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 33

新元四年的新年,我们没有庆祝,因为朱音正在发烧。


「实验」开始以来,第一个新年我们还热热闹闹地开宴会,第二个新年就少了一个人,菜品也少了很多。


不过,那年挺着大肚子的弥生在元旦也转换了心情,对水桥的态度比平时更热情些。


而到了第三个新年,我和弥生日夜轮替,一刻不离地小心照顾女儿。


朱音除了「爸爸」「妈妈」还不会说话,身体不适无法表达,只能哭,搞得我们睡不好觉。


她从小体弱,不到一岁,发烧好几次。即使是夏天,我们也不敢抱她到户外,到了冬天,屋里始终烧着暖炉,她还是感冒了。


「妈……妈……」弥生怀里的朱音像猫咪一样喵喵叫,红通通的小脸皱紧。


刚给她量过体温,我自然知道她是高烧导致浑身酸痛,小家伙不知道怎么了,只能求助母亲。


弥生抱着朱音轻轻摇晃,哼唱着「头上的小猫,妈妈吹一吹」,每唱一遍就朝她额头上贴着的儿童退烧贴吹气。


这些退烧贴已经过了保质期,清凉剂挥发了不少,作用也就比湿毛巾稍微强一点。


而过期退烧药就更危险了,没有人能说清会有什么效果,我们自然不敢给脆弱的婴儿吃。


成年人不吃药还可以多喝水、多出汗,等待自愈,还没断奶的朱音连水都不能多喝——她小小的肾脏承受不住。


所以,我们做父母的除了物理降温和安慰,也没什么能做的。弥生还可以给她喂奶——虽然朱音没有胃口——我这个当爸爸的只能干看着。


「我去给你接水。」我轻声对弥生说。虽然朱音不能多喝水,但弥生可以。


弥生点点头,但我刚走到卧室门口,朱音突然大声哭嚷:「爸爸——」


「怎么了朱音?爸爸在这呢。」


「爸……爸……」朱音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大拇指。


「她怕你离开。」弥生哭笑不得。


「爸爸不走,给妈妈接水,朱音热,要喝奶,妈妈也热,要喝水。」


我连说带比划,但说服不了朱音,每次走到门口,她就继续哭。


「你照看她,我自己去接水吧。」弥生突然说。


「这能行吗?」我可没有奶,怎么哄孩子。


没想到还真行,弥生起身去客厅,我抱着朱音摇晃了几下,她安静地闭上了大眼睛。我模仿弥生朝她的额头吹气,朱音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一瞬间,我几乎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能帮到她真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我的错,或许她本应该是更健康的孩子。」我不止一次这么想。


看朱音要睡着了,我把她放回床上,她立刻睁开水汪汪的大眼。我赶忙把大拇指塞进她的小手,示意我不会跑。


朱音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昏昏沉沉中,我的头一栽,立刻惊醒了,不过,因为怕压到朱音,我努力往后倒,后脑砸在了软软的脂肪上。


弥生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你也睡吧,大宝贝带小宝贝。」


「你比我累多了。」我迷迷糊糊说。


「我天生睡眠少。」


在弥生的轻轻拍打中,我和朱音握着手睡着了。



我打着哈欠来到厨房时,水桥已经在烧冰取水了。


为了节省燃料,冬天厨房关门塞窗,每次烧水留下的热量可以多留存一些在屋内,让下一批次的冰自然融化一些。


尽管如此,一月初最寒冷的时候,还是得每天烧一次水,顺便预热厨房,为做饭做准备。


「今天轮到我烧水了。」


「不,安部先生昨晚没睡好吧?今天由我来吧,安部先生再睡一会。」


「朱音是不是把你也吵醒了?抱歉……」


「哪里需要道歉。」水桥赶忙摇着两只手,「我只希望小朱音赶紧好起来。」


「嗯,刚才量了体温,降到37度了,现在睡得很香。」


「太好了。」


我把水桥挤到一边,将切成西瓜大的冰一块块垒在连着橡胶管的大铁翁里。现在我已经习惯站在假肢上发力,这种程度的体力活不会引发疼痛。


水桥微微远离我,她很注意避免和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所以只要我强硬地挤过去,她就没法和我抢活干。


「你去忙别的吧,这里交给我。」


「安部先生……有了小朱音之后,好像比以前更加努力了。」


「那是自然。」我蹲在炉边,一边笑着一边点燃炭火,「都说为人父母之后才能体会父母的苦心,我现在多少有点发言权了。」


「真好啊……」水桥的语气充满羡慕。


回头看向水桥,她一副自知失言的神态,慌乱地退后两步:「呃……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她的失态恍若未察:「什么别的意思?对了,菜窖里冻着的狗肉放挺久了,今天吃完吧,麻烦你去把它拿出来解冻。」


「噢噢……我这就去。」水桥几乎是逃跑了。


我叹了口气。


生活逐渐走上了正轨,但是那场浩劫带来的伤痕不会完全消失,有些影响将永久持续下去。


比如,我和弥生的基因有传承下去的希望,但水桥却处在绝后的尴尬中。


现在,唯一能和水桥繁衍后代的只有我了,如果没发生那些事,我倒很乐意和她繁衍后代。


但是,当初正是因为我动了这样的心思才导致连锁灾难,而这一切隐患早就被弥生警告过了。


我不听弥生的劝才害得她陪我吃尽了苦头,现在还要违背她的意愿,打破对她的承诺吗?无论如何,我开不了口。


水桥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她不能把心底的愿望说出口,我也只能闭目塞听,当那个愿望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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