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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前夜，学校提早放假，师生都已散去。保安一个人坐在门房中，借着橘黄色的余晖，一张一张地翻看孙女的照片。

　　照片虽泛黄发皱，女孩的笑容依旧明媚。她如过去一样，在另一个世界向爷爷欢快地挥着手，手腕上还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去年的今天，女孩自杀死了。保安反复查看了出事时的录像：那时她脚腕受了点小伤，一瘸一拐地地走在学校三层的楼道中，忽然对着空无一无的天井快速地挥起手来，最后轻轻跃了下去。

　　实际上，这不是第一起自杀了，只是之前的家长在校园里转一圈便不再申诉，使得事情最终石沉大海。此前，保安自己也没有多在意。

　　这一次，保安强烈申诉，最后让学校加高了栏杆；他想不明白孙女为何要自杀，所以读了很多心理健康的书。

　　但是，无论现在怎么选择，过去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了。女孩死了，她最喜欢的铃铛手环也在死后不知所踪。保安和儿子儿媳的关系也分崩离析。他们责怪保安没有意识到孙女受伤了，没有提前去接她，而是在保安室里听那些烂俗的小说。

　　天色渐渐暗下去，快到孙女自杀的时刻了。

　　保安将照片放回抽屉，拧好茶杯。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以后，打开听书软件，拿出钥匙，准备一边听小说，一边巡查一遍教学楼。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校门外，眼巴巴地望向自己。

　　保安认识这个小姑娘。她和孙女是同班同学，也是好友，来自家做过客。他关掉软件，出去，发现姑娘旁边竟没有家长，顿时有些生气，问：

　　「怎么了，你家长呢？没有来接吗？」

　　或许是语气太严肃，小女孩一下就变得泪眼朦胧。保安正愁着怎么处理，女孩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把作业和包丢在教室了。爸，爸爸叫我拿回来。」

　　「没事，门还没锁。你去吧。」

　　女孩啪嗒啪嗒地流下眼泪。

　　「不行，有鬼在那里……芳如，芳如就是被鬼害死的……」

　　怒火瞬间冲上保安的头脑。可是，他立刻意识到女孩不是在拿孙女跟他开玩笑。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真的恐惧着那个所谓的鬼。

　　保安挤出笑容，说：

　　「没事。你的座位在几排，几座？教室在哪？我去给你拿出来。」

　　女孩感激地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称谢，报出了教室和座位。保安打开门卫室，请女孩进去，免得中途被什么坏人盯上。正要走时，女孩忽然拉住他的衣角，说：

　　「您，您要是看见了手，千万别走近，会被抓走的！」

　　保安笑了笑，没有把女孩的话当真，就像他的孙女一样。

　　……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月亮却已升起，不知该算是白天还是夜晚，暧昧不清。

　　保安一个人走在楼道中。或许是有意无意地信了女孩的话，或许是又想起了孙女，保安忽然隐隐感到一丝不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总觉得教学楼和平常以往有些不同。

　　「六楼，六年级六班，六楼，六年级六班……」　　

　　几年来，他已经独自在楼里巡查了无数次，还遇见过翻墙而入的窃贼，但还是第一次如此不安。

　　他呸了一声，将杂念甩出脑海，加快脚步，穿过走廊，登上楼梯。

　　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一切如常，只有阳光显得更加晃眼。保安渐渐放松，在心里嘲笑自己竟变得跟小孩一样胆小。

　　走入通往第六层的楼梯间时，保安发现地上掉了张学生证。他将其捡起，想着是要把这玩意保管在门房还是放在原地。可是，打开学生证后，他的头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蓝色的证件里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孙女正在对着他微笑。

　　为什么孙女的学生证会在这里？事故发生后，警方的确没用在她的身上发现学生证，但应该只是丢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了呀？

　　为什么……为什么它还带着余温？

　　「叮铃。」

　　楼上忽地传来一阵细微的铃响。

　　保安浑身一麻。他咬住嘴唇，犹豫地看了眼通向楼下的楼梯，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向上走。

　　如果对方是人，那他就把这个顽劣的小子抓起来。如果对方不是人，那便更加好。他觉得自己了解孙女。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绝对不会害人。

　　下定决心后，保安抬头仰视六层的入口，正巧见到一只小手自楼道口处一闪而过。他抓住栏杆，快步跨上，三两步便追了上去，登上五层。但是，楼道里仍然见不到一个人影。

　　教学楼的结构并不复杂，保安也在此巡逻过很多次，知道那个藏起来的人只能躲在教室里。六层是供六年级学生使用的，包含一到八八个班。每个教室在放学后都会由班主任锁好，晚上自己也会来检查，学生应该进不去。

　　只有六年级六班除外。保安知道，那间教室的门锁有点松动，锁不严实，还没有安排修整。普通的学生也可以推门躲入。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赶紧出来，不然我就叫你家长和班主任来处理！」

　　保安一边大声警告，一边在走廊里慢慢走着，找着六年级六班的门牌。

　　一班，二班，三班……五班。

　　保安愣住了。接在五班后的那个教室位于走廊的后半段。相比其他教室，它的门牌显得格外新。上面写着三个简单的字符：「5-6」。没等他细想，教室的门便轻轻地开了，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保安本以为是风将本就不牢靠的门锁吹开了。但紧接着，一只手便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保安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手的掌纹，形状，看着手腕上的小小铃铛。他认出了这只手的主人。与此同时，那只手也向保安热情地挥动起来。

　　保安如梦初醒。他再也无法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迈开双腿，疯了似地朝那个教室狂奔过去。手似乎察觉到了保安的意图，快速地要缩回屋内，但保安的速度更胜一筹。

　　极端的激动令他紧紧抓住孙女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往教室外一拽。

　　落日的余晖消散。他听见孙女短促地惊呼了一声，但随即便发觉手里一空。那只手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仍旧成功地拽下了手上的铃铛。

　　保安看着那枚铃铛。他隐隐明白了孙女是被什么拖下楼去，死后又为何没有了铃铛。他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想到儿子那张愤怒的脸，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保安走到栏杆边缘，将铃铛用力扔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