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发魔女

「空袭——!空袭——!」
副班长急急忙忙拉响防空警报,凄厉的响声立刻充斥在整个阵地的上空。
防空警报的刺耳声真的是无论听多少次都难以习惯,不过它本来就是如此设计的,要是有人对这种高分贝噪音熟视无睹反而让人比较头疼。
几个被防空警报吵醒的新兵立马慌慌张张地去找自己的配枪,刚上战场没多久的人就是这样,只有摸着枪心里才会感到安定,我倒是比较想知道对于马上要从我们头顶落下的五十公斤航空炸弹甚至有可能是五百公斤航空炸弹,这把小小的步枪能起到什么作用?
这就是我们这些填线炮灰步兵的命运,被航空炸弹炸、被榴弹炮炸、被装甲部队蹂躏,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蜷缩自己的身体,减少着弹面积,同时心里不断祈祷友军的支援马上赶到。
我顺手拉起一个还在急急忙忙打开自己配枪保险的新兵,他因为身体被我拉起来,手上的枪掉在了地上,看到枪掉在地上,他竟然挣脱我的束缚并且马上扑在地上想把自己的枪捡起来,我又重新把他拉了起来,并且一脚把他的枪踢到远处。
我也没跟他废话,强硬地把他往防空洞拖去。一路上几个还在不知所措的新兵也被我一并拖进了防空洞。
「真是的,这帮人没有看过《作战条例》吗?连怎么应对空袭都不知道。」
《作战条例》是会发给每个人的一份手册,手册上事无巨细地讲解在战场上遇到什么情况时要怎么应对,不只是战术应对,就连如何包扎甚至简易截肢手术的操作方法都写在上面。估计是担心会有人和部队脱节,这手册把一些荒野求生的知识也收录了
这本手册成为我们每天枯燥地蹲在战壕里面的消遣品,是排在家书和黄色画报之后第三受欢迎的东西。
新兵会把这本手册当成战场的圣经,恨不得背下其中的每一个字,不过我们这帮老兵油子是把它当小说来看,这本书最大的失误就是太详细了,战争已经打了五年了,我们这些人都老了五岁了,但这本书好像还停留在五年前。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手册上面还写着面对坦克但没有反坦克武器的时候,可以包抄绕到坦克的侧后方使用步枪攻击坦克比较薄弱的后方装甲。刚开战时的那种薄皮饺子坦克或许用这招还有用,现在的坦克大量装备厚重的倾斜装甲,就连常规反坦克武器都必须要要垂直命中坦克装甲才能造成伤害,我们手上这只准心照门都有缺口的步枪又能做什么?
我们在防空洞中等待了一会,周围却没有响起爆炸声,我立刻透过防空洞内的观察孔观察天空,敌机已经越过我们头顶了,但是轰炸却没有来,那么就说明敌机应该还没投弹,或者说投弹了但是炸的不是我们。
水平轰炸机投出航空炸弹后,炸弹的速度是和飞机一致的,虽然还有空气阻力的影响,但是一般情况下当敌机掠过你正头顶时,就是航空炸弹落到你头上的时候。敌机不是炸我们,那么就是有更加值得他们轰炸的目标出现了,这意味着这一次不是往常那种不痛不痒的常规空袭,而是一次谋划已久的进攻。
「小伙子们,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笑着对周围说道,」好消息是我们今天不用吃航空炸弹了——!」我故意顿了顿,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果然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安心的神情,然后我的脸上露出坏笑,「不过坏消息是我们今天要吃三板斧了!」
三板斧即「要你命3000」,这是陆军进攻最常见的战术:首先用炮火准备把敌人的阵地」清洗「一遍,然后装甲部队突击,最后跟着步兵冲锋。自两百百年前这套战术的雏形开始出现后就从来没有变过,只不过是炮火从小磅数的土炮变成了大口径的榴弹炮,甚至是列车炮,而突击的骑兵变成被装甲包裹的车辆,冲锋的步兵手里拿着的枪从落伍的前装填燧发枪变成了堑壕枪、喷火器或者是冲锋枪。
随着战争的进行,我们共和国和帝国的战争进入僵持阶段,双方谁都奈何不了谁,我们把这称为「眼神战争」,即双方不是用枪炮打仗而是用眼神来打仗。
双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旦你出动飞机轰炸敌人阵地,那么敌人的飞机就会起飞和你缠斗,飞机飞到敌方阵地上方战斗是一件很亏本的事情,因为油箱限制,你的飞机可以战斗的时间远远短于以逸待劳的敌军飞机,而且战斗完还要计算返航所需的燃油,所以一般轻易不会主动发起空袭。
火炮就更不必说了,当你发动炮火准备后如果不马上转移炮兵阵地,等待你的就是敌方炮兵的报复炮击,此时你在明敌在暗,唯一能做的就是被动挨打。
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前线过了好几个月舒服日子,也难怪现在的新兵都懈怠了。过去我们称呼自己为老兵的标准不是时间,只要活过一场战斗,就可以称呼自己老兵了,因为你的战友大概率都已经死了。
「高兴点,你们现在有一个摆脱被人看不起的新兵身份的机会了。反而我比较麻烦了,不知道今天要写多少份死亡报告了。副班,说不定还要你来代替我写了。」
新兵们很明显有点不知所措,听着我说三板斧,他们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过虽然他们听不懂这句黑话的意思,但是从我的语气中他们都知道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死亡!
