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把我們當成什麽了?」



在從刻默口中得到難以置信的答案後,凜子無可避免地陷入了狂怒。



「什麽叫兵器?什麽叫爲你們效力?」



「小島小姐……」



「你們到底在想什麽?」



面對著暴怒的少女,刻默顯得非常冷靜,並嘗試從中插話,但是少女歇斯底里的叫駡并沒有賦予刻默任何喊停的空間。



「從剛剛開始……我就不明白……」



「你不需要——」



「不……從一開始我就不懂了!我真的不懂你們這些外星人……」



「請你冷靜一 ——」



「不!我不想冷靜!我怎樣冷靜下來?我連一直在合作的對象在想什麽也不清楚,我怎樣冷靜?」



「給我一些時間解——」



「解釋?好啊,你就給我解釋一下!解釋一下什麽是薩特拉的榮耀?什麽叫……叫……信任……」



凜子百感交雜,腦海中冒起了各種回憶。她嘗試從中找出那丁點的蛛絲馬跡,那可以預見盟友背叛的一點證據。



但是少女找不到。她理解不了。



混亂的凜子抱著額頭,嘗試安撫下正在隱隱發痛的腦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留下兩行淚水。



作爲一朵溫室裏長大的紫羅蘭,凜子也有自知之明。她並不理解背叛這回事,她也不知道如何去看待背叛這回事。



但是,她也沒想過背叛這回事,會如此觸動自己的逆鱗。



「……對於你現在的遭遇,我發自内心的……爲你們感到抱歉,也感到同情。」



「……」



面對著眼前面臨陷入瘋狂的少女,異族的首領一如既往,面無改色地給予回應。



「但是作爲一族的領袖,我希望你明白這是必要的犧牲。更何況……犧牲的是另外一個種族……這對我們而言是一個划算的交易。」



「……這才不是交易。」



「沒錯,讓我更正一下用詞……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剝削。」



「你居然能夠面不改色地説出來,果然每個地方的政治家都是同一個尿性。」



「……我很興幸人類社會的領袖也懂得這些道理,假如我沒有錯會你的用詞。」



刻默輕輕地帶過少女的冷嘲熱諷,繼續説道。



「我必須老實地説。欺瞞、背叛、背刺,種種的你欺我詐,在這片黑暗森林裏也不過是小打小閙而已,再也尋常不過。我相信活在人類社會的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我無法否認。」



「我在這段時間裏有稍微理解了關於人類社會的結構和歷史——很精彩,我必須說道。我相信你們會很快適應在宇宙之中打交道,不像我們……」



「……」



「薩特拉人,不擅長説謊。」



刻默暗暗地在心中嘆息,不禁回想起它們過去的歷史。



「我相信你已經從我的同事口中得知那件事——那件關於薩特拉和菲利斯的歷史。那一次是我們第一次受到如此的侮辱,第一次感覺到被背叛卻無從反抗的無力感。」



「……」



「本該得到的榮耀,卻要眼光光地看著它從手中消失……這成爲了我族無法忘記的痛苦經歷,一段必須引以爲鑒的過去。」



「而現在,你們卻成爲了剝奪方,而我們則成爲了過去的你們……」



「沒錯,所以對此我發自内心地感到同情——」



「我們不需要你的同情!」



「!」



受夠了刻默的高談闊論,凜子心中的怒火達到了頂點。



少女拿起旁邊連接著架子的儀器,握住高架,以驚人的力量把儀器敲向附近的研究桌上。儀器與研究桌被撞擊的部分隨即一同碎裂成無數的微型方塊。隨著少女揮動並收回架子,方塊如同蟲群一般跟隨著少女的動作飛動,它們逐漸在架頭上重新組合起來,形成了無比堅固的個體結構。



凜子生疏地把臨時組裝好的武器揮向地面,沉重的大錘砸破大地,敲響研究室的每一片角落。躲在遠方的眾研究員頓時魂飛魄散,大驚失色。



「……看來你已經對自己的能力有更深一層的理解。」



「……」



凜子并沒有心情回答。



「我可以默認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加害者,對吧?你們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對吧?你們全部人早就知道結局了……對吧?」



