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 Chpt.7 无畏男爵的女儿

Vol.3 Chpt.7 无畏男爵的女儿


  「给你个机会出门散散心,要么?」


  在帮她梳头发时,维罗妮卡突然问道,阿纳丝塔夏便放下了梳子。她试了很多次,那一头灿金色的波浪怎么拉扯都会卷回原来的样子。


  「去吧,有什么不好的?」


  维罗妮卡一边站起身,一边顺手把头发扎起,一头披散的波浪卷发很快就变成了一束利落的马尾。她漫不经心地脱下睡裙,阿纳丝塔夏则把头扭向一边,待维罗妮卡从床头拾起自己的内衣,把肩带套到肩膀上,她才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裙子。


  「那你还不去换衣服?换你平常穿的那套黑色的裙子就好了。」维罗妮卡一边把裤袜套到腿上,一边向阿纳丝塔夏指示。


  「遵命。」阿纳丝塔夏一手提起女仆裙的裙摆,简单鞠了个躬,行了个维罗妮卡教她的骑士礼节,便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约一刻钟后,换上了制服的维罗妮卡打着哈欠走出了家门,阿尔辛娜的马车已经在门外等候,阿尔辛娜本人则还在她自己的作坊里睡美容觉,阿纳丝塔夏在庭院的门口等候着。


  「你怎么比我还快?」维罗妮卡打量着阿纳丝塔夏的脸,虽然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她还是认定她化了妆。


  「去您房间前,我已经化好妆了,而且我只需要换上裙子,不像您的制服有这么繁复的套件...」


  还没等她说完,维罗妮卡便凑到了跟前,她的手快速而精准地捉住了别在阿纳丝塔夏头顶上的两枚发卡,把她的女仆头饰取了下来。


  「啧啧啧,大话精!」


  「啊,我居然没把它取下来?」


  车夫打开了车厢的门,维罗妮卡则把惊慌中的阿纳丝塔夏推上了车,她自己随后钻了进去。


  「所以,是要去哪儿呢?」阿纳丝塔夏询问道。


  「去学院呀,我不都换上制服了?」


  阿纳丝塔夏皱了皱眉头,她记忆中去往那个地方都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放心吧,那些大叔不会拉你去问话,公主殿下已经下达过指示,你现在由奥塔维拉控制。」维罗妮卡看出了她的担忧,便向她解释道。


  「那,是要去做什么呢?」


  「学院的剑术比赛呀,叫上你一起去给薇雅和让娜助威。」


  维罗妮卡在车厢里脱掉带跟的鞋子,把脚撂在了阿纳丝塔夏身旁的座位上。阿纳丝塔夏则维持着端坐,但车厢的设计明显没照顾她的高个子,因而她把一只脚缩在座椅底下,另一只脚向前伸出了一些。


  「维罗妮卡,你不参加吗?」阿纳丝塔夏略微打量了下坐得大大咧咧的少女,确定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连防具都没有一件,只是从她不经意间走光的裙底露出了一截铳管。


  「我?我又不擅长用剑。这种比赛对法术有各种麻烦的限制,稍微用过了就会被判负,我直接弃权了。噢,薇雅和让娜都是用剑的高手,你就瞧好了。之后有徒手格斗或者不限制兵器的比赛的话,你就能看到本小姐飒爽的姿态了。」


  维罗妮卡把右脚搭在左脚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嗯,我很期待...」阿纳丝塔夏礼貌地笑了笑。


  马车穿过禁区的城墙,不久便停在了骑士学院门口。维罗妮卡率先跳下马车,很有「风度」地向阿纳丝塔夏递出了一只手,随后她便挽着她的手,与她依偎着并行。


  「维罗妮卡,为什么...」


  「看到你和我挨这么紧的话,就没有人会找你麻烦。」


  维罗妮卡朝她抛了个媚眼,阿纳丝塔夏则做了个笨拙的鬼脸来回应她。

  


  连续几天的阴雨,黎曼匿的天空难得放晴。我捎上几本文献,两三张卷轴,提上手杖,向管家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随便招呼一艘小艇,让他们捎我去港口,清晨的黎曼匿刚有船只启航,目前码头几乎泊满,要塞堡垒的城墙投下的阴影遮蔽了甲板,最高大的船只也未能让其整座主桅晒到阳光。