敌人长时间没有主动发起过进攻,这一次的进攻必定是积蓄力量的一拳,我们匆匆忙忙没有准备,这是战场上最糟糕的情况。
果不其然,炮弹的尖啸声马上就出现了,然后是爆炸声,尘土飞扬,构筑的防御工事被摧毁,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炮火渐渐停息,我立刻从掩护工事中爬了出来,马上开始检查伤亡情况并组织反击。
最好的步炮协同就是炮弹前脚刚炸出一个弹坑,后脚协同的步兵就把脚踏进这个弹坑。衡量一只部队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步兵能否在不被友方炮兵误伤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发起进攻。
这一次敌人的进攻必定是用最精锐的部队,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还有两个失踪者没有找到,但是前方的视线已经出现敌人的坦克,那两个倒霉蛋大概率是直接被炮弹击中了,这样说不定反而始终比较痛快的死法。
情况很不妙,我下令撤出第一道防线 转入第二道防线。
这一招是长期在三板斧的蹂躏下总结出的智慧,我们会现在第一道防线布防,敌人炮兵轰击后就转入第二道防线,这时第二道防线的工事没有被炮火洗礼,仍然可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同时我们会把第一道防线的壕沟挖的很宽,让敌军坦克不能轻易通过,这样第二道防线就只用面对敌人柔弱的步兵。若是敌人搭建简易桥梁使坦克通过,我们撤退时留在第一道防线的炸药就会成为一个惊喜礼物。
我们通过两道防线相连的通道进行转移,并在转移后炸毁通道,防止敌人也依靠这条通道进攻。
转移成功后,我马上拿起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向,果不其然,敌人的坦克停留在第一道防线以外,现在变成一个不能移动的铁盒子,只能提供一点炮弹支援了。敌人的步兵已经进入第一道防线了,刚刚撤退的很匆忙,留在第一道防线的炸药很少,为了达到效果最大化,我决定现在先不引爆。
我稍微安了安心,现在至少局势还在我的把握中,按现在的情况,守下阵地应该不成问题。我刚准备下达布防命令,情况就突然开始产生了变化,敌人并没有马上在第一道防线构筑工事并安排工兵搭建坦克通过的桥梁,反而是马上发起了冲锋。
这是无谋的自杀冲锋,我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这个念头,看来他们的长官是因为长时间的不作为被指责了,现在竟然迫切想要一点微不足道的战功就不顾及手下士兵的命。
我有点庆幸我现在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但还是不能大意,我看着旁边的新兵,他们正因为敌人不断地接近而害怕的发抖,我有点担心他们待会能否组织有效的防御,这种死神不断接近自己的感觉确实不太好受。
我举起自己的爱枪「安洁」准备先打掉对面带头冲锋的人。士兵也是人,一旦领头的人倒下,士气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如果身边的人被接二连三「点名」倒下,人就会开始害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砰。」子弹打了出去,枪托因为后坐力顶了一下我的肩膀,枪口冒着丝丝白烟,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火药没有充分燃烧的臭味,种种的一切都告诉我刚才开了一枪,可是我瞄准的那个人却没有应声倒下。
「安洁」确实有点老了,我虽然一直很好地保养她,但是长时间的射击都已经让她的膛线有点磨损了,这使得她有效射程有所降低,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刚才那一枪没中吧。
我退出弹壳、上膛并再次瞄准刚才那个人,「砰~」,又是一枪,但那个人依然安然无恙。
这不可能!就在我这次装填的时间,那个人又拉近了不少距离,这个距离我和「安洁」从来没失误过。
我再次装填,准备打出第三发,不过这次我打算打其他人了。可我突然看到,那个两次好运躲开我狙击的人速度突然加快,他脱离了他所带领的冲锋小队,用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拉近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来不及上弹,这是哪个非洲部落的赛跑冠军应征入伍了嘛,我急忙从背后掏出军用刺刀,准备装在枪上,我低着头刚把刺刀装好,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一个人影,
