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夜 狂热粉丝

    早上醒来时,病人发觉门外有些吵闹。响亮的脚步焦急而频繁地在走廊上穿行,时不时还传来争执和私语的声音。与此同时,一直萦绕在耳边的、那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也没有消失。


  疗养院向来平静,即使有人不幸病逝,也很少出现这种景象。


  房间内似乎也有些怪味。病人有些烦躁。他从床上坐起,拉开自己与病友之间的隔帘。


  病友和往常一样蹲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耳朵,双眼紧闭,将头深埋在膝盖里整个人一动不动。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的病服上沾满了鲜血;同时,一具被剖开的尸体正躺在他的床边。


  一道血脚印自血泊延伸出去,步入大开的病房外,不知去向了何方。


  病人站在原地,心跳剧烈加速。他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跌坐到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认识这具女尸,前两天二人还在餐厅里聊动作电影,今天对方已经毫无声息躺在地上。


  负责他的护士正巧赶到,忙走到屋内,将病人搀出房门,向着疗养院的餐厅前进。


  在走廊上,病人渐渐从刚刚的惊吓中恢复,脸上有了血色,心跳也逐渐平缓。他撇开护士的手,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房间。那道血脚印出了门后,笔直地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几个警察和护士正站在那房间前,似乎在聊关于死者的事。


  病人问:


  「怎么回事?你们给我安排的那个精神病终于杀人了吗?」


  护士慌忙摆手,说:


  「应,应该不是。警卫说当晚的监控坏了,没拍到人;不过,警察说死者的房间里并没有找到您舍友的生物痕迹。」


  「……那他身上的血自哪里来?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死者好像是被麻醉、被拖到您的房间、最后才被杀掉的。可能只是血溅到了他的身上而已。脚印……脚印我也不明白,可能是真凶做的?」


  「你们应该明白我是因为什么才进来的吧?赶紧把事情搞定,把那个疯子单独找个地方关起来。」


  护士赶紧点了点头。病人入院前是个小有名气的动作演员,在国内有相当多的簇拥,其中不乏狂热分子。某天,他和女友出门观影。电影中途,他忽然发现女伴的头掉到了怀里。


  凶手至今未找到,病人也因此事惊出了心理问题,出现了严重的幻听,因此决定先到疗养院休息一段时间。


  两人很快便到了餐厅。护士替病人安排了位置,正要离去,却被他叫住。


  「等等。我改变主意了,我仍要跟那个自闭症住一间。」


  「好的。您……您确定这样合适吗?」


  「合适。我觉得他就是那个杀人犯。我要自己找出他的破绽。」


  ……


  病人留下护士,和她共进了早餐。当天,他又和护士一起去图书室泡了一上午、一起看了两部电影。傍晚,他早早地吃完晚餐,一个人回到房间。


  两次谋杀的死者都是与他亲近的年轻女性。第一位自不必说,第二位则是他进入疗养院来结交的第一位异性朋友。现在,他又与护士交谈甚欢。


  病人觉得,凶手一定是一名极其狂热的粉丝,无疑会向已被保护好的护士下手。届时,他便会毫无悬念地落入法网。


  房间内,病友仍然在床上蹲坐着,像尊雕像,只是衣服已经干净。病人注视了他一会,回到自己的床边,拉上隔帘。


  到了安静的地方,那种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又再度响起。病人分不清这是幻听还是病友故意发出的噪音,但他明白,若自己的计划顺利,那便再不会受这声音的困扰。


  他身边的这位病友,恰恰好与他同一天入院,和他住到了同一间病房。


  这本身只是个巧合,但病友的异常不止这一处。在病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总是像这样蹲坐不动;然而,他的衣服并不会积累脏污,显然常有清洗。他也一定会去吃饭、会去排泄,会去接受疗养院的检查看护。


  但是,他从不在病人面前做这些。他一定隐瞒了什么。


  在这个时间,病人平常还在别处游荡;但今天,他只是拿出一本小说,就着晚霞读了起来。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期间,病人没有听见病友发出任何异常的响动,只听见门外的护士来来往往。


  病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了以往睡觉的时候。


  计划要开始了。病人感到一丝紧张。若病友真是杀人犯,他会不会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警察是否真能拦住这个无影无踪的杀人狂?


  他除去脑海中的杂念,关掉台灯,躺到床上,扭头看向隔帘。隔帘很厚,他看不见病友的动作,但总觉得他在后面蠢蠢欲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睡意渐渐袭上病人的头脑。他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病人感到有人在他脸上吹了一口气,带着血的味道。他顿时浑身一激灵,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那顶熟悉的天花板,但病人的恐惧并未散去,因为整个房间都如昨日一般溢着浓重的血腥味。


  病人打开台灯,从床上坐起,想要去穿鞋,却不慎踩中了一滩黏糊糊的东西。他头皮一麻,触电似地将脚从那滩血上移开,同时将视线转向这片污物。


  血自隔帘下流过来,还能感觉到温度。


  病人的心提到了最高点。他轻轻地拉开帘子。病友不再蹲坐在床上了。相反,他的身体展开一个大字,平躺在地板上,头则被单独切下来,放到了被什么人打开的床头柜上。


  病友的眼睛已经了无生气,但仍旧笔直地看向那个被拉开的抽屉。


  病人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到柜边。抽屉里是一叠照片和一个相机,照片的内容大多是病人睡觉时的私照。


  看来,他猜的没错,这个所谓的病友的确是个狂热粉丝——或是个靠狂热粉丝牟利的人。可是,到底是谁杀了他?杀了那些人?


  思考间,病人猛地察觉到一丝不对。那个总是如影随行的呼吸声消失了。


  他正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双脚印忽地出现在了病友的血泊边。病人看着血色的脚印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靠近,却看不见人的踪迹,只听见那熟悉的呼吸声逐渐响亮起来。


  最后,他感到有一双温热的、不可见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抱歉,我稍稍离开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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