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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遇总是猝不及防

夜色已深，路灯向无尽的黑暗中投入光亮，地上有飞虫的影子。

「目的地在左侧，本次导航结束。」

「我怎么还是，，，哎。」林芷君收起手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旁边发呆的门卫，全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便神色自若地走进了这个有些老旧的小区。

嗯，她还是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

明明理性分析今天已经晚了，应当在学校附近找一个宾馆，然后第二天办好宿舍的手续，收拾好东西，最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最好是先在下一封信里说好，再登门拜访的。

只不过最后明明到了 z 大 附近，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因为现在她才发现，，，

K 的地址居然就在学校旁边！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 z 大，也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白费高中三年的时光，要不然可考不上 z 大---这可是省里最好的大学。

真是阴差阳错，若没有 K 当初的一千块钱，她也去不了重点高中，也谈不上考 z 大了。

想到这，林芷君不由得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缘分吧，虽然我确实是选择了 K 所在的城市，但我可没有故意选 K 地址旁边的大学呀。

看着很有年代感的凉亭与石桌，林芷君猜测这里应当是大学建立时为 z 大的教职工修建的，道路两旁偶尔牵着手慢慢走过的白发苍苍的富有气质的老人也隐隐约约印证了这一点。

傍晚的微风拂过，人们安安静静地走着，仿佛有着同一个目的地，路旁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有节奏地轻舞，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平静。林芷君不禁有些呆了，她的内心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充实，像无形的风抚平了心中的伤痕。离开家时母亲的漠视所造成的隐痛，似乎也溶解在这夜色当中。

她忍不住看向没有星辰的天空，「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这是 K 写在信里的诗。K 常常在信里写一些有趣的东西，有时是诗，有时是歌，有时是小说的片段，但限于篇幅，常常是诗。

林芷君对 K 的诗印象非常深刻，用 K 的话说，就是刻在了 DNA 里。这不仅仅是因为 K 的诗非常优秀，她很喜欢，还因为一件事---K 总说这些都不是 他/她原创的。

但是，林芷君特意去找过，用渐渐普及的互联网，亦或是到省图书馆里，都不能找到 K 所说的作者。

直到许久之后，在横空出世，震惊早已熄灭的诗坛的一套诗集中，林芷君才见到了 K 所说的那些个陌生的名字。

林芷君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觉得事情似乎并不像 K 所说的那样，而 K 似乎也 知道他/她的说法不合逻辑。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而是认真地讨论分享对这些诗的感悟。

不过，在面对狂热地讨论这些诗歌，并对诗人的真实面目争得面红耳赤的同学面前，林芷君表面上淡淡地微笑，心里却有种隐秘的幸福。

这是 K 和她之间的小秘密。

「走在路上

放声歌唱

大风刮过山岗

上面是无边的天空」

嗯，不错，这是「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的下一句，虽然不及上一句那么震撼，但有一种自由与洒脱的味道。

「嗯？！」林芷君猛然醒悟，她根本没有在回忆那首诗的后续，这是别人的声音。

仔细想想，刚才那句似乎也有人在朗诵。

林芷君回过神，发觉自己走到了一个开阔的广场。刚才路上的人们都走到了这里，自觉围成一圈，而声音就是从中间传来的。

那是个少女的声音，清爽空明却不显得稚嫩，虽然少了一份深沉，却多了一丝跳脱。

林芷君急切地走去，又苦于行李太多，并不方便，竟不小心撞到了人群最外面的一个男生。

「抱歉，我想进去。」平日里总是淡漠地观察身边一切，对任何人保持名为礼貌的距离的林芷君，此刻却显得有些慌乱，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很不礼貌。

然而被撞到的男生并没有在意，他只是笑笑，然后指了指行李箱。

「要不，你的行李先放在这儿，我帮你看着？」

「嗯。」林芷君没有考虑，便答应下来，毕竟，她的心现在完全被女孩诗朗诵所吸引，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是谁，而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男生，也就被她理所应当地忽视了。

至于她这么激动的原因，都在她书包里的信中。

这首「黑夜的献诗」，是 K 在上一封信里从提到过的。他/她表示很喜欢这首「海子」的诗，只不过「海子」最近在忙些俗事，他的诗集估计要等到几个月后才有可能出版了。

所以，现在这首诗从女孩的嘴里出现，再加上这是 K 所居住的小区，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终于，林芷君从人群里钻出，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少女身着白礼服和苏格兰式短裙，大概是附近高中的校服，乌黑秀丽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背后，优美的诗从她红润的樱桃小嘴中自然流淌而出，而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望向林芷君的方向。

嗯？我被发现了？林芷君正对上她坚定的目光，被吓了一跳，而后才发觉女孩似乎不是在看她，只不过是望向她来时的方向罢了。

林芷君安下心，静静欣赏女孩为人们带来的朗诵，她看见女孩曼妙的身姿在黑夜下自由而放松地舒展，摆动，不禁觉得这首「献给黑夜的女儿」，仿佛是为她而准备的。

但是，她太年轻了，大概只有十六岁。林芷君从未将那个成熟而博学的 K 想象成这幅模样。不过就算她不是 K，也应当与 K 有所联系。

林芷君静静地凝听，默默地等待着。她已经等待了许久，也不介意这最后的几分钟了。

她已经在脑海中构想 K 真正的模样。

K 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那她/他的年龄大概四十岁，住在这里，大概是 z 大的老师，一个温和而博学的教授模样便在林芷君的心中形成了。她越想越确信，一个富有文化，温柔而成熟的教授，才有笔力用短短几页纸解决她每个月的困惑，才有财力每月给她寄去几百块钱的零用，才有耐心在遥远的远方默默陪伴她成长。

林芷君又看了一眼女孩，心想，也许 K 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女孩又朗诵了几首诗，便从广场中间的高台走了下来，人们也很有默契地散开了，可见这样的活动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林芷君刚想去找女孩，却发觉她正笔直地朝她走来。这突如其然地相会令林芷君有些猝不及防，她只能傻傻地盯着一步步靠近她的女孩。

女孩走到了林芷君的身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一直盯着她的姐姐，随后礼貌地笑笑：「姐姐，你找我吗？」

「啊，，嗯，那个我，我是，」林芷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忽然意识到 K 从来不以真实姓名写信，也从未问过她的真实姓名，甚至等他/她所说的手机流行后，他们也没有交换过号码。

K 是不是想隐瞒什么呢？他/她似乎不想暴露自己，也不想暴露有林芷君这个笔友的存在。

想到这，对 K 的询问到了嘴边，又被她收了回去。

「啊，我的意思是，你刚才朗诵的诗真好，是你写的吗？」

「嗯？」女孩可爱地歪着头思索片刻，然后开口，「不是哦，但是我可以带你去找作者，他也住在这里哦。」

「哦，哦，好，啊，会不会太冒失了。」林芷君脑海中那个中年人教授的形象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看见林芷君局促不安的窘样，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姐姐，不用这么紧张啦，哥哥他人很好的。」

「嗯，，，这么晚会不会有些打扰到对方。」林芷君仍未从自己的思维中走出，她甚至忽略了女孩对对方的称呼。

「不会啊，他就在那里呢。」女孩兴奋地向远处的人挥了挥手，对方也朝她们走来，只不过手中好像还提着东西。

行李箱的轮子在平滑的地面上滚动，发出的沙沙声愈来愈大，最后消失。

林芷君终于从自己的局促中走出，或者说不得不走出。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刚才见过的男生，竟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