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雨宫和十条因为数学崩溃的第二天，更令他们崩溃的阿尔伯特的世界讲座到来了，如果说昨天只是让他们垂头丧气的话，那么今天他们都已经燃烧为了灰白色，甚至都能看到灵魂从嘴里飘了出来。

「一辉啊…我死了的话…记得…销毁我的硬盘…嘎啊…（很逼真的死亡音效）」

「勇一——！！！！！！！」

旁边的十条正在和星崎上演令人会心一笑的小剧场，河野拿着自己记好的笔记走到阿尔伯特身边：

「阿尔伯特先生，这个地方…」

「啊，这里啊…」

阿尔伯特细心的为河野讲述着，虽然由于带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身上透露出一股大哥指导妹妹的氛围，显得温柔而亲近，我坐在旁边微笑的注视着这一切。

如果是曾经的我看到阿尔伯特这副模样，大概会惊掉下巴吧。

暗鸦骑士团，虽然冠名为骑士团，但其职责范围更接近于地球上的情报部门和特务机关，除了搜集国内外的情报外，更重要的任务是处理罪证确凿却又不好收拾的一些犯罪分子或是反动势力。而在当年的暗鸦骑士团内，阿尔伯特都算的上是手段最残暴，行事最偏激的一类人，被人称为「暗鸦刽子手」。

虽然阿尔伯特的出发点是一切为了国家，但由于他的行事风格偏激疯狂，对于处决对象不仅毫不留情，并且手法极其凶恶可怖，哪怕是同为暗鸦骑士团的队友都会为之恐惧。这自然激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其中也包括勇者小队的其中一员——天使黛丽艾尔。

当时的黛丽艾尔刚刚离开神界不久，对于人世间的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基本上处于白纸一张的状态，对于在神界一直接受「慈悲」「仁爱」教育的黛丽艾尔，阿尔伯特的行为甚至可以称之为邪恶，于是极其不满的她对阿尔伯特提出了抗议。

黛丽艾尔认为，虽然这些人犯了错，但是不应该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将他们处死，应该温和的教导他们，让他们改邪归正，神会给予这些人机会的。对于这种幼稚言论，阿尔伯特认真的听完了后，平静的向她提出了疑问。

所有这些人犯下的罪孽，都不是一天做下的，都是经年累月的积累造成的。他们有无数次神提供的机会，有无数次收手的机会，有无数次改邪归正的机会。然而他们收手了吗？他们改邪归正了吗？而且如果你说这些人被处死很可怜，那么那些被他们残忍对待的受害者呢？难道受害者们不可怜吗？如果说神会制裁这些恶人，那为何在他们犯下罪过时，没有神来帮助受害者？

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幼小的天使（当时黛丽艾尔的年纪只相当于人类的十岁）来说实在时过于残酷了，小小的天使被这些问题问的哑口无言，阿尔伯特接着说到：

当公正的正义无法制裁罪恶时，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偏激的正义，因为哪怕是最偏激的正义，它都好过邪恶。

作为尚且年幼的天使，黛丽艾尔无法理解阿尔伯特的动机，所以日后她还是经常与阿尔伯特发生冲突，而倔强又骄傲的阿尔伯特也无意再次向黛丽艾尔说明自己的理由。在整个十年间，黛丽艾尔和阿尔伯特都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样子，阿尔伯特也一直都是「暗鸦刽子手」的模样，偏激而残暴。 

时间拉回现在，很难想象那个阿尔伯特居然可以露出如此平和的一面，这十年是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是当上了领导者使他的性格变得圆滑了呢？

不过除了这个，我也很好奇阿尔伯特脸上的面具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阿尔伯特应该是没有戴面具的习惯的——因为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特务，面具固然可以掩盖身份，但戴着面具也会显得十分显眼，理论上他们是不会戴面具的。这十年间，在阿尔伯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

…

「佐佐木老师，您现在要去图书馆吗？」

在吃过晚饭后，我正琢磨要不要去图书馆看会书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我回过头去，叫住我的是我的两个学生——泽渡和雨宫。

「是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啊…那个啊」

泽渡挠了挠了头，看向了一边的雨宫。

「是龙也啦…这家伙有一部分数学知识怎么都学不会…所以去图书馆教教这家伙」

「嘛…那咱们一起去图书馆吧」

于是乎，我们就移动到了图书馆，泽渡开始给雨宫上课，我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这一切，或是时不时帮助一下泽渡教学。

虽然雨宫和十条的成绩都很不好，但他们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十条是学习不上心，只想玩游戏，而雨宫大概是天赋都点在了活动身体上，所以完全不擅长学习。而现在，雨宫正在和数学题做着斗争。