「不,這是我個人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只有我知道……它們只是一群科學家,最近兩天才從我的口中得知這個計劃。它們跟你一樣是無辜的。」



「無辜?」



凜子往前踏步,錘頭在地上劃出深痕,大地碎裂的聲音再次威脅著遠方衆群。



「但是它們默許了……它們默許了你的計劃,當時走進容器的時候,沒有人出來阻止、沒有人説出真相……它們就這樣看著時一步一步地踏進棺材……無辜?不,你們都欠他一個交代。」



説畢,更多的碎片從地面上的深痕浮起,圍繞著凜子轉動,碎片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防衛環,猶如環繞著巨大星體的行星環系統。



「守衛。」



「是!」



刻默知道自己勸動不果,眼前的少女已經無法用語言阻止,便拿起如同對講機一般的扁圓裝置,呼叫武裝人員。



一聲號令之下,整齊的行軍脚步聲從遠方逼近,地板也微微地震動起來。不許多久,從設施各處趕來的武裝部隊以列隊的方式冲進研究室,把少女和出口牢牢包圍。它們提起充滿未來風格的光束槍械,對準凜子一人。



當然,這些守衛皆是人工智能。只要收到刻默的指令,它們就會無情地開火,直到敵人被消滅殆盡爲止。



「小島,這是我最後的通牒。」



刻默首次以威脅的聲勢說道。



「放下武器,那現在的事情我便可以一概不理。」



「……」少女沒有回應。



「接下來我們只會篡改時部分的記憶,僅此而已。我可以保證他對你的感情不會有所改變。」



「……」少女依然沒有回應。



「我不希望這一切要如此收場……你大可跟我們的研究員一同享有相同的榮耀;你的名字會跟我們一起,永遠被刻在拉特蘭族[1]的研究學院上;人類會因爲你而被所有人記住——它們會記住人類曾經參與過一項偉大的研究。」

 


 


 

「……榮耀?」少女靜靜地回應。

 


 


 

「我才不管什麽榮耀……你知道嗎?我想著想著,終於發現我如此暴怒的源頭了……那是一個十分幼稚的原因而已,你想知道嗎?」

 


 


 

「……請説。」

 


 


 

「我啊,甚至不介意別人背叛我……但回想起來,發現我少時候只跟別人打過一次架,而原因只是有人把我剛買的冰淇淋搶走了。」

 


 


 

「……(準備開火,別瞄準致命部位)」

 


 


 


 


 


 


 

「我啊,最討厭眼前的幸福從手中被搶走了呢。」

 


 


 

「所有人趴下!」

 


 


 

只見凜子再次揮起大錘,錘頭從地板上颳起塵沙碎石,少女身邊的碎石環瞬間往外擴散,無數方塊以爆發性的速度襲向包圍網,守衛並未來得及反應,便被碎石貫通,變成複數的殘渣碎塊。

 


 


 

而遠方的薩特拉研究員和守衛在刻默臨危不慌的指令下,瞬速在掩體後方趴下,成功躲掉一次殺機。

 


 


 

「別看著不動,給我還擊!」

 


 


 

刻默一邊躲在掩體後,也隨即呼叫武裝人員進行反擊。

 


 


 

所有沒有受傷的守衛同時展開行動,密密麻麻的致命光束瞬間向凜子襲來。

 


 


 

「!?」

 


 


 

感受到危機逼近的少女,一邊全力跑向左邊的掩體,一邊分解並操作守衛殘渣。方塊再次形成防衛環,阻擋從遠方襲來的深紅色光芒,碎片與光束互相抵消,並化爲塵埃。

 


 


 

凜子知道防衛環只能爲她爭取些許的時間,便趕在方塊用光之前撲向由破爛儀器組成的掩體。少女狼狽地撲倒在地上,雖然以一綫之差躲過了彈幕,精神卻因爲痛楚而變得模糊,剩餘浮在空中的方塊也應聲失去控制,一沙子撒在地上。

 


 


 

「可惡……撲得太大力了……」

 