  船上的伙计在黎曼匿就如同王都附近牧场里的骑手,不过他们的绳套抛向的是不会动的桩子,船很快被牵扯到了城墙阴影下,我便踏上了岸。


  黎曼匿的要塞耸立探向海面的高地,高地环绕着海湾,要塞这头水比较深,因而海水是深蓝色的。高地下坐落着黎曼匿的旧城,城墙上岸防弩炮的金属肘节反射着阳光。


  花点小钱,委托运货的驴车从码头把我送到城墙的另一边,再走上另一处高地,那边坐落着一处更古老的小型要塞,看似已经废弃,大门被铁链锁上。但历代公爵似乎都有意地维护着这座要塞,只要把改小过的岸防武器运入其中,便能与对岸的主要塞打个照应。


  这两处高地间也有片海湾,不过延伸向外都是浅滩,海水被阳光照射成玻璃般的蓝绿色,大型船只会搁浅在这白色的水底。


  浅滩环绕到另一侧便戛然而止,那边是黎曼匿的旧港,黎曼匿子爵——即初代公爵的太爷爷在那儿修建的港口,也是他老人家为贝尔蒂公爵开辟的贝尔蒂航线。


  初代王时,因为通往王都的运河凿贯,港口和城池便都迁到了现在那侧,不过旧港旁更旧的旧城仍有人居住。再往过还能眺望到我以前常去的海滩,不过那里现在什么也没有,我的身体状况也难以让我颠簸到那儿去。


  在小要塞下能够俯瞰到海湾中玻璃色的波纹的地方,开设了一间小小的咖啡馆,生意不温不火,但总有人来光顾。有趣的是,似乎映衬着店主大叔沉默的性子,摆在外面的几张桌子旁往往都只有一把椅子,想要坐着聊天还得进店里去搬别的椅子。


  正好,工作日的清晨没人来打扰我的清静,我便选了个背风的墙角,坐在阴影下,点了一壶咖啡,要了些新鲜的牛奶,再挑了些刚出炉的点心。不得不说,这里的价格要比骑士学院附近便宜多了。


  摊开卷轴,参照着带来的文献,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对这些知识都很熟悉,仅仅是过目,我的思路就仿佛泉水一样涌入眼前的法阵,只需要依照脑海中的纹路,法阵就会被打通,与我的魔力相感应,并对由我操纵的魔力变化做出反应。


  「感应术式,确实很奇特,也或许会是很实用的东西。」


  法阵的思路清晰,接下来只需要依照自己的思路把晦涩难懂的东方语言翻译成贝尔蒂语,将它以贝尔蒂派系的法师能够理解并施用的术语翻译成本。


  不知不觉,带来的卷轴已经用完,而不久前才新装订的行线本也几乎写满了,我便舒展了下身体,又拿了张空白的纸开始写画起了乐谱。


  午餐时间,我循着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再要了一块刚出锅的肉馅饼,它烫得无从下嘴,好在冬天的海风很快能把它吹凉一些,可就在这等待片刻的功夫,马蹄和车轴的声响变得愈发刺耳。


  卡勒曼火急火燎地跳下了马车,径直向我走来,怀着身孕的菲兹兰娜则小心翼翼地挪下身子,让自己尽可能走得稳当、平缓。


  「你这家伙,怎么跑出来了?」卡勒曼走到我的桌子旁,质问道。


  「一直待在公馆里,不闷么?我已经好到能独自出来了,不肖你担心,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嫂子。」


