〉,但〈亚人种〉却能融洽相处。

可能因为大家同病相怜吧。

谁叫这个世界处于支配地位的是人类呢。

等我散布回去的时候,也大概到了太阳西下的黄昏了。帮大家忙活了那多,肚子也快饿了,真期待晚餐会吃什么呀!

然而,就在这一个瞬间,我的后背略过了一丝奇妙的凉意。

这是警告。

——有人触动了结界魔法……?

有什么东西闯进我的范围内了。

而且这股魔力波动,看着也不是好惹的。

——这里可是我隐居生活好多年的乐土,才不能让你们这些家伙给毁了呢……

我决定冒险去调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前往的路上,魔力的波动在不断变化。此消彼长,仿佛是在争斗。不,应该就是有两股势力在争斗。

——不会是〈教会〉的〈圣骑士〉吧……?

内心的不安开始涌上心头。如果是〈教会〉把爪牙伸到这边的话,那我也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身为〈魔女〉的我,一定会遭到「狩猎」。而收留我的〈长鼻族〉也会受到牵连。

——办法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灭口。

魔力的波动还在持续变化着。在一次非常剧烈的波动之后,突然戛然而止,仿佛停止了争斗。

——是决出胜负了吗?

我不敢贸然接近,只能在远处的一处山壁上偷偷眺望。

我将食指和大拇指掂着,组成一个圆圈,然后在圈子里施展魔法,把光线折射,这样远处也能看清楚了。

——唔呣……!

有好几个人类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地上很多血。另外还有几个〈亚人〉也倒在地上。但这个距离分不清他们是死是活。

——……没办法,虽然有些风险,但只能检测一下。

于是,我使出了用来辨别生命的魔法——〈灵魂声呐〉。

简单来说就是以我为中心发出一圈低频率的魔力波动,老鼠以上尺寸的动物会把这股波动排斥掉,我就能在〈脑海地图〉中得到「这是活物」的反馈。

这个魔法的缺点是容易被敌人反侦察,知道施法者的所在位置。因此在危险地带使用的话就需要用完一次后赶紧换隐藏地方了。

我当然也已经准备好马上撤离了。

——嗯唔……?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大型生命的反应。

——那些人全死了……?

情况出乎意料。这群人擅自闯进来,然后又擅自死掉了……到底是在搞什么呀,害我虚惊一场。

不过还有一个反应也是古怪。因为我这边并没有看到有人活动的迹象。

——……只能亲自去调查一番了。

做足了准备后,我尝试接近那个现场。

在接近到大约几米远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果然是厮杀的现场呢。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周围还是树林,一下子就变得黑漆漆的。

不过这难不倒我们〈长耳族〉。我们的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清楚事物。

所以黑夜反而成为了我的保护色。

我终于进入了战斗的现场。

这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多具尸体,其中有不少死状惨烈,不忍直睹。

比较完好的尸体全都是〈亚人〉。他们是〈长角族(Ork)〉,一支天生体型健硕,脑袋长角的〈亚人种〉。这些〈长角族〉的死因基本都是武器攻击导致,比如刺穿内脏或砍断肢体。

毫无疑问他们遇到的对手是一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人类骑士团。

但正因为此,我才会更加疑惑。

人类那边的死法相当恐怖。

——全部拦腰截断……

仿佛有什么巨大而锐利的刀刃将他们拦腰分成两半。内脏倾洒一地,发出浓烈的血腥臭味。除此之外,人类这边就没有其他明显致命伤了。

也就是说,这拦腰截断的一击直接毙命,干脆利落。

问题是谁造成这一击。

是〈长角族〉吗?不,他们有这能力的话就不会被追杀到这里。从他们的行李和装备来看,怎么都像是仓促逃跑,勉强应战的样子,有这强力杀招早用了。

是其他势力介入?至少目前我找不到有这般实力的人。最重要的是,人类那边有个〈圣骑士〉。

从肩章来看,还是个等级不低的〈白银圣骑士〉。

这个等级的〈圣骑士〉可没几个种族能一击杀死。在这个世界上,〈神圣术〉剋制任何〈魔法〉,而作为〈教会〉战斗人员的〈圣骑士〉基本上就是战斗力的顶点。

就算是我,遇到成群结队的〈圣骑士〉也要留个心眼才能全身而退。

总之我是想不出还有别的势力能办到这件事。

——而且疑问之上还有另一个疑问……

这里还活着的那个生命。

我朝着那个生命走了过去。

一个已经死去的〈长角族〉女性紧紧抱着一个包裹。我轻轻挪开早已经僵硬的尸体,将包裹提了起来。

是包裹在襁褓里的〈长角族〉婴儿。

婴儿睡着了,还在「呼呼」地平稳呼吸着。

婴儿很可爱,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竟然在这场战斗中活了下来,你是多么幸运呀……

我忍不住用指头戳了戳婴儿的脸。

噢!该死的!我都做了什么!

那婴儿就因为这个原因哭了起来!

呜哇~~~~

我当然一点也不懂怎么照顾孩子,只能胡乱地摇晃着婴儿,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也不知摇了多久,婴儿才止住了哭声。

他那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我,发出奶声奶气的「吖吖」,还用那只像小猫爪子的粉嫩小手抓住我的手指……

这……

身为〈长耳族〉是很忙碌的呀……

怎么会有时间照顾孩子……

还是得赶紧送到他的族人那里去才好……

「MA MAM——」

这婴儿冷不防地说起话来!

唔哦哦哦哦!!

好——可——爱——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

……没有办法了,我只有一个选择!

谁叫我是受人敬佩的〈魔女〉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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