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森!」
「嗯?」一声像铃铛一般清脆的叫声让简森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看,和那双淡绿色的大眼睛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 他赶紧撇开了眼,从紧闭的嘴里挤出了几个字。简森至今还是习惯不了伊卡洛丝的视线。盯得他心痒痒的,很不自在。
「带我去玩玩嘛~」伊卡洛丝抓起了简森的手,又故意抬起眼睛看向他。真挚的眼神配上冷淡的表情,那副可爱的模样顿时击破了简森的心房,全靠手上冰凉的触感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啊,现在有点忙。我还在看炉子呢。」简森拿起手中的鼓风器在伊卡洛丝的眼前晃了晃。「还有,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什么事别来工坊,很危险的。」
「人家无聊啊~梅瑞尔姐姐也去干活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里带着。而且,」伊卡洛丝转过身子,双手叉腰,摆出一幅怄气的样子。「你们也不让我自己一个人在村子里面玩。」
「肯定的啊!」这句刚刚到嘴边,结果被简森硬是压了回去。望着还有点气鼓鼓的她,简森突然想到:
「没想到现在居然能这么流畅地交流啊。」然后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生活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
简森怀里抱着少女,在树海里穿行着。
真的没问题吗。他望了望还在怀里沉睡的少女,和她的相遇实在是太……诡异了。少女在里面呆了多久?她是自洞穴建好就在里面还是后来被关进去的?她的四肢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疑问有那么多,答案却一个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跟父母解释。
「我看她昏倒在路边,就带她回来了。」
拜托,这也太扯了。但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借口了。
算了吧。简森想到。骗不过老爸他们还骗不过那帮人吗。反正他们就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
也肯定不会把这当回事的。村里多填一个壮丁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脑子里不断翻滚着这些东西,简森伴随着夕阳,慢慢悠悠地把少女抱回了家。
……
「不过,果然还是骗不过老爸老妈啊。」简森轻轻地嘟囔道。
「嗯?怎么了?」
「不,没什么。」
「那就过来帮帮我啊。这衣服好长啊。手都伸不出来。」
「哎!不是说好了吗。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把手啊腿啊藏好。」
「可是好热啊。」
「那要不要把披风给你盖上啊。」
「啊,那个就有点……」伊卡洛丝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既然这样就别抱怨了。还是说你想让别人知道你手的事情啊?」
「呜呜……」伊卡洛丝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她那扭来扭去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她在生气。
「好啦。好啦。在等一会就好。老爸回来我们去村子外边走一走好不好?」
「嗯」她立马就冷静下来了。就好像刚才都是装的一样。
简森只能苦笑了。
……
你想说「有个女孩儿浑身赤裸地昏倒在路边,身上一处上都没有,甚至一点儿灰都没沾上就让你碰见了?」瓦伦汀坐在椅子上,紧盯着面前还站着的简森说到。
简森一句话也没说。视线紧紧地钉在了地上,怎么也不肯跟瓦伦汀对上眼睛。
「哈——」瓦伦汀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行吧。总之,现在家里多了张嘴,可是一个闲人都养不起了。」瓦伦汀特地把椅子往前搬了搬,仰头盯着简森说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简森瞪圆了眼睛。他认为父亲最终还是会心软让少女住在自己家里。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下来了。而且居然一个问题都没问。
他现在只想好好感谢父亲的理解。
简森赶忙点了点头。瓦伦汀见此也就不再刁难他了。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总之,我一会儿会让简给她做套衣服的。你也是。记得好好照顾一下她。既然把她搬回来了,就别让人家死了。」
说罢,瓦伦汀就离开了。
瓦伦汀可不止让简做了一套衣服。还特地把裙摆和袖子加长了不少。生怕她把四肢暴露出来。甚至向伊森要了块一人大的鹿皮,亲手鞣了件披风出来。他跟伊卡洛丝简直比自己的儿子还亲。
至于伊卡洛丝本人到底能不能接受瓦伦汀一些过分亲昵的举动,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之,这么几个月下来,伊卡洛丝也是彻底融入进简森的家庭里了。
