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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零点的城市街道开始变地有点寒冷，稀薄的星光却明亮了许多。

街道上走着两个人。

走在右侧靠前一点，时不时会望向天空的人是莲子。她身旁位置，偶尔微微侧头看着她的，是名为赫恩的少女。

赫恩觉得自己一向是个诚实的人。然而就在刚刚，她向身旁这个人撒了谎。

「对不起，我迷路了。」

用这样的话掩饰了自己被对方发现时的慌张。

是否有被察觉呢?连赫恩自己说完都觉得这个谎言太过明显了点，让自己简直像个笨蛋一样。莲子却仅仅是在一言不发地望着她半天后，说出了可以送她回去这样的话。

从那凝视自己的双眼中，赫恩看出自己并没有被当成陌生人。然而并肩行走后，双方仍旧只是长久的沉默。

是否该自己先开口?

赫恩有些紧张地偷瞄旁边的莲子，却并不能读懂她此刻到底是什么想法。

要说些什么好呢?会被觉得烦么?开口问课程的事情?或者选择的论题的事情?也曾目睹同样超自然场景的事情?

脑内的一堆问题让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却是沉默了半天的莲子先开口。她摸着自己的帽檐，像在考虑用什么话题开场一般。

「什、什么?」

「走了半天才问不太好...不过，你住处的地址是?」

差点就暴漏了自己根本没在迷路的事情嘛，赫恩又想捂脸骂自己笨蛋了。

迅速报出了自己的住处地址。

「还好，现在的方向没有错。」对着她露出了好像在思考什么的微笑神情后，莲子准备继续前行。

不过。

「先等一...」

「嗯? 」

「虽然现在再自我介绍好像有点奇怪... 我叫玛艾露贝莉.赫恩，相对性精神学科的学生。」赫恩努力让语气和平常一样。

「宇佐见莲子，超统一物理学。」莲子单手轻触着帽檐，向她微微颔首。

Usami Renko,赫恩在心中默默念着。虽然在之前就听别人讲过她的名字了，然而让莲子自己发音出来还是感觉很有意思。特别是Usami这个姓氏念起来相当可爱的感觉。

赫恩看着旁边这个一身黑色、目前为止很少露出表情的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

彼此告知名字开始，两人渐渐聊了起来。

从日常话题到学科知识，赫恩在对话中慢慢理解着莲子「文静的优等生」和「不良」这两个极端标签外的性格。

无论是灵活的思维，还是谈论感兴趣话题时闪闪发亮的双眼，都让她觉得这个人分外有趣。

虽然仍旧没有想好如何向莲子问出最想问的那个话题，或许暂时绕开这个问题，等熟悉一些再问比较好?

赫恩边思考着这点，因为夜晚的寒冷 而稍稍往右靠近了莲子一些。

风似乎变得更大了一点，从建筑间穿过，发出空谷回响一般的声音。

走在旁边的莲子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奇怪了...」

「怎么?」

疑惑着为什么莲子停下来，赫恩刚下意识地抬头问出这句话，却反应过来了周围的违和感。

夜晚的城市虽然安静，但是不至于安静到风声的回响都如此明显。而且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没有见到了，两人的周围静地有些诡异。

渐渐有分辨不出是人声还是器乐声的飘渺旋律传来。转瞬，眼前的路灯由远及近依次灭掉，突然的黑暗让脑中出现了眩晕的感觉，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街道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了。

原本间隔不远就能看到的路灯早已消失。借着星光，在视线所能及的模糊昏暗中，能够看到远处高耸着像是城墙的轮廓，街道的两侧也是现今不会出现的古老建筑。空气变地有点潮湿，能够嗅到混合着松香的木头气味。

两人所位于的，赫然是古时的京都街道。

过去在课堂看过的全息影像里演示的场景，现在切实地展现在她们面前。

「呜哇!」耳边传来莲子小声的惊呼。

怎么...怎么会突然改变?赫恩表面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难道是之前精神太过不集中而踏入了结界的裂缝么?

不过……

「宇佐见同学，你觉得现在眼前的是什么?」赫恩小心地试探着对方的反应。

「很少见的古老街道，唔…」莲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仔细环视了周围，「没记错的话，这些建筑和书本上所讲过的平安时代建筑风格有点类似。」

「嗯，准确地来说是平安时代中期风格。」不知为何，自己就是如此清楚。

「平安时代中期的京都吗...赫恩同学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么?」

伴随着提问的是相当认真的视线，好像认定她知道所有答案一般。

...该如何告诉她呢。

……

从有记忆开始，赫恩就经常能在一些特定的场所看到大小不一的裂痕毫无凭依地出现在空中。

就像是空间里开了一道口子一般。

大多时候裂痕都很小，少数时候会有空间缺口一样大的存在。曾经她也尝试过走进去，那时看到的，是与日常迥异的风景。拜其所赐，她知道了很多其他人从未了解的知识。

这次看起来也是在不经意间踏入了结界的缺口了。

如果是自己一人，只要坐下来等待，思绪漂游时就会不知不觉回到现实。少有的几次经历中，她都是这么做的。然而，两个人的场景会如何呢?

又该如何告诉对方这一切呢?

