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在八岁那年,我干了一件让母亲欣喜若狂的事情。


  当时我在一片丛林中玩耍,长姐妮妲担心我的安危紧随其后,但是被矫健的我甩开了。


  后来妮妲追上我,是因为我跑得太快而将怀里的石子掉在了地上,她像是甘愿走入面包屑陷阱的童话女主角一样循着石子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童话的美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长姐妮妲的声音颤抖,泪水在可爱的琥珀里坚持着,最终还是止不住地划过妮妲的脸颊。


  她看着我怀里抱着的那只血淋淋的野猫,想要扇向我脸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等待我的答案。


  「快乐。」


  这就是八岁的我的答案。


  只要用那石子令野猫发出尖叫乃至惨叫,我的鲜血就会活性十足,它们会在我的心脏里歌唱人生的美好,赞颂我并不在意的神明。


  这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比拿到新玩具、吃好吃的东西还要更加满足,即便它是罪恶的。


  「不——」


  见两道黑影向我袭来,我本能地绷紧了全身,来应付悲愤的耳光。


  但回应我的,却是妮妲温暖的怀抱,那使得我开始厌恶自己的东西。


  「我会加倍努力的...施米尼特,我不会让任何人看不起你,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被它奴役...」


  妮妲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她的泪不止打湿了我的肩头,更是让我整个人都羞愧难当,仿佛融化的铜一般浇灌进了我不开化的灵魂。


  她希望可以利用自己的泪水烧毁我血统上的诅咒,可也许同样熔断了狂人的枷锁——母亲所期盼的,高利安的血脉觉醒。


  那天我不仅收获了妮妲的泪,还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儿子,我的好儿子。」


  我自出生以来,唯一一次听到母亲唤作我为儿子。


  因为她看见了她的挚爱,她的丈夫高利安的影子在我身上显现,我能从她的眼中看到狂热和痴迷。


  「他不会变成父亲那样的,我发誓。」


  「去你妈的,谁都别想阻碍他的脚步!」


  同时,长姐妮妲也和发了狂的齐·扬娜撕扯了起来,那是母女两人打架最惨烈的一次,最终是以妮妲的肋骨断掉三根,母亲的鼻梁骨骨折为结局。


  后来两人还以此为谈资经常提及于饭桌上,只不过我个人并不觉得有意思罢了。


  「要是我当时有这样的体格,该断三根肋骨的就是母亲了。」


  「哈,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没老到能被你打断肋骨。」


  该说她们是关系好呢,还是装作镇定,那天打架的场景着实让我难以忘怀。


  如果我当时有力量的话,让她们屈服于自己,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唉,真可悲。」


  我拿起叉子试图插进面前的馅饼,可是在叉子即将触碰到其表皮的时候,那金属尖端居然透体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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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


  「施米尼....」


  「施米尼特!」


  连续的呼唤把我从梦里赶了出来,我在察觉到声音的同时,嘴边的口水已经如同底那河般蔓延至上半身了。


  「快!快躲起来!」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这次就不止是声音,还有一股巨力将我裹挟。


  只听铛的一声,我似乎被丢进了衣柜中,黑暗的降临让我回味起刚才梦见的东西。


  「啊——一定是妮妲吧。」


  「嘘!别出声!」


  在我呢喃的瞬间,衣柜柜门被狠狠捶打了两下,看样子是十分紧急的事情。


  我顺从地向衣柜深处蠕动着身子,尽量保持着一种胎儿的睡姿,这能让我睡得更沉。


  大概过了不知道多久,柜门外似乎传来一些叫嚷声,随后便很快的沉寂下去,直到阳光透过柜门缝打在我脸上时,妮妲才打开了我的封印。


  「该起床了,懒虫。」


  不知怎地,今天的长姐妮妲显得悲伤而又庆幸,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特别是看到我像个婴儿般熟睡的时候。


  我隐隐感觉到不详,就只好赶紧穿上衣装冲了出去。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没什么事啊。」


  我深知母亲不会撒谎,她在嫁给我父亲那年发了毒誓,所以每当她撒谎的时候,都会侧过脸频繁眨眼睛。


  应该是和长姐串通好了的,我有时候对她们的羁绊感到恼火。


  「喂?刚才什么声音?难道是波拉尔领主的人吗?」


  「波拉尔领主?你怎么知道他?」


  「妮妲,母亲可没教过你用疑问回答疑问的。」


  不详的预感让我直呼长姐的名讳,即便会惹她不快,我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但是妮妲却嘟着嘴不愿意说下去,我的一再追问已经没用了,现在能够告诉我准确答案的就只有...


  「戴琳。」


  我急匆匆地追到黄金松树下,用响亮的口哨声呼唤着她。


  过了一会儿,在我焦急的呼唤下,戴琳一脸狼狈地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哟....今天来的真..早啊...」


  「你怎么浑身是伤?!」


  我连忙扶起身上有数处箭伤的戴琳,一时间慌了神。


  「抱歉....我就是个...不爱饿肚子的小人....」


  「你难道——你为什么不等我呢?」


  「我怕...再迟就拿不到了...」


  她颤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被射了好几个口子的金袋,里面的金币早已流失了大部分,只有四分之一的程度残余。


  「她人呢!」


  然而,就在我准备继续问话的时候,不远处的松树林里传来了士兵的叫喊声。


  「糟了!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我急忙抱起戴琳,用以前追野猫的速度迅速逃离黄金松树的所在地,直奔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是的,谁也不知道,就连我也是在混乱中突然想起的地方。


  几分钟后,士兵的追捕声渐消,我离那处地方也不远了。


  「戴琳,你还好吗?」


  这时我才想起查看戴琳的状况,她面容全无血色,对我的声音已经没了反应,看样子是失血过多了。


  该死,我就应该先带她回家里,恳求母亲协助的。


  但是直觉告诉我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唯一能够信任的,也许就只有自己了。


  「到底该怎么办,动动脑,施米尼特——」


  我来到一座桥下,这地方很陌生,应该已经远离了繁杂的人类聚落。


  【鲜红的枫树落叶在此地飘摇不定,始终落不到实处,而未到落日之时,却能瞥见余晖的色彩。】


  【那桥下是确信之地,同时也是止息之地,纷乱之地,鼓舞生灵之地。】


  【是时候了,如果我已下定决心。】


  「我...我在想什么?」


  大量的呓语开始从我脑海里冒出,我抱着戴琳慢慢走向那跨越长河之桥的下方。


  在那里,一颗头骨静静坐落在层层叠起的枫叶之座上。


  呓语告诉我,如果我愿意救活某一个将死之人,我就必须鼓动我的心脏,去泼洒热血。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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