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关于禁令,关于分裂,关于圣解会
「另外,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西佩斯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布料擦拭着上面的灰尘,镜片很快显露出我和玛莉二人的面容。
「玛莉。」
「你呢?」
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所谓的「名讳」。
这是真的,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叫什么了,或许在整个故事开始前我都没有名字。
我只接受一个存在的定义,那就是作家。
「者虚的作品无一例外地缺乏自我认同,这是一个困扰了许多禁令研究者的核心问题。」
「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远处滴嘟滴嘟的警报声让玛莉很不舒服,她一边架着我的脖子催促我走动,一边提议西佩斯引路。
「而且,你还并不能称作是完整的作品,这就更少见了。」
「我是什么很重要吗?」
「我没有从你身上看见任何隐喻无意义的议题痕迹,你在充当谁的画布?也许只有者虚本人知道。」
西佩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但是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不远处的天边。
几分钟后,迷宫似的工业区小巷就这么被我们征服,然后退回到身后的那片土地里。
而清街要离工业区远一些,一般来说横穿市中心是最快的路径,但在刚才的一系列事件发生过后,我们不再适合抛头露面了。
「不过说到底,禁令什么的终归对人类有害吧。」
我用着自己贫瘠的常识提出了观点,哪怕这个观点很可能被嘲笑或是反感。
「在一些以人类为主体的观点里,是的,祂们属于剽窃了人类身份的异类,从源头和本质上都是与压迫我们的大自然共为一体。」
但是西佩斯接受了我的愚蠢,像是他觉得这是我应当会说出的观点,以不知为出发点的观点。
「实际上这种存在不止是禁令,应该说,禁令是祂们当中最有影响力的三位。」
玛莉补充了一点,以便我想起她曾经是被人偶师塑造而成的。
也就是说,人偶师其实本是与作家同一种族,然而出于某种原因,作家站在了人类的这一方。
「他们有上下级关系吗?我是说,无论是作为同族还是同阵营,总会分出阶级来。」
「人偶师曾经是画家阿尼谢斯托拉的助手,所以理论上人偶师隶属于画家,但她从中分离出来了。」
「解离。分离的说法其实不够严谨,一个分支灰域意识的独立需要启示程度的解体才能够脱离主干,否则很快就会干涸而亡。」
西佩斯展示出了自己作为者虚追随者的一面,即便玛莉不喜欢他接自己的话茬,不过从她并未反驳的情况上来看,西佩斯说的是对的。
而一个回答便会催生新的疑问,就像语言面对不可知时的无休止性。
「启示?」
「这是炎傀的说法。我主预言了三大主干的四分五裂,而在这之前祂预言了三大主干的背叛,也就是人类分裂战争后的社会意识重组会引发主干需要重新审视自我存在的危机,在人类建立两大对立社会后,三道禁令的降世也就形成了。」
「总之就是很严重的情况?」
「启示是没法言说的,关于炎傀的预言,如果者虚不亲自去解释,就没人解释得了。」
西佩斯的说法让我产生了一丝探知人偶师动机的兴趣,也许让我了解这方面的真正含义才是者虚的意图。
「反正我是不会对这些东西太深入研究的,特别是像圣解会这种搅屎棍把历史搅得一团糟的时代。」
「我们没法忽视历史并非由我等书写的规律,在我们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有灰域这个大自然意识的干涉,但请相信目前的混乱只是暂时的。」
「毫无疑问的是,我们现在到了,不是吗?」
玛莉站在一个阴森的别墅前张开双臂,在她肩旁呈现出一副门牌号,上面写着「清街流关路28号」。
「请进。」
通过西佩斯打开的铁制院门,一股阴冷渗骨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感觉仿佛是有人特地在草丛里铺满了吹风机朝门口吹风一样。
「你是把什么本不存在的东西当成门卫了吗?这可真是太有牧师风范了。」
「本不存在这四个字充斥着人类的傲慢,但我并不否认他们并不属于人类认知中的东西。」
玛莉蹲在庭院中央泉水旁的园艺草丛旁,好奇地用手捻起一撮土壤里掺杂着的骨灰,随后,那些死者就以冻掉一根手指的代价驱赶走了这只野猫。
而西佩斯则是用随身的火柴点燃了门厅入口的四根蜡烛,随着热量的产生,鬼祟门卫们才停止了对外来者的排斥。
「我会用一杯热茶赔偿你的。」
我很确信西佩斯无视了玛莉竖起来的中指,也很期待自己迄今为止第一个入口的东西。
「啊!所以说,变成作品之后不会感到饥饿吗?」
「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嘎达一声,榆木房门被西佩斯缓缓推开,而里面呈现出与阴森庭院截然相反的温暖内在——可以救活小女孩的厚实毛毯,暖色调的壁纸,只在内部摇曳火光的炉子,还有一只垫着软垫、能前后摇晃的摇椅和有翻阅痕迹的大书架。
我只能说,一定是我之前动了谁的蛋糕才导致我没有这种享受生活的权利。
「我的天,你是对照着网上软件收拾的屋子吗?味道有点大了。」
当然,玛莉不这么认为。
「还是有一处不一样的。」
我指着火炉上方摆着的一副肉身像,那人被锁链铐在一座巨轮上,浑身的皮肤都被烧得一干二净,血肉与苦难清晰可见。
而当我将目光投向它时,祂也用相同的方式回视了我。
「没有这东西才奇怪呢,如果饿了的话可以拿起炎傀像啃哦,据说是由圣人的血肉做成的。」
「在分裂战争时期,圣解会的兄弟姐妹们的确是靠肉身像挺过来的,虽然带头吃肉身像的主教事后被一分为二而死。」
西佩斯端着两杯热茶从走廊深处的厨房走来,茶香与热气一同遮盖着他的双眼。
「而正是这次一分为二,让圣解会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圣解会。」
「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抿了一口递来的茶水,随后缓缓开口说道。
「看见了何为『解离』这一信仰。」
「摩第主教在一个世纪前这样描述他们的信仰......其实在存在看法的问题上,人们往往难以接受明确的异己,从而不能意识到异己呈现出的镜面意义,而我们试图信仰那个接受了不知其面数之镜面异己的自我,也就是解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