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所以您知道去哪买香薰了吧？一定得上点，您这屋子本来就小，不精心打点怎么行。」

　　「是，是……」    

　　「对了，您这西装是租的还是二手店淘的？线头太多了，质感看着也次。我给您推荐两个……」

　　「是……不是。阿姨，感谢你的建议，我们该开始聊正事了吧？」

　　经历了二十分钟的赔笑，侦探绷不住，委婉地打断了中年女人无休止的建议。今早，她面带戒备地走进事务所，说是有事情要咨询；侦探看她有些紧张，便想着简单讨好一下，给人热了杯茶，浅聊了几句家常。

　　女人显然很受用，立刻对侦探友好起来。问题在于，她一开始聊便收不住嘴，针对事务所、侦探本身、门外的足浴店、隔壁菜市场、股票行情以及世界上的几乎所有事情发表了批评意见。那副理所应当，张口即来的态度让侦探想起了自己的高中老师和妈妈。

　　不过，现在话题总算回到了正规。女人说：

　　「哦，对。是关于我丈夫的。最近几个月，我说要加快还贷，他便去找了个新活。可是，那之后他总是早出晚归，周末也不消停。」

　　侦探在心里对这位丈夫表示理解。

　　「您之前有问过他情况吗？」

　　「问过，就说是在加班。我给他和他公司打了几次电话，他也确实都在。」

　　侦探有点宕机。

　　「这……那还有啥问题？」

　　「这话说的。以前我劝他，他便肯听；现在我劝他少干点活，钱是次要的，他就死也不听。肯定有人在他耳朵旁边吹妖风。而且……」

　　女人从腰包中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座饱经风雨的写字楼，看起来已经有一定年头。

　　「上周，我自己跑去他们公司官网上写的地址看了眼。那里的保安说，根本没有这么个公司。」

　　……

　　一周后，侦探做好准备，来到那栋写字楼前。一走进大厅，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显然，楼里的卫生并不好。他环视一圈，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一个保安缩在服务台后面玩手机。

　　服务台后的墙上贴着楼层指南。侦探扫了一眼，的确没有「城堤」二字出现过。

　　不过，楼层指南看起来已非常古早，难免出纰漏。他走上前，向保安问：

　　「您好，请问城堤日用药品交易和实验公司在几层？」

　　「这没有这样的公司。你找错路了吧。」

　　侦探取出一纸盖着章、附着二维码的文书。那是一份面试通知。

　　「我是来这参加面试的。地址应该没错吧？」

　　保安接过文书。确认内容无误后，他说：

　　「先坐电梯到24层，再走楼梯下去。楼梯间里有扇红色的门。从那进去就是。祝你好运。那家公司貌似很缺人，你多跟他们美言几句，铁定会把你收做正式工作人员。」

　　看来，保安只是被公司封了口。侦探道了声谢，走入电梯间，按下24层的按钮。

　　面试通知不是伪造的。他打开官网收集信息时，发现公司正好在招揽试药者的护工，便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联系了网站，填了一份简单的问卷，接着便收到了面试的邀请。

　    通过后，他只需趁着工作的间隙在楼层里溜达几圈，拍拍那位丈夫的照片，写个一两份报告，便可拿到报酬。公司的牌照齐全，且敢把招聘信息公然发布到网上，应当不存在风险。

　　可是，侦探还是有些疑虑。他四处搜罗信息，找到了几个护工的家属。所有家属都说护工参与工作后无甚不同，几乎与往常一样，有的还变得更加有魅力——但都有一处不寻常的变化。

　  他们都的头发都不再生长了。

　　电梯门开了。侦探走入楼梯间。狭小的走道溢着垃圾的臭味，随处可见扔在地上的纸巾、食物残渣，还有些空空的药盒。他找到了那扇红色门，将其推开。

　　一股更加浓重的骚味涌入侦探的鼻腔。在一楼，他本以为这是尿渍的恶臭，但现在则觉得有些不一样。

　　这更像是某种动物的气味。

　　墙上贴着指路标记，告知面试者该往哪走。侦探一边循着标记前进，一边小心观察着走道两侧的房间。大多数房间似乎都是给试药人住的病房，里面躺满了面容憔悴、带着口罩、双目紧闭的人。