  趁着菲兹兰娜走来的功夫,我赶紧切下一块馅饼,趁热品尝。


  「一会儿再吃,我们来有正事要说,靠,怎么没椅子?」


  卡勒曼转头进店里去拿椅子时,菲兹兰娜也走到了我的桌旁,冲我笑了笑。


  「我说嫂子,本来让我在这工作就并非我自愿的事,有必要在我给自己放假的时候专程跑来叨扰吗?」我一边嚼着东西,一边问道。


  「哎呀,有公事嘛!刚好我们两边的单位都有事找你。」


  卡勒曼搬来了两把椅子,在店主大叔鄙夷的目光下,他又轻声轻语地点了两杯咖啡。


  「你最近的进展快得有些吓人,翻译所那边要派一整个校对小组才能跟得上你的进度。」


  「我倒是在寻思,这玩意儿他们校得明白吗?」


  他们夫妻二人望了望彼此,菲兹兰娜用细小的眼神示意让自己来说。


  「是这样的,魔法部的人想成立一个专项组,对之前已有的感应术式资料进行体系化归纳,然后再做进一步研究,他们要求你去对目前的研究做一个说明...」


  「我不想去,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活儿,我有工作的。」我打断了菲兹兰娜,继续享受起午餐。


  「这由不得你,翻译所和魔法部在着手对你学术造假审查的程序拟定,你必须去向他们证明,并且说明你目前取得突破的缘由。」


  卡勒曼你这个护妻狂,在这里真是煞风景!


  「我说是做梦梦到的,没有说服力吧。」但这确实是事实,我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亚兰,你要知道...因为你是临时聘用人员,你的薪水是计件算的...你要是不走程序,可能会拿不到薪水,而且按照你目前的进度,之后的薪水会很可观。至少...别跟钱过不去吧?」


  菲兹兰娜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在年少时我总是拿她甜美的笑脸没有办法,从而答应她的所有请求——但现在我见识过了更美丽的笑容,并且她已经和我的死对头结了婚。


  「拿不到钱,也只是我这段时间的花销要你们垫着,头疼的并不是我。噢,出来吃饭我用的是自己的钱,从维斯坎蒂银行取来的。我手头上活还忙不完呢,要我抽出时间去写报告是不可能的,而且以现在的进展也写不出什么可行的报告来。」


  总之,这些麻烦的程序问题一定要想法子推掉。我本就是兹兀家的,由家族一手撑起的官僚系统加上公爵府上分监督流程,这里的繁琐程度完全不低于王都的魔法学会,何况还涉及多个部门。


  「你可别得寸进尺,臭小子!不把赊我的账结了,我就去公爵那里告你!你要么就等着被监禁吧!」


  「卡尔,不能这样跟弟弟说话,都是一家人!」


  我用法术往愤怒的卡勒曼脸上打了一发水弹,并不是让他冷静,纯粹是为了挑衅他。


  「公爵只会让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来抵押,刚好我没有法子直接把老家伙们留下的不动产变现,到时候你的叔叔婶婶肯定会和我的叔叔婶婶大闹一场。我一个人在王都自由自在,黎曼匿的事我管不着!」