「椭圆…椭圆…椭圆是什么来着？」

「到两个焦点的距离之和…」

「啊，对对对，是这样的…距离之和…距离之和，然后是怎么回事来着？」

「……」

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对着题目一脸迷茫的雨宫和对着雨宫一脸无奈的泽渡。好在泽渡不像某个会因为别人做错数学题就给人家一叉子的暴躁老哥，虽然满脸无奈，但泽渡还是耐心的向雨宫解释着。

我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逐渐和往昔重叠，恍惚间憨厚的红发龙人与冷淡的金发精灵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卡奥斯…都说了魔法不是这么发动的…怎么就教不会你呢…」

「明明是琴恩你教的太差了…「咚」是什么啦…「哗啦」又是什么啦…」

「所·以·说，就是「咚」的一下汇聚魔力！然后「哗啦」一下发动！很简单的！」

「听不懂啦!正佑啊，救救我嘞！」

「啊哈哈…」

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雨宫和泽渡，一个有些迟钝但很是淳朴，一个有些冷淡但很会照顾人，简直和当年的他们一模一样。

龙人卡奥斯，出身于龙人族的聚居地「龙人之里」，原本的名字是卡里希姆·贝鲁姆·温格·巴西利克斯，是龙人部族中的赤龙一族。龙人们从不使用魔法，他们认为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强的武器。

龙人族同时也是很奇怪的种族，十分尚武却又十分封闭，他们要求族中的每个孩子都要接受战斗训练，却又不准他们离开龙人之里——一旦离开将会被视作叛徒，连名字都会被剥夺。

而卡奥斯就是这样，卡奥斯讨厌无休无止的战斗训练，他最喜欢的事情是做饭；并且卡奥斯也十分讨厌龙人族封闭的性格，所以他最后选择离开龙人之里。在离开时卡奥斯被多方阻拦，因为他一直被认为是龙人族百年来最优秀的战士，当时龙人族的族长甚至想通过将女儿嫁给他以此挽留。

然而卡奥斯对这些嗤之以鼻，他对着当时的族长说「当世界的危机来临，龙人族就呆在一边，做缩头乌龟吧」，气的族长决定使用暴力手段将卡奥斯留下，结果卡奥斯大闹一番后成功离开，也许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大闹，在名字被剥夺后，他将名字改为「卡奥斯」（混乱）。

卡奥斯在离开龙人之里后四处旅行，遇上了精灵琴恩，后来他们二人一起加入了勇者小队，与「异端之神」作战。

精灵琴恩，全名是琴恩·艾尔弗·佛斯特·尤克特拉希尔，他是精灵族的王族，至于为什么精灵王族会出来旅行，琴恩从未告诉过我们，只有卡奥斯知道一点，然而卡奥斯守口如瓶，也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起过一字。

琴恩性格有些冷淡，但十分会照顾人，并且喜爱艺术，如果光是和琴恩简单交谈，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琴恩是完美的男性——家世，长相，兴趣爱好，各项才能都无可挑剔。

然而只有我们知道，琴恩是个超级闷骚，除了艺术以外，琴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搭讪女性——虽然在黛丽艾尔的监视下，十年内琴恩没有成功过一次，但这家伙依旧乐此不疲。关键是琴恩搭讪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完全搞不懂他到底为什么去搭讪，对于这点，琴恩骄傲的自称「人与人的交流会为我带来灵感」。搞得我们都怀疑是不是琴恩在家乡到处搭讪，结果惹怒了家乡的精灵们，最后大家把他赶了出去。

沉浸在回忆中，我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二人——雨宫不会像卡奥斯一样大闹，泽渡当然也不会去四处搭讪，但他们的氛围确确实实的让我将他们与卡奥斯和琴恩重叠。

…总感觉最近记忆恢复后我一直在怀念和感伤，是这失去的十年让我变得多愁善感了吗？

还是说看到物是人非的曾经令我的内心泛起了波澜呢？

不过这样的时间弥足珍贵，就让我软弱一下吧——我向着天空举起不存在的酒杯，对着往昔的幻影诉说着虚假的醉意。

………

……

…

「那么，说一下你们最近的结论吧」

在皇宫地下的绝密房间中，阿尔扎诺王国权力中枢的五人又一次汇聚，奇怪的是这次克蕾西亚公主并不在。国王——法尔科陛下交叉双手，向着路易斯，阿尔伯特和杰诺询问。

「是，正佑先生的魔力流动没有异常——完全和曾经的勇者一模一样」

「根据特务们的汇报，正佑阁下没有任何可疑的行为和言语」

「我这边也是，除了正佑第一次训练那天将一个年轻的骑士打败后，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