……
「不……不是……哈哈……就……就不……哈哈……能等……一……下我……哈哈……吗。」简森实在是受不了了。
伊卡洛丝只是停下来,歪了歪头。她并不理解为什么简森会累到这个地步。
「说实话伊卡洛丝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跟个没事人一样啊?」简森向站在伊卡洛丝旁边,背着个大包的梅瑞尔抱怨道。
「我好歹也是天天被我老爸操练的好吗?」梅瑞尔她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简森。
「而且,与其说是我体质好,不如说你体质太差了吧。亏得你还能练出那身肌肉啊。而且,『伊卡洛丝就算了』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哈…随口一说。」简森还没调整过来。「不是……等一下……什么肌肉啊?」
「没,没什么!」梅瑞尔突然拉高了声调,接着快步往前走去。
「不,不是……哈哈……等等我啊!」
简森一边想着「我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脱过衣服了」一边赶紧追赶起梅瑞尔了。
在爬过一个低矮的山包后,他们终于到了。
虽说潘奇亚村三面都被平原裹着,但是南面不远处还着一片低矮的山脉。走过去也就半天的距离吧。
与北边被树海占领的山脉不同,南面的山脉上面基本都被草丛所覆盖了。齐踝高的草丛踩起来十分的柔软,舒适。而且也没什么野兽会在这周边闲晃。潘奇亚村的村民们有闲暇时都会来这里野游。
而且不知怎么的,这里和树海相反,一棵树也见不到。这也是为什么简森他们特地选在了山的另一边野餐。
这里有着一棵十分古老的榆树。树干粗到连五个成年人都抱不住。树冠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阳光。仅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光斑。
「这样伊卡洛丝也能舒服点了吧。」简森望着榆树想到。他一直都在听梅瑞尔吹嘘这个地方。说这个地方有多么多么的好。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怎么,后悔没早点跟我来了?」还在准备野餐的梅瑞尔见简森陷入沉思, 嘲笑到。
「嗯。」
「哦,哦。」
简森没去管突然扭扭捏捏起来的梅瑞尔。只是躺下来享受起这片树荫。这段时间不是在田里风吹日晒就是在工坊里被火焰炙烤,偶尔还要被梅瑞尔拉去训练。或许这还是在伊卡洛丝来了以后头一次享受到这么宁静的时光吧。
只可惜这股宁静并未能持续多久。没过多久伊卡洛丝就有点腻了。虽说她看起来像是个十五六的成年人,活得却像个三四岁的孩子似的。
「简森,再陪我走走,就一会儿。」
「额,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吧。结果每次我都累个半死。不去,打死不去。」简森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伊卡洛丝见简森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也只好放弃了。转而想梅瑞尔求情。
「姐姐,带我去走走好不好?」
见伊卡洛丝这个样子梅瑞尔也些许犯了难。
「那个,伊卡洛丝啊,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就先歇一歇吧?你看?阿姨她还特地给我们烤了些饼呢。」
坐在简森身旁的梅瑞尔打开了背包里其中一个皮袋,里面躺着几张简特地为他们烤制的金黄色的烤饼,表面还有几处棕黄的斑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即使冷透了,似乎还能从上面闻到小麦的香气。
伊卡洛丝见此咽了咽口水,原地纠结了一会便安静下来了。
「你可真行啊。」简森感叹地说道。
「你这语气不太对啊。」
「不不不,我只是在夸奖你罢了。感觉你现在对付伊卡洛丝好熟练啊。」
「有么?」
「嗯,就跟真的姐姐一样。」
「因为我就是姐姐啊。」
接着梅瑞尔转过身去,趴在了简森的上面,紧靠着双手撑在地上不让两人有过多而身体接触。
「是吧?我的蠢弟弟。」
「是是是。」简森赶紧撇过头去,但还是让梅瑞尔看见了两颊通红的模样。
「这就害羞了呀~这可不行呦~」
「烦死了……」
……
「我进来喽~」说罢,简森便端着一碗豆羹进来了。里面还掺了不少面粉来增加分量。对于潘奇亚村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奢侈的吃食了。
而他眼前,正躺在床上的少女还是没有醒过来。已经一周了,但是她的双眼还是紧闭着。仅能通过她的微弱的鼻息来确认她还活着。
简森坐到床的一旁——这床还是特地请木匠打的一张新床。他先是把少女扶起来,然后拾起搭在碗缘的汤匙一口一口喂了起来。少女这几天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由简森打点的。
喂食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少女还是如同初次见面那时沉睡着。
见此简森也只是帮她重新盖上毯子后便离开了。但是他心里确实也有着不少忧虑。
「若是她就这么下去该怎么办啊。」
潘奇亚村虽然能够基本满足人们的温饱,但这里的生活还远远称不上是富裕。
正当简森打开门时,或许是那嘎吱嘎吱声实在是太过恼人了吧,少女像是被它吵醒了似的坐了起来。