  「你这个臭小子从小就这么蹿!」


  「我蹿?你这家伙一直仗着比我大欺负我,把本该属于我的都从我身边夺走了,你记不记得我跟菲兹说要不要一起去王都的时候你他妈上来打了我一拳?」


  「好啦,弟弟,都说了不能对已婚人士有非分之想!卡尔你给我坐下!」


  菲兹兰娜及时地把正准备跳起来掐架的两个男人摁回了椅子上,她的力气出奇的大,而且精准地一手一边掐住了我们肩膀上的肉,酸胀的疼痛让我们都闭了嘴。


  「兹兀不许内讧!大兹兀不懂事吗?小兹兀你也别记仇!」她像训斥小孩子一样训斥着我们。


  「好吧,各退一步,我可以抽时间帮你应付手续,翻译所那边的程序你不用管,但我要什么,你得如实告诉我,只需要你提供烟酒相关的内容,清楚吗?」


  我点了点头,至少看在菲兹兰娜的面子上我不好再推诿。


  「魔法部那边呢,我回去试试,如果公爵学院的委员会肯出面担保,你只需要当着专员的面演示你研究的法术,他们也会闭嘴的。」


  「那他们会派谁?」


  「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曼欣教授。」


  「那没问题。」


  总算是谈妥了,我于是挥手赶他们走,自顾自吃起了午餐。


  「卡尔,你先回车上。」


  菲兹兰娜支走了卡勒曼,独自坐到了我的身侧。


  「亚兰,你怎么突然这么暴戾了?实话说,我当时其实并不想离开,而且我和卡勒曼的婚约早已经定好了,我也刚开始接受他...」


  「能麻烦你让我享受下难得的闲暇吗?你坐在这儿我这顿饭里就只有苦味。」


  菲兹兰娜又摆出了她那副笑容,但很快被突如其来的孕吐打断了,但效果是相同的,我必不可能对孕妇动怒。


  「亚兰,你是感情上遇到了什么事吧?是和那位绿眼睛的姑娘吗?」


  我差点被咽下的食物呛到,她也以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不愿意跟我讲讲她吗?感情上的事情姐姐可以帮到你...至少能帮你倒倒苦水」


  「你得带酒来。」


  我只想打发她走,便推脱说下次有心情再讲。


  最近似乎总是做奇怪而相似的梦,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女总会出现,但所有具体的细节——包括她的样貌和名字,都会在醒来后淡忘掉,偶尔能想起她的笑声和她喊我名字的声音。


  再就是那些感应术式都在梦里出现过,似乎是被我的记忆带到了梦里,再由那位少女解答,醒来再见到时才如同灵感乍现一样思路清晰,这我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


  谜团又增多了,我开始好奇起委托人的来历,这个人的目的,或许还有这些神秘的术式的由来。我总感觉这些和阿纳丝塔夏会有所联系——梦的影响一定会和梦魔有关系。


  曼欣教授那里兴许会有答案。

  ————


  」加油!加油啊——薇雅!!!」


  因为是维罗妮卡邀请,所以一上午的比赛都是在绕着她喜欢的场次,而她喜欢的场次就一定是绕着薇雅。


  比赛过程总是紧张激烈,阿纳丝塔夏起初并不适应这样「残暴」的场面,周围人都在大声呐喊,双方交剑时又会陷入死寂,旁边的场地的围观呐喊声在此时就宛如隔绝在了耳膜之外,只能听见金属的碰撞和脚步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心跳和呼吸也总是在激颤中戛然而止,又恢复热血。


  「加油啊!」


  阿纳丝塔夏不自觉地拽住了维罗妮卡的短裙,她的双眼被薇雅娇小灵活的身姿所牵引,她的心跳宛如被她的步伐所踩踏。毕竟她总是面对着比她高大得多的男生,阿纳丝塔夏总是感到唾沫都难以咽下。


  「加油加油...」她的牙齿打着颤。


  「安娜,你要把我的裙子拽掉了!」


  维罗妮卡提了提滑到了臀部的裙子,为了让阿纳丝塔夏不再拽自己的裙子,她抓住了她的手腕。


  「呜!躲开了...好!」


  薇雅闪身的同时举剑拨开了对手的进攻,她迅速交叉双手将剑身翻转下劈,用反刃逼迫对方防守,她的身体却迅速转向了一旁,带动着剑身从她头顶抡圆横斩,打出了漂亮的反击,裁判持长棍将两人分开,对手示意要检查装备,阿纳丝塔夏这才松了口气。


  「呼,比赛太刺激了...薇雅真是厉害...」阿纳丝塔夏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薇雅可是最强的,她可不会输!」维罗妮卡得意地睁大了眼睛。


  「她真的很棒...可每次看她被击中,我都很担心...」


  双方再次交剑,维罗妮卡伸手把阿纳丝塔夏的脸转向了自己,让她不被紧张的交手所吸引。


  「放心好了,安娜,你更应该担心她的对手。她虽然个子小,但她的剑是最快、最有力的。大家用的都是训练剑,而且穿着魔法护具,不会有事的,再说嬷嬷们不都在场边准备着吗?」