　　还有一些房间的门关着，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幼童的啼哭。

　　很快，侦探便到了面试的房间。门开着，外有一排椅子，但一个人都没有。侦探凑到门边，向里看了看。

　　里面只有一个瘦瘦的短发男人坐在桌后。正是女人的丈夫。

　　他不再隐藏，走进房间。

　　「您好，我是来参加面试的。请问现在方便吗？」

　　「哦，方便。请把文书给我。」

　　男人的声音非常悦耳，带着超然的魅力。侦探一时间有点恍惚。他递上文书。男人接过文书，快速地读完。接着，他上下扫视侦探一遍，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请坐。您不抽烟，不喝酒，无慢性疾病，只是有较为严重的贫血，非常适合工作。叫您来是还想问几个社会关系方面的问题。」

　　「是。请说。」

　　「首先，您成家了吗？」

　　侦探斟酌一下，回答：

　　「没有。」

　　「那么，您仍与父母住在一起？有无正式工作？」

　　「不。我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打点杂工度日。」

　　「好的，感谢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您有没有熟识、常常交往的朋友？」

　　「没有。我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

　　男人的笑意溢出了眼睛。

　　「很久没有遇见像您这么适合的人了。我们只差最后一步要做。」

　　男人从抽屉中取出一副剪刀，递到侦探手中。

　　「请您现在就剪掉些头发，直至像我这么长。我们要将其留作样本保存。」

　　「这……有此必要吗？」

　　「当然。若不配合，我只能请您离开。」

　　侦探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将头发剪掉。男人收下头发，满意地回答：

　　「很好。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我们会再给您打来电话。」

　　「好……」

　　说到一半，侦探便脚下一软，倒在地上。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而时间已经到午夜。到这一步为止，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致。

　　周围全是和他一样剪短头发、面容却更加憔悴的人。

　　确认没有工作人员在后，侦探自床上下来。他把自己的假发扯掉，取出藏在下面的微型相机。他本想就这样悄悄走上走廊，却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个病人长相与女人的丈夫也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才是丈夫本人。

　　侦探给丈夫拍了数张照片。与此同时，走廊上传来一声清脆的、似人非人的啼哭。侦探浑身一激灵，赶忙躲回床上。过了数分钟，他才确认自己并未被发现，这才偷偷摸摸地走到病房门前，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去。

　　走廊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只有安全出口标记发出莹莹的绿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走廊上走着。他一边给抱在怀中的东西喂食，一边向侦探的方向走来。

　　侦探听见他在说话。

　　「好，好。多吃一些。这个人没有妻子，没有朋友，没有疾病，你无需担心什么。」

　　「……嗯，嗯……」

　　人影走得更近了。侦探觉得自己应该赶紧缩回病床，却又觉得只差一点便可看清怀中那东西的面容。

　　可是，那东西也同时看见了侦探。它激烈地动弹起来，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大声地啼哭。人影似乎意识到了不对，也朝侦探的病房看来。

　　但是，它只听见了一声照相机拍照的咔嚓声，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侦探一边拿着相机狂奔，一边回忆着那个小东西的模样。它浑身毛茸茸的，半张脸是一只刚出世不久的狐狸，半张脸是侦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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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些了，阿姨。总之，虽然有点荒诞，但您丈夫应该是被……是被某种狐狸给抓起来了。建议您立刻报警处理。」

　　侦探将小狐狸的照片和女人丈夫的照片都交给了顾客。女人看了几眼后，哈哈大笑。

　　「世界上没什么妖怪。你不要哄我了。」

　　「您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但我还是建议您报警。」

　　「瞎说，哪有用这种骗小孩的话报警的。事情就这样吧，我要走啦。」

　　「好吧。记得把尾款结清。」

　　女人走出了事务所，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她的态度。侦探回去继续浏览女人的购物记录。他实在非常在意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私自将顾客的购物记录拉了出来。

　　城堤公司所售的日用药品基本只有一类，一种号称可以使人脾气更加温顺、更加有魅力的保健品。这种药品并不贵，但是需要订购者提供一束目标的头发才能研制出对应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