「赫恩同学，快过来看!」莲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明明之前问话时还是一副希望她讲出答案的样子，看到她的犹豫后却没有继续追问。莲子的这份体贴让她很安心，然而也更加不能确定对方真实的想法了。

此时的莲子现在正一边触碰着建筑的外侧墙壁一边向她示意:「这里墙壁的材质和手的触感一致，看来不是全息影像。」

明明是突然进入这样莫名其妙的地方，她的表情却看起来好像…相当开心?

「直接利用电子设备对精神进行控制的可能…」她还在做着进一步的探索。

「做不到的。」看着对方小学生远足一般兴奋的神情，赫恩叹了口气，觉得之前思考太多的自己简直是在自寻烦恼。

「不直接接触而控制精神层面的技术，们然只能维持在实验室环境下，而且最多持续10秒。」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根本不会这么直接指出问题。

莲子似乎也有点惊讶，但是没有更多询问就立刻采纳了这种说法:「到达这个地方已经远超10秒了，看来又可以排除这点了。」

果然，这个人很让人安心啊。

「宇佐见同学有读过结界相关的资料么?」

赫恩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讲出来。

即使现在不说，莲子也绝对会继续调查下去吧。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如此。而且，她选的那个课题……

「读倒是读过，好像说是一种针对特定地点的心理现象?」莲子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此时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后又补充到:「虽然资料中只是定义了一些名词，解释啊、针对性的对比实验这些完全没有。所以不是很能理解。」

啊，这也难怪。赫恩想着。

那些资料只是以维持「世界上全部现象都是已知了的」这样的目的而存在的，换句话来说，如果出现一个不能解释的现象，要么让它变得不存在，要么通过对它无中生有地定义出一个名词，让大家以为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其实根本一无所知。

仅仅是这个世界为了掩盖无知的手段。

「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结界内哟。」 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诶!」莲子好像很吃惊。

这种惊讶，大概相当于你经常听说到一个以为是在遥远地球另一侧的人的姓名。然而某天新结交了一个朋友后，他说出的姓名就是你认为绝对会永远和你无关的那个。

「所谓结界，就是现在这样的现象。因为各种原因，我以前也曾经不小心来到这种地方。不过安心，不到处走的话只要等待一段时间就能回去了。」

赫恩又顿了顿。

「虽然我能提供的也只是一些名词和现象的对应说明，对于结界的构成或是原理机制并没有懂得更多…」她正准备说下去，却看到莲子的目光突然越过她看着远处。

「唔，这里是结界的话....那些是什么? 」莲子露出了相当困惑的神情。

赫恩的听到自己的身后开始传来隆隆的沉闷声音。

转头过去，看到的是远处黑暗中带着幽绿火光朝她们冲来的牛车。

看清那是什么时，赫恩的双眼瞬间睁大了。

「哇! ...」还没等她说出跑这个字，察觉到事态的莲子一下抓过了她的左手，全速往前方逃跑。

明明自己以前少有的几次经历中，从来没在结界里见过会移动的东西。这次这个是什么啊!

「原来赫恩同学也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莲子在奔跑的途中，依旧有余力调侃她。

好吧，自己确实大意了。只是有过几次遇到这种场景的经验，就下意识判定所有的情况都是一样的。太丢脸了。

但是这是完全没遇到过的新场景……

赫恩此时还没注意到，自己同莲子一样，对于这样从没见过的场景，心中涌现的感情比起恐慌，更多的是兴奋。

……

两人在背后忽远忽近的声音追赶下，从宽敞的大街跑进了狭窄的小路。

奔跑中，很多在莲子看来是墙壁或者死路的地方，赫恩都能一眼看到上面结界的空隙，从而在几次差点被堵在死路时逃出去。

而让赫恩略微有些诧异的，是每次她指出哪里可以穿过时，无论面前是墙壁还是河流，莲子都只是哦了一声后就毫无迟疑地走过去。甚至都不会问出「为什么你会知道」或者「你确定吗」这样让她现在不清楚该不该说出答案的问题。

这个人完全相信着自己。即使自己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

然而即使有着这样的便利，两人每跑到一处新的地方，又会遇到更多奇怪的东西。不但没有甩掉一开始的牛车，身后追赶着的奇怪东西反而越来越多了。

发着绿光的牛车、没有头的武士、身着白衣的长发女人、高达数丈的白骨....奔跑追赶的声音仿佛急速连击的太鼓。

喂喂，这难道是百鬼夜行吗！？真是盛大的欢迎仪式。

飞舞的灯笼、 跳跃的草人、空中张牙舞爪的黑影...然后连带着厨具农具也开始像有了灵知一样开始追赶着她们。

照这个数量增加下去，早晚会被抓住。

「等等! !赫恩同学!」

「怎么了?」被莲子握住的左手手腕上传来突然的力度让赫恩从思考中惊醒。

「这条路刚刚来过一次了，我记得这个院墙的样子。」莲子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右边那个有点颓败的院墙。

奇怪了，明明没有连续向相同方向拐弯，穿越结界的缝隙时应该也没有走相同的路，不可能会转回同样的场地啊，难道！

「空间在不停变动?」

莲子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这下好像变得麻烦起来了。」

不要用「这好像更有趣了」的愉快表情说出这句话啊!

嘛，算了。

经过刚刚这一路的逃跑， 赫恩已经充分理解了眼前这位是个完全没有生存危机感的玩乐主义者。

然而最可怕的大概是，自己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竟然会觉得现在这样被莲子拉住手到处逃跑的场景非常有趣。

啊，我已经没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