「这帮新兵怎么能把人放到这么近!」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的向那个人影刺出一刀,我的手上还没传来熟悉的手感,一声枪响在我耳边响起,同时我的肩膀一个吃痛,剧痛使我短暂地失神了,虽然我很快回过神来,但此时」安洁「已经掉在地上了。
没受伤的手反射性地想去捡起」安洁「,但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求生本能告诉我绝对不能让他开出第二枪,我不管身上的剧痛和掉在地上的枪,用尽全力撞向那个人。
那个人的体重很轻,而且显然没什么近身格斗术的受身经验,我这出乎意料的一撞让他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我立刻骑在那个人身上,双腿紧紧地卡住他的腰,限制他的活动范围。现在手头上没有武器,配手枪是高级军官的象征,我可没那东西,刺刀也还在「安洁」上装着,现在返回去拿」安洁「无疑是找死,我决定照着这个人的面门先来一下,让他吃痛丧失抵抗能力。
我的手刚抬起来就愣住了,让我惊讶的原因在于我现在压制住的这个人是个女的。女性倒是其次,她真正吸引我的是她的容貌。
因为刚才的扭斗,她的头盔被我撞飞了,一头白发散落出来,剧烈的运动让她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汗水使得几缕头发粘在脸上,同时一双红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吸进去一样。
就这么楞了一下神的功夫,她一个直拳打在我的腹部,我因为吃痛压制她的力度减弱,接着她就迅速从我的压制中挣脱出来。「不妙!」我心中暗暗叫苦,怎么能在战场上犯这种致命失误,我再次扑了上去,祈祷故技重施可以起效,这时候不能让她拉开距离,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体格优势压制她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挣脱我的束缚后,她没有选择拉开距离,反而从背后掏出一把刺刀向我扑来。
「完了!」我现在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整个身体重心前倾,完全刹不住车,无论如何是躲不开这一刀了,我拼命扭动身体,现在我已经不奢望不被刺中,只希望尽可能不要刺中要害。
「砰!」一颗子弹划空而来打在她的身上。
我扭头看向枪响的方向,副队长正举着枪,枪口还飘着烟。
「我是不是白训练你了,这种距离不能开枪,打到你爷爷我怎么办?」
我向副班吼到,可他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用手死死地指着我的方向,脸上露出一副仿佛看见鬼的神情。
我就吼他一句也不至于这样吧,可紧接着我立马意识到他指的不是我,是那个女人,我转回头来,这时刚才我那两枪没命中的谜团解开了。
那个本该被枪击中的女人,不是死也该残但绝对不应该还站着的女人,此时仍然稳稳地站着。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弹孔,也没有任何血迹,刚才的那一枪仿佛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她的周边的空间不断地产生波动,这诡异的一幕告诉我那一枪绝不是没发生过。她现在就像包裹在一个蓝色的水球里面,那一枪就好像是扔进湖里的石头,在包裹着她的水球表面不断地泛起波纹,可是她却安然无恙。
真是活见鬼了,我马上想跑去拿我的刺刀。虽然子弹打不中这个怪物,可是我可以撞倒她,刺刀应该也能杀了她,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不是刀枪不入了。可我刚转过身去,背后就响起了枪响,我疼的跌倒在地上。
这下完蛋了,我的眼前已经开始回放着人生过去的一幕幕,仿佛还看到河的那边有人在对我招手。可我正沉湎在对过去的回忆中时,就感到身体被人拖动着,我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被队友拖了出了第二道防线。再回头一看,此时副班正在和那个白发魔女肉搏,就是他牵制住白发魔女,才争取到队友营救我的时间。
我心中暗暗发誓,等这次战斗结束一定要请他喝一杯。可这心里暗暗许下的约定看来是完成不了了。副班战斗逐渐处在下风,然后被白发魔女抓住一个空隙一刀狠狠地扎在他的腹部,他没有放弃,反而是死死地抱着白发魔女,同时拉开了腰封前侧的手雷,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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