  每个赛场旁,都有一名修女带着一名见习修女在待命着,阿纳丝塔夏甚至在不远处的场边发现了奈卡维娅的身影,她便有些慌张地在人群中巡视了起来。


  「奈维卡可不在这里,今天中级公学有考试。」维罗妮卡得意地抛了个媚眼。


  「不...我不会再逃跑的了...」


  「看比赛吧,不许想别的事了,我带你出来可不是让你换个地方郁闷的~」


  正聊着,周围的人群突然发出了惊呼,原来两人陷入了近距离的僵持,薇雅松开持剑的副手,试图控制对方的持剑手,再利用剑柄借机缴械,可对方力量强大,且很快识破了她的伎俩,连同剑格一并抓住了薇雅持剑的手,同时启动脚步向她冲撞,身材娇小的薇雅竟和剑一起被拎了起来。


  眼见着要被推到场外,薇雅连同被抓住的手甲一起将剑舍弃,利用自己矮小的身躯迎接对方的冲撞,蹲低身子用肩部迎上对方的裆部,再猛地用膝盖撞击对方的脚,那个魁梧的男孩竟然越过她的肩膀摔了出去。他很快调整姿态翻身,但薇雅已经跟了上去,她穿着金属胫甲的脚已经停在了他的下颚。


  「嘶,这怎么算啊?」


  「这一脚如果不收力,无甲状态下不死也该晕过去了!」


  「但他拿着剑,而且手已经抬起来了...」


  阿纳丝塔夏迷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薇雅已经将对手从地上扶起,而对方则把她的剑递给了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于是退回场地的两角。


  「维斯坎蒂踢击颈部有效,赫尔利托持剑斩击不成立,不构成先后击。」


  双方单手持剑举向眉心,向对方点头示意,同时将剑递出行礼,表示认同判罚,周围响起热烈的欢呼,两人随即开始了下一轮的对决。


  「安娜安娜,刚刚那下很帅吧!是我教的是我教的!薇雅好棒,我也好棒!」维罗妮卡一边拍着手,一边踮起脚轻跃着,满脸得意宛如做了好事乞求夸奖的小孩子。


  「好棒呀~」阿纳丝塔夏有些尴尬地对她笑了笑,她突然有点想伸手摸摸这个女孩的头,但自己目前毕竟是她的仆人。


  比赛分出了胜负,维斯坎蒂家的小女儿不负众望地再一次夺得了胜利,来自玛地卜拉的赫尔利托将她举起,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维罗妮卡则欢呼着挤开了人群冲到两人面前,薇雅很快从赫尔利托的肩上跳下,随后将维罗妮卡横着抱了起来。


  上午的比赛似乎已经结束了,出于公平与安全的考量,参加比赛的见习骑士们都要到指定的区域享用特供的午餐,维罗妮卡搂着薇雅的脖子扭捏着不肯走,直到赫尔利托和作为裁判的骑士教官一人拽住了她的一条手臂,像是拎着要变成节日晚餐的鹅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维罗妮卡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阿纳丝塔夏身边,不由分说地挽起了她的胳膊。


  「走吧,尝尝我们的食堂的午饭吧~虽然应该比不上公学那边的味道,但是我们这边会有很多肉,而且分量都很...不过安娜你吃得好少!」


  「我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而且维罗妮卡你吃得比男人都多...」阿纳丝塔夏回忆起了服侍晚餐时手中托盘的重量。


  「薇雅和让娜吃得比我还多!平时训练消耗很大呀!而且我吃那么多也没有长高...」


  维罗妮卡嚷嚷着,拽着阿纳丝塔夏的手臂往学院的食堂走去,当她转过脸时,阿纳丝塔夏这才注意到她的脸颊上有一枚淡红色的唇印,浮在少女白净的皮肤上,被欣喜的红晕浅浅埋没。


  「维罗妮卡,你和薇雅,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阿纳丝塔夏试探着问道。


  「是啊,我们是搭档,是死党哦~」维罗妮卡轻佻地回答道。


  「那...」


  阿纳丝塔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维罗妮卡的脸颊,她连忙捂住了脸,只在一瞬间,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与难堪,很快又被她机灵的笑容遮掩了过去。


  「安娜你居然不知道吗?」她发出嗤笑。


  「我不知道。」阿纳丝塔夏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了预期。


  「我们是这个...」


  维罗妮卡伸出双手的尾指,将它们碰在了一起。


  「啊?原来是...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阿纳丝塔夏向身侧迈了半步,让自己和维罗妮卡保持了些距离,可这个小丫头立马就缠了上来,死死地搂住了她的手臂。


