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二分之一等於一

40


機率,是這個故事最為玄妙的東西。


舉個例子吧。


有一枚硬幣,正反面的機率恰好是一半一半。


任何受過正規教育的人都知道,即使這枚硬幣連續出了十次正面,下次出現正反面的機率,也依舊是同等的,五十五十。


然而,這樣子的完美,只存於理論之上。


在現實中,一旦一個硬幣連續出現了十次正面,身為一個腦袋正常的理性思考人…你應該先懷疑這枚硬幣的公正,又或是投擲人是不是作弊了,只有傻子才會緊緊抱著數學,繼續說著下一次依舊是二分之一這種蠢話。


沒錯,在真實世界裡,觀測這個行為,本身就影響著結論。


原本理應五十五十的機率,在觀測了前面十次的正面投擲之後,就再也無法是五十五十了…就算後面一千次的投擲都是完美的正反面數相等,只要加上前面這十次,永遠都只能得出這枚硬幣出正面機率比較高的結論。


更別說期望著後面的投擲多個十次反面來平衡了,標準的賭徒謬論。


於是,當人們開始思考賭局之外的東西,硬幣本身是不是正反面五十,反而不是那麼重要了。賭局公正的機率是多少?硬幣只出現正面的機率是多少?這個硬幣落到不同的環境、時間、平面粗糙度的機率又是多少?


大概是這樣吧。


順帶一提,【賭郎手冊】裡面的建議是,下次請選正面。


就算下次出了反面,起碼知道了投擲人作弊的可能性很高。


沒錯,就跟希望女神的作弊一樣。


「嗯…按照你所說的。」賽庫巴斯饒有興致地摸著她的下巴,與拄著拐杖的我一同走出了圖書館:「只要是希望女神願意,任何高於一半以上的機率,就算只是五十一趴也好,都可以自動被視為絕對成功?而任何低於一半以下的機率,就算只是四十九趴也好,都可以自動被視為絕對失敗?」


「我猜是這樣啦。」我特意強調了那個猜字:「畢竟希望女神也很狡詐,並沒有直接確認這個事實。」我看著許久未見的陽光,不自覺地吸了口氣:「但從過去一路到現在賽米身旁的跡象來看,機率很大。」


「二分之一等於一呀。」賽庫巴斯的小腦袋興奮地晃著:「這的確可以解釋為甚麼那些主角們總是能遇上一些奇遇或事件,我們卻永遠覺得他們只是運氣好,從未懷疑有人在幫他們作弊。」


「畢竟,就真的是運氣好,對吧?」


我跟賽庫巴斯嘲諷地相視一笑,之間的默契簡直可稱作姦夫淫婦。


「不過,這又產生出新的問題了。」賽庫巴斯指了指遠處的深坑的方位:「如果希望女神的目的是讓你們這些與賽特羅有關的人通通去死,好去激化他變得更強的話,你跟阿強與巴爾交手的時候,她又怎沒來干預呢?」


「這個嘛,我只是猜測而已。」我老實地說:「不過,我覺得,希望女神所能干涉的範圍應該是有限制的…不然她光是靠著讓人一半的大便永遠拉不出來,就能折磨死所有反抗她意圖的人。」


「原來如此,她只能介入主角附近一定範圍內的機率是吧?」


「是阿,主角…或許稱他們為希望女神的候選者比較正確。總之,希望女神操控的手法,一定與她的候選者們有關是確定的。至於一段時間內干擾的次數是否有著極限,又或者距離的判定究竟是如何,有那個命再去試吧。」


「姆咕。」賽庫巴斯的杏眼卻瞇了起來:「可是這樣的話,你們在結界邊際準備逃離的時候,不是沒有任何候選者在場嗎?」她鼓起了小嘴:「你不會跟我說,阿強其實也是候選者吧?」


「當然不是。」我搖搖頭:「那天在場的候選者,甚至還沒有出生。」


「小花的孩子!」賽庫巴斯立即蹦跳了起來:「真龍之子!」


「是阿,但這也產生了一個難解的問題,真龍之子是被希望女神犧牲了作為棄子嗎?還是她有留了個後手做應對?」我撇了撇嘴:「可惜的是,我的拷問人選在巴爾一出現的瞬間就變肉醬了,然後我又沒有時間從巴爾那套出更多話,不然還有機會了解一點內幕的。現在的資訊量實在太少了,整個小米村成粥事件,我們到頭來連敵人的目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嗯……你推理看看?」賽庫巴斯不甘地嘟起小嘴。


「推個頭啦!」我很想敲敲賽庫巴斯的頭,可惜沒有力氣:「就說沒情報!」


「哎呀試試看嘛,反正也不吃虧。」


「思考也是要費力的好嗎?」


「人家都穿護士服給你看了……」


「……首先,跟巴爾聯手的,應該是另外兩位魔王沒錯了。」


「嗯嗯。」賽庫巴斯可愛地點著頭,賣萌有罪。


「畢竟如果是其他惡魔領主,那巴爾提到他們不會是那個態度,應該會是奴役他們的關係,也不用自己降生直接來到這裡。」我思考著說:「而且,這三個魔王的目的,很有可能都不一樣。」


「巴爾的目的是血祭這很明顯,阿芙蘿蒂和路西法的目的則是在一開始就達到了,或是不必去管都能完成,所以才能夠開後不理只留巴爾煩惱如何善後。」


「路西法……情報量為零,書上說他是一位狡猾恐怖的殺人藝術家,但既然都狡猾恐怖了這情報是絕對不能信的。至於阿芙蘿蒂,我也不知道,應該說,我是不是不知道比較好呢?」我看著賽庫巴斯的尾巴不自在地抖著,挑起了信任的眉毛。


「好……好像是這樣呢,知道的話好像會被追殺到死的樣子呢。」


妳這演技也太差了吧!