「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啊!」简森兴高采烈地冲到了少女的身旁。
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简森。
「咦?难不成睡太久给睡傻了?」简森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失礼的想法。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简森决定先从名字来开启话题。
但是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点反应没有。
简森伸出了食指,在少女的眼前晃了晃。少女的眼睛也跟随起食指动了起来。
「意识应该是没问题啊。那又是为什么……」
「怎么还没喂完啊!」一脸不耐烦的瓦伦汀突然冲进了屋里。见到醒过来的少女吃了一惊。
「哦,已经醒过来了吗」
瓦伦汀快步走上前去,接着说道:「你好啊,小姐。我叫瓦伦汀,是这里的铁匠。这位是我的儿子简森……」
简森赶紧用手肘锤了锤瓦伦汀的腰,打断了他。
「你小子想造反了是吧?」
「不是,你看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瓦伦汀才注意到,少女只是愣愣地盯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紧接着拿简森根本就没有听过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可是少女还只是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
「帝国语也听不懂么……」瓦伦汀嘟囔道。
「……简森,你快去吧奥塔康叫过来。」
「啊?把牧师叫过来干嘛啊?」
「让你去就快点去。」
「行行行。」简森颇有些无奈地走出了屋里。
没过多久,他就带着牧师回来了。
「奥塔康,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啊?」
瓦伦汀和牧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中间似乎还出了什么争执,让一向和蔼的牧师脸上都带了些怒色。好一会儿后,牧师才面带凝重地向少女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也是用简森没有听过的语言说的。
但少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简森啊。这孩子你到底是从哪里见到的啊?王国语就算了,怎么连通用语都不会说啊?」
「帝国语也是。」瓦伦汀补充道。
「就是路边捡的啊。」
「……你要不想说我们也不会强求。只是,你自己心里可一定要有点数啊。」牧师语重心长地说完后便离开了。
瓦伦汀也只是盯了少女好一会,也离开了。
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简森和少女两个人。看来必须得教她说王国语了啊。简森想到。但在此之间他决定先试试看能不能知道少女的名字。
简森又坐到了少女的一边,他先是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然后说:「简森。」就这么重复了几次后,少女也终于有反应了。正当简森指向自己时,她开口道。
「坚、深、」
「对对对!那你呢?」简森又指了指少女。少女见此先是歪了歪头,然后也指了指自己。最后开口说到。
「伊卡洛丝。」
……
此时已经几近夕阳,伊卡洛丝沉沉地在简森的背上睡着了。三个人就沐浴着今天所剩无几的阳光踏上了回家的路。
「真像个孩子呢。」梅瑞尔看着伊卡洛丝笑道。
「确实啊。感觉不像是跟我们同龄。」
「话说,你问伊卡洛丝她多大了吗?」
「啊!」
「你啊你。」
「不是,不管她到底几岁,就她那身高也不像是十岁不到吧?」
「那倒是……」
与去时相比,回家时二人的步伐都快了许多。当然,一路上也少不了两人之间的插科打诨。
简森在简单向梅瑞尔道别后便将伊卡洛丝抱上了床。等他要离开时,突然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一股视线。
向身后看去,之见伊卡洛丝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啊?」简森关切地问道。
但伊卡洛丝只是看着他……不对,只是双眼涣散地立在那里。
「伊卡洛丝?你没事ba……」
「迷宫。」伊卡洛丝突然开口了。
「迷宫?」
「不去不行。」说罢伊卡洛丝便动身了。
「等一下!」简森拉住了伊卡洛丝的手,想要阻止她。但伊卡洛丝只是拉着他一起走。任凭简森费尽全力,也没让伊卡洛丝哪怕停下来一刻。
正要出家门的时候伊卡洛丝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了简森。
「怎,怎么了啊?伊卡洛丝小姐?「简森只敢怯生生地向伊卡洛丝问道。
「在天顶星的尽头,那座纯白迷宫就在黄衣之王的庇护下。」
「啊?」
「在天顶星的尽头,那座纯白迷宫就在红潮之顶。」
「那个,伊卡洛丝?」
「在天顶星的尽头,那座纯白迷宫就在漆黑之地。」说罢,她突然转过头去,死死盯着简森。
「一定要带我去。」
说罢伊卡洛丝便昏了过去。
现在简森真的质疑起自己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