法尔科陛下皱起了眉头，这时国王身边的宰相——拉曼洛夫向着国王提问：

「国王陛下，恕老夫冒昧，这次您为何没有让克蕾西亚公主出席呢？」

「…克蕾西亚还是太年轻了，容易受到感情的左右」

「…老夫了解了」

国王与宰相的对话告一段落，法尔科陛下重新面向了杰诺三人，继续问道：

「一点都没有吗？正佑的行为就没有任何值得汇报的吗？正佑周围的人呢？」

「…硬要说的话，有一个」

阿尔伯特思忖了片刻后才说道。

「在正佑昏迷苏醒的这几天内，皇家教堂的地下——放置勇者皆川莲身体的「圣所」中的特务传来过一次异常报告」

「异常报告！？莫非你觉得这种事情不用汇报吗！？」

眼看着国王有些发怒，阿尔伯特赶忙解释：

「虽然是异常报告，但其实就是莲阁下的眼睛睁开过一次，但很快又闭上了。这种情况一般是莲阁下短暂恢复意识的现象，在过去的十年间也有过几次，所以在下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报告——毕竟这件事可能是巧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两件事相关」

「嗯……」

法尔科陛下捋着胡须从喉咙中发出了思索的声音。

「…路易斯，你那边的魔法阵绘制如何？」

「是，魔法阵已经基本完成了，最快两天后就可以投入使用」

「陛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原本坐在一边一言不发抱住双臂的杰诺突然说话了。

「但问无妨」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佐佐木正佑就是当年的勇者，陛下您…会对他做什么呢？」

随着杰诺的提问，法尔科陛下脸上名为「国王」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对着尚未确认的事情提出疑问，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杰诺」

「陛下」

杰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正佑他…是勇者」

「……」

「他曾经对我说过：「无论是拯救还是杀戮，这都是我的选择，是我自顾自的承担起责任，也是我自顾自的迈向毁灭，没有人需要为其负责」」

杰诺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就像是他的好友，曾为勇者的那个少年还在他的身旁一样。

「无论陛下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指责陛下，更不会怨恨陛下——因为他是勇者，是一个自顾自承担起拯救世界这个任务的勇者，是一个自顾自将他人生命背负的勇者」

「……」

听到杰诺的话语，法尔科陛下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朕啊，既希望那孩子是正佑，也希望那孩子不是正佑」

不知道过了多久，法尔科陛下终于开了口。

「…朕希望那孩子不要再被他人的生命所束缚，朕希望那孩子可以…」

法尔科国王抬起了头，苍老的眼眸透过了往日：

「…获得幸福」

国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伴随着忧愁将浊气吐出。

法尔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回忆。

召唤时正佑与自己针锋相对，自己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训练时和骑士们喝酒喝到东倒西歪去搭讪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第一次那么无语。

被怪人抓走，满口脏话遍体鳞伤的回来，自己还是第一次那么震惊；害羞的向自己报告和青梅竹马成为了恋人，自己还是第一次那么想要献上祝福。

原本以为自己作为国王，这世间的大部分事情都已见怪不怪——然而这名来自异世界的勇者却为自己带来了那么多的第一次。渐渐的，自己已经无法将他视作简单的兵器，自己已经无法将他视作单纯的「异世界的勇者」。

正佑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己见到了他的快乐，他的喜悦，他的迷茫，他的痛苦，他的绝望。自己亲眼见到了一个普通的少年经历背叛，绝望，失败，疯狂，恐惧，在雨夜中放声痛哭，在黑暗里撕心裂肺，最终坚定了作为勇者的意志，成为了被所有人认可的英雄。

是啊，他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自己产生了迷茫——为了这个世界将无关的人卷进来真的是正确的吗？让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孩子去战场上浴血奋战真的是正确的吗？

在一切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向他道歉，自己一定要向他道谢。

然而，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正佑死去了。

他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死在了胜利的前一刻。他至死都是勇者，为了同伴，为了朋友，为了这个世界——他就这样死去了。没有遗言，没有怨恨，甚至都没有遗体，什么都没有留下，宛如灰烬一样的，散去了。

在正佑的坟墓前，自己第一次——失声痛哭。

无论是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想要实现的梦想，想要完成的愿望——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死亡沉入了冰冷的坟墓中。

然而自己仍旧要在这条荆棘之路上前行，伴随着「异端之神王」的逐渐苏醒，自己还是下达了召唤勇者的决定，自己在内心中对着自己，许下了诺言。

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任何勇者死去了。

他们完完整整的来到这个世界，就应该完完整整的回到原来的世界。

「杰诺…说吧，你不可能会莫名奇妙的问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你…知道了什么？掌握了什么？」

「谨遵旨意，陛下」

杰诺清了清嗓子，对着室内的所有人宣告了自己掌握的证据，当杰诺说完后，房间内鸦雀无声。

「这时真的吗，杰诺？」

「千真万确」

杰诺笃定的回答了阿尔伯特的提问。

试炼的时刻即将到来。

PS：我讨厌加班。

       尤其加班费还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