「接下來是那五位大法師,雖說是非常標準的我要大人的賞識之壞蛋模板,但能夠搞出如此互相配合的魔法配置,這計畫絕對不是在短期間成形的。至於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拷問量不足。」


「真是可惜呢。」


「然後……是謎團最多的希望女神。其實比起我們這些劣質燃料,賽米身旁的女伴可燃率應該更高,是做不到還是將她們也視為賽米戰力的一部分了呢……我不知道。這場入侵是由希望女神主動操控發起的還是只是搭了個順風車呢……我不知道。以及剛才就提過的,真龍之子的命運。」


「總結起來,這次的小米村成粥事件,大概是這樣吧。」我喘了幾口氣,身體還沒康復的我光是說話就有點累:「惡魔領主們需要一場像樣的入侵,異教徒們需要一個機會來表現自己,希望女神需要一些燃料來讓賽米成長,而如果小花的孩子還活著,那這未來的候選者則需要一個整村滅亡的完美主角開局。」


所有的緣分都匯聚在了一起。


但那是…命運,我的孩子。


「露出了很不甘的表情呢。」


「閉嘴啦。」


「不過嘛。」惡魔壞壞地笑著對我說:「狄離特,你是知道想辦法把小花和孩子當場殺了也是一種能讓希望女神能力解除的方法吧?」


「我又不是瘋子。」我只是吐了吐舌頭。


聊了這麼久,我終於走到了地上的一張大布面前,人形的樣貌雖然被遮擋著,但還是能看出屍體的身材鍛練有成。我吃力地坐了下來,用拐杖輕輕地將整塊大布推開。


「哇,你這傷痕也太多,太拚了吧老兄?」我靜靜地說,看著阿強那遍體麟傷的壯碩身軀,還有不少肢體是用針線縫上去的,賽庫巴斯的技術不錯,縫合的痕跡看上去並沒有很雜亂,是一具英俊的屍體。


我在想什麼阿,唉。


「你啊,真是個神經病,明明如果只有自己要逃跑根本不是問題,最後卻把自己的命都拚了上去。」我看著阿強只剩一半的臉頰,他最後是哭是笑還是恐懼根本看不出來:「就算要拼命,也在我醒著時做啊,這樣落櫻神劍最後有沒有贏誰知道阿,如果真的是你把巴爾打回魔界的,那可以吹一整個世紀欸。」


我怨恨地說,可惜的是阿強卻沒有回應我。


「這下可好啦,落櫻神劍直接失傳。」我翻了翻白眼,坐到了他身旁:「唯一還有點樣子的,大概是在賽米那邊吧,可是他又加入太多自己的東西,已經變得四不像了,好麻煩阿。」


我無奈地深吐了一口氣。


「算了,你就安心躺好,交給我這個還活著的人吧,落櫻神劍的歷史、你與櫻姐的人生,我是不會讓大家忘記的。」我苦著臉說,卻看到身旁的賽庫巴斯用著一副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的一面的表情看著我。


「怎樣,沒看過跟死人說話是不是啦?」我惱怒地說。


「呀,沒啦沒啦,我只是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補充一點東西。」賽庫巴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為甚麼你躺在那邊如此長時間都沒事嗎?」


賽庫巴斯簡直藏不住自己的愉悅。


「因為有一具即使殘破不堪,依舊佇劍而立的屍體將所有生物都嚇跑了喔。」賽庫巴斯嘻嘻地笑了出來:「就連我一開始都嚇到魔法都差點噴了出去呢,那殘留的劍勢還真的不是蓋的呢。」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接著瘋狂的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阿!阿強!居然真的贏了!」我毫不留情地往阿強的肚子上揍了一拳:「如果櫻姐那次也跟我猜的一樣,這應該是第二次了吧?落櫻神劍簡直是專門與命運對幹的劍法阿!哈哈哈哈!可惡,你到底藏了什麼招,也教教我啊混蛋!」


我雖然這麼說,卻隱隱約約知道了些甚麼。


阿強與櫻姐的死狀都如此悽慘,或許並不是偶然。


還有,賽特羅當初最後浴血奮戰時的劍技。


有些劍招,是當使用者不顧性命時才能發揮出完整實力的。


當生命開始凋零時,落櫻神劍才會真正的開始綻放。


若劍鋒狂,則血櫻流。


我還真是歪打正著取對了呢。


「欸?狄離特?你也還活著?」


當我沉浸於打臉希望女神的愉悅時(雖然實際做到這點的是阿強),街角處卻突然出現了一夥人。站在最前方的是只剩下一眼一手,帶著眼罩的小烈,在他旁邊的則是除了精神有些疲憊沒甚麼大礙的安德勒醫生。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正抱著嬰兒的小花。


我與身旁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貓對視了一眼。


看來,希望女神並沒有放棄任何一位她的候選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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