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又或不去做

議會能接受的魅魔不少,而這些日子,克洛弗都在議會、內閣和各大媒體間奔波流轉。對於剛剛上任不久的她,那麼快就顯現出一些能說出口的成效簡直是天賜良機。顯出了自已的獨特之處,她總算是暫時擺脫了被當成棄子的風險。


那,她總算能繼績自已的初心了。把頭髮和瞳孔換了個顏色,把聲線稍微壓低一點。一身華衣正裝也被換成髒兮兮的單調布料,在路上抹了點煤灰,她以淺淺的一層黑霧來遮掩於人類來說過於完美的顏面。


魅魔們從來不擔心自已無法變成自已需要的樣子,她們需要擔心的是自已到底明不明白偽裝會為她們的存在帶來什麼象徵。戴上一頂小小的貝雷帽,揹上一個斜揹袋。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在野的時侯她總是在抨擊身居高位的;當現在她就是那日理萬機的,她覺得自已更應該從平凡人們的眼睛去看這個城市。


「嗨克洛弗,好久不見。」

「嗨嗨~」


她的第一站就是支持着鐵路運行的工人們⋯她似乎跟他們已經混熟了。永無止境地替列車裝水、研煤、和不斷的搬運之間,一位顯得元氣可愛的身影總能在這片被煤煙籠罩的天空下帶來一抹溫暖的光輝。


在這裡的人們眼中沒有什麼大臣,只有一個不知道被誰雇來,永遠都在跑來跑去的信使。工人們喜歡她的到來⋯就因為這個女孩似乎意外地什麼都知道,又愛說他們愛聽的話,相處起來是那叫一個舒服。


「你父親的腿怎樣了?」

「斬了,醫生說骨頭還是肌肉什麼的腐爛得太嚴重了。不截肢就得涼。」


倚着柄鏟子,那滿身都是煙味和煤灰的工人脫下手套,一臉稀鬆平常地說。


「老天⋯」

「現在好像還術後感染還是什麼的,靠着魅魔們的黑魔法吊命⋯那可不便宜,所以我說我把房子賣掉吧。那知道我老婆一聽就跟我說直接別搶救了,結果我倆狠狠地吵了一架。」


沒有醫療保險,也沒有相關政策減免公民使用醫療設施的成本。糟糕的醫療體系有時不在於有沒有辦法治病,而在於本應一視同仁的醫療上,由社會經濟地位造成的不公太大。


「我們應該讓政府掏錢幫助像是你這樣的人!」


克洛弗說。


「比起那些在議會動動嘴皮子的議員,你們明明更需要醫療補貼!」


但所有人都沒有提起像這位工人一樣的人,為什麼他們就吃不上衛生部預算增加的紅利?


「是的,克洛弗。但法律是議員們制定的。而奇怪的是每個上台前說會為我們奮戰的,坐上他們的席位後就忘得乾乾淨淨了。」


克洛弗感到了羞恥⋯苦的已經是人民了,為什麼就不能跟他們同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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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麗!奧布麗!我需要你!」


洗了把臉,重新穿上她那輕飄飄的漂亮裙子。坐在辦公室裡的她,總是那麼急切。


「是的,莉莉絲小姐⋯你有什麼急事嗎?」

「我有一個計劃!」


「天啊⋯為什麼你一回來就出點子?」

「抱歉?」

「我是指,樂意效勞。所以你想跟我分享什麼瘋狂⋯我是指見解獨到的點子呢?」


她的奇思妙想——最少在奧布麗看來是的,每一個背後都是如同野草一樣被圈養在魅魔們的樂園中的人們,微小卻難以實現的願望。


「我想要無條件地救治每一個患者!」

「那還真是個⋯簡陋的概念。但很多政客都會這樣說,我一會就去讓秘書寫在你的演講稿裡。」


可能是想用什麼醫者仁心之類的理由向自已臉上貼金吧,奧布麗在這樣想。


「我不光要動動嘴皮子,奧布麗。我要實行!實行!」

「但我們已經做到了,莉莉絲小姐⋯我們的醫院從來沒有拒絕過任何一位患者。」


「你只說了前半部分。」


克洛弗指出。


「後半那天價的賬單和導致一個家庭陷入負債的部分你都還沒有說呢。」

「你是指⋯你不會是在指⋯」


熟悉的預感湧上奧布麗的心頭,上次有這預感還是在上次跟她像這樣在辦公室裡對質的時侯。


「人們總是在出院的時侯才發現自已的賬單遠超自已所能負擔的⋯這跟強買強賣根本沒有分別!就算用上最強硬的手腕,我們都得跟這種行徑說再見了!」


「我要着手規管醫療市場,為所有醫院制定一個標準。讓同樣的病症最多只能收一個固定的價格!然後下調!大幅下調醫療收費,特別是那些長期病!被病魔纏身時需要的是積極的治療和包容的社會環境,而不是另一批的吸血蟲來吸光他的家底!」


克洛弗才不知道要做到這些事背後要怎樣運作⋯但她知道她得為那位日夜挖煤的工人做些什麼!


「讓我⋯讓我思考一下。」


奧布麗太熟悉這種血壓上升的感覺了⋯她跌坐在座椅上,無來由地感到了一陣暈眩。


「你是在指⋯醫護人員就活該餓死嗎?」


她震顫着的手像是在抓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在克洛弗桌上胡亂摸索,但理所當然地找不到自已的咖啡。


「當然不!我們能用政府的預算補貼醫院,我們一向都是這樣做的不是嗎?」

「是⋯不!是也不是。我們補貼醫院是因為我們達成了個君子協議,讓那些情慾學派的魅魔們把自已又或是自願者們的肉體改造得一塌胡塗後能有人安靜地收拾爛灘子。而作為回報我們用黑魔法去替他們處理醫學處理不了的病和給他們小量的外快⋯但就算退一萬步來說,醫療市場也得保持自由才能維持質素!」


你這樣做會把持續了一個世紀都沒有出現問題的微妙平衡打破!奧布麗激動地解釋着。


「我又不是要消除平衡⋯只不過是要創造一個新的而已!」

「但二十年後呢?三十年後呢?沒有人會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要是你不知道這會導致什麼,那就什麼都不要做!」


「一成不變的話我們只會緩慢地腐朽!那就是為什麼總得有像我這樣的人去做!」

「我相信,當一具慢慢老死的巨木也總比當一棵引火上身的野草要好?」

「而我稱這種想法為守舊!你難道不願承認嗎?沒有什麼能恆久不變。世界不能、失樂園不能,而我們的民族也不能!」

「我無法苟同你的⋯」


眼見她們最基本的理念將磨擦出白熱化的爭吵火花,輕柔的鈴聲在辦公室裡響起。


「啊⋯飯點到了。」


奧布麗掏出懷錶來,這避免了兩人徹底撕破臉皮的聲音原是午餐的鈴聲。


「我們晚點再談這件事吧?大臣,請原諒我,我今天有約⋯」


奧布麗每天午餐都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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