 


 

凜子如此後悔著。

 


 


 

而同時,刻默也沒有停下指揮。

 


 


 

「盡量給我留活口,必要情況下才開槍。」

 


 


 

守衛在刻默的指令下收起光束槍,並從背後抽出短棍一揮,武器隨即往外延伸。長棍邊被紫電圍繞著,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守衛們再次行軍,把凜子重重包圍著。機械沉重的踏步聲緩緩向少女接近,她知道它們已經近在咫尺,喪鐘正在響起。

 


 


 

儘管痛楚還未完全消失,少女依然强迫自己思考接下來的計劃。她拾起大錘,並秘密地操作碎片組成小盾,準備一邊抵擋長棍的電擊,一邊把守衛個別擊破,殺出重圍。她知道她的機會近乎其微,所以她正在等待一個時機。

 


 


 

她只需要片刻的奇跡。

 


 


 

儘管沒人會歡迎這個奇跡的到來。

 


 


 


 


 


 


 

「有敵襲!有敵@$%#!」

 


 


 

警報突然響起,刺耳的機械雜聲覆蓋整個設施,如雷貫耳。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時之間被遠方傳來的呼叫聲奪走。一名薩特拉在走廊上慌張地奔馳著,势若脱兔,一邊以自己最大的聲綫呼叫各方。可是,如同受到它的拼命呼叫所吸引一般,走廊的墻體突然發生炸裂,瘦弱的薩特拉隨即被衝擊撞倒,碎裂的墻體壓向受傷的薩特拉,一個生命轉眼即逝。

 


 


 

同一時間,龐大的黑影從墻體的洞口爬出,如同快步流星一般高速衝向研究室門口的守衛列隊。衆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一整隊守衛便在刹那之間化成殘骸,不堪入目。

 


 


 

黑影只顧著把外面進行反擊中的守衛們撕成碎片,研究室内的薩特拉們才終於得悉近在眼前的威脅貴爲何物。

 


 


 

黑影身形龐大,背部穿插著一排駭人的尖刺。流質的觸手橫掃四方,受到波及的守衛四區飛散。怪物那猶如西方魔龍一般的錐形頭部從閘門的破口伸向研究室内,悠長的頸部讓它得以把頭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它以貪婪的目光居高臨下,傲慢地注視著下方正在瑟瑟發抖的研究員們。

 


 


 

「是……是黑毒!」

 


 


 

一名年老的研究員終於被恐懼矇蔽了雙眼,驚恐地大喊著,萬無目的地往後方逃跑。以年老研究員的崩爛為首,其他人的理智也如同骨牌一樣應聲倒下,所有人狼奔鼠窜,四散而逃,就是離開不了研究室。

 


 


 

「(愉悅的低嚎聲)」

 


 


 

深知薩特拉們無處可逃的黑毒個體不慌不忙,讓流質的身體穿過破口。它以龐大的身體擋住研究室唯一的出口,如同恥笑衆人一般發出低沉的嚎叫。

 


 


 


 


 


 


 

「艾迪……」

 


 


 

「我不想聽你的遺言。」

 


 


 

面對著眼前的威脅,只有兩名薩特拉和躲在儀器後方,嘗試掌握局面的凜子依然保持著最低限度的理性。

 


 


 

「合金裝備呢?」

 


 


 

「你説『寒』嗎?很遺憾,它的識別器剛好在前幾天壞了,變成會無差別攻擊所有生物,所以我把它關閉掉並停放在格納庫。」

 


 


 

「那我他媽的為什麽會聽到龐然巨獸正在不斷撞破墻壁,不惜一切地趕來的聲音?」

 


 


 「……我們死定了。」



 


  


[1] 第一級文明之一。拉特蘭又名使者,個體稀少而强大,身體發出幽藍的光芒。拉特蘭在母星上建造了一座科學研究學院,用以招攬宇宙各地的精英分子,並進行各種無法想象的研究。所有聲稱成功作出突破的項目都會被學院檢查。假如該項目通過核實,那所有參與者的身份都會被刻在不會被破壞的榮耀之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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