  「干嘛呀!我们骑士又不能结婚!我...喜欢女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讲到后半句时,维罗妮卡猛地压低了语气。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第一次知道...而且是维斯坎蒂...」


  「维斯坎蒂和奥塔维拉的明争暗斗在贝尔蒂家族还是旧大陆上的公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啦,历史上也有两家领主私交很好的例子,但是在政治上必须表现出各种争端,有时候还要配合国王演戏...不过因为帕里雅夫人和姐姐大人都不是领主,她们在明面上就可以关系亲密,而且她们私底下又和我们未来的女王交好,也许很快你就会看到我们俩的老爸拿着酒瓶勾肩搭背的场面了...」


  「我真不敢想象...」阿纳丝塔夏感觉背后冒出了冷汗,这种级别的政治戏码是她这个边境男爵家的女儿无从涉足的,至少在她开始属于她的统治之前。

  ————


  和华丽庄严的外表相比,这个位于地下的大厅简直就是一个酸臭的地窖,地上的新鲜空气将所有人身上的酸臭味与刺鼻的腌菜味封入这个浑浊的空间,与粗糙的石墙缝中透出的阴湿气息搅和,让人的鼻子止不住地发痒,像是无数只手摁着所有人的头,把他们的鼻子压在食物冒出的热气上,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


  「阿嚏——」


  阿纳丝塔夏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的眼前摆放着一整只冒着热气的烤鸡腿,一些新鲜的蔬菜和一整个拳头大小的果子,少了一条腿的烤鸡则都装在身旁维罗妮卡的盘子里,少女一边撕扯着鸡肉,一边夸张地咀嚼着,不时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也许是因为旁边坐了一位优雅的女士,附近的男孩们象征性地拿起了刀叉,显得维罗妮卡才是那个粗鄙的野人。


  「平时在家里,还是让你饿着了...」阿纳丝塔夏有些心疼地说道。


  维罗妮卡叼着一大块肉,露出了「你终于理解我了」的感激的神情,但是她说不出话来。


  等到阿纳丝塔夏吃完眼前的肉,维罗妮卡已经又要来了一份肉排,她准备切成小块就着面包当点心吃,因而腾出了嘴巴和身边的人闲聊。


  「嘬嘬——啊,今天的菜真不错,跟佣兵大叔做的味道很像呢!」


  维罗妮卡切下了一块烤肉放到了阿纳丝塔夏的碟子里,阿纳丝塔夏犹豫了下,又用叉子叉起来放了回去,她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材,而且她已经吃不下了,可维罗妮卡又切了一块小一点的丢进了她的碟子里。


  「今天的比赛好看吗?」维罗妮卡无视了她幽怨的眼神。


  「挺好看的,每一场都很激烈,而且大家都很有风度,虽然我们一直在看薇雅的比赛...」


  「我就是喜欢看薇雅揍人呀,可帅了!」


  刚刚知道了她们俩的关系,阿纳丝塔夏只好假笑着点头,事实上她一直有在偷瞄别的场子,那边出现了她熟悉的马刀和阔刃长剑,那都是南方人擅长的武器。


  「最后一场那个赫尔利托,他可是今年的黑马,玛地卜拉那边也很少出现在剑术上有所建树的。他小我们一届,已经很优秀了,不过碰上了薇雅。」


  维罗妮卡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骑士学院的剑术比赛与他们所训练的战场搏杀或是贴身护卫并不相似,而是仿照着贝尔蒂几十年前就被禁止的贵族决斗,这种风俗现在在旧大陆的西部诸国中还很盛行,贝尔蒂的贵族们把它以一种近似于运动的方式延续了下来,而骑士学院也保留了训练项目,并且每年都会举办剑术比赛,男孩女孩、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有机会同台竞技。


  「不过四百多年来,赢下冠军的家族总是黎曼匿、维斯坎蒂、黎曼匿、维斯坎蒂...奥塔维拉只赢过三次冠军,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我那位太太爷爷参加了三年的比赛,然后赢了三年...唉,奥塔维拉是做佣兵出身的,怎么能和航海家族黎曼匿还有开镖局的维斯坎蒂比嘛...」


  维罗妮卡咀嚼着烤得有些老了的肉排,向阿纳丝塔夏诉说着不满,看到薇雅在战场上的英姿,她也很想上去出出风头,可是不让用魔法又有其他的规则限制,加上她并不擅长用剑,阿尔辛娜也明令禁止她上去闹笑话。事实上,骑士学院也仅有三分之一的学员报名,今天一天就会决出成果。


  「那,今年会是哪个家族呢?」阿纳丝塔夏好奇地问道。


  「黎曼匿公爵的侄子很有希望,但按照现在的情况他很有可能会和薇雅在决赛前碰上...噢,难说诶,薇雅要先和让娜打一场...那个家伙强得过分,但是让娜打得很聪明...我也不知道啦,谁赢其实都没所谓——」


  维罗妮卡的眼神突然警惕了起来,左右手握持的刀叉被她反手握住,她的脚也挪到了阿纳丝塔夏的脚边。


  对面坐了两人,而自己和阿纳丝塔夏的身侧也坐下了两个,后面又站了两人。


  「雅姆尼克...」维罗妮卡皱起眉头,怒视着面前的青年。


  「特洛叶夫...普拉瓦...」阿纳丝塔夏则通过放到自己眼前的腕甲上的纹样认出了对方。


  「你们好,小奥塔维拉,帕拉格涅娜。」雅姆尼克的嗓音尖细却沙哑,他长着一张如同女孩般的小白脸,身形也不如其他几人壮硕,但其他几人却不时打量着他的眼神,除了坐在阿纳丝塔夏身边的特洛叶夫。


  「无畏帕拉格涅男爵的女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特洛叶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散发着彻骨的寒气。


  「哈,你们这些南方佬什么时候能够坐在一张桌子上了?」维罗妮卡冷言嘲讽道。


  「维罗妮卡,你要不,先离开吧,他们是来找我的...」阿纳丝塔夏藏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握着拳,指甲像是要扎进手心。


  「笑话,你现在是我的人,你没有资格说话!」维罗妮卡的语气充满了轻蔑与愤怒。


  「是...」阿纳丝塔夏只得暂时噤声。


  「奥塔维拉,你应该听她的,这是我们南方人的私事,我们有很多事要问问这个雪民的杂种。」雅姆尼克刁难道。


  阿纳丝塔夏咬了咬牙,她不能容忍任何人羞辱她的母亲,但她身上没有武器,而且她不想让事情牵扯到维罗妮卡和奥塔维拉家族。


  「公主殿下有令,她现在受奥塔维拉家族监管,你们要和奥塔维拉对着干?还是和公主殿下对着干?」


  维罗妮卡跷起腿,把刀叉扔进碟子里,让清脆的声响吸引来周围的目光。


  「维罗妮卡·曼奇尼娅阁下,这只是我们的私事,我们只是问她问题,我想这不构成冒犯。」


  普拉瓦家族的特洛叶夫率先起身,把携带的武器抽出丢在了桌子上,雅姆尼克与他对视,也让其余两人卸下了武器。


  「我们不介意你在场,但我们自己人间不会说标准语,哪怕她身上有一半外族杂种的血,我们仍旧接纳她。若是她不再认同自己是个南方人,她就会说让你听得懂的话。」


  维罗妮卡也站起身来,但她把手摁在了阿纳丝塔夏的肩上。


  「特洛叶夫,就算有维斯坎蒂给你们撑腰,你们也没有权利刁难受奥塔维拉保护的人。」


  「是不是刁难,得她说了算。」


  他摆出「请」的手势,雅姆尼克随其招呼其他人在身后挡住他们的去路。


  「借一步说话,是么?」维罗妮卡冷笑道。


  「维罗妮卡,我没问题的...还是请你离开...」阿纳丝塔夏向她投以近乎求饶的神色。


  「住嘴,别逼我对你发火。」维罗妮卡像平时一样挽住她的手臂,瞪着雅姆尼克和特洛叶夫两人,撂下了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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