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亲。
所以在最初听见这件事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
但转头一看,一旁的辛默默地站在原地,看似很冷静,但瞳孔放大,眼里流露出了难以想象的冷酷神色。
「在哪里?告诉我。」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摆着一副要去杀掉对方的表情。」
「我就是想要去杀掉他又怎么样!」
「这里的这个老哥求我,」
头目突然用拇指指了指我说,
「要我不要让你弄脏手。」
「啧!」
辛朝我瞪了过来,头目则甩手离开了,我边承受着辛冷酷的目光,边向头目要求说,
「让我去见那个男人。」
头目停下了脚步,回头问我,
「你认真的?」
当初我不想让辛弄脏手,所以想包揽她的复仇,这一点到了现在也一样。
我也是那个人的儿子,我有去见他的理由。
「你别给我捣乱了,」
辛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衣领,好像要把我摁在地上打一样。
「兄弟,我对你也算客气的了,至今你给我找麻烦就算了,但现在开始就不一样了,好自为之懂吗?」
哪里有客气过!我骂回去,
「才没有,之前你把我卖给纯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如果你想乱来,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就快点滚回你妹妹身边不好吗?反正你总归要回去的吧?在这里插什么手!」
「情报一直都是纯给的,所以我就是要插手,我有这个资格!」
「滚你妈的,一天到晚借妹妹的威风,你还真好意思。」
「我就好意思怎么样!反正现在也不在乎这点事了。」
之前我一直靠纯养,就连现在也是靠纯的钱在这里生活。头目说纯给了一大笔钱,就算去掉房租,也能让我吃穿不愁地过上个三四年了。
要是以前的我被别人养着,拿别人的东西,或许会羞耻得受不了吧,因为我很自卑。
但在和纯心意相通之后,我已经不在乎这种事了。
现在就算被纯抛弃后,我也没有憎恨纯,现在我能知道纯的苦衷和想法,哪怕见不到她。
但同时又觉得火大,我就那么没用,只能被纯和辛保护吗。
「既然你和纯都不听我的话,那我也做我的。而且因为我的原因,你才和纯有了关系,你还应该谢谢我咧。」
我想要抓住辛,辛却一下子转到我身后,从后踢了我的膝盖一脚,然后用手臂勒住了不由得跪倒在地的我的脖子。
「弃权!弃权!」
「少给我自说自话。如果你敢插手我和那男人之间的事,那我真的不会客气的。知道吗?」
我的力量比辛大,身高也比辛高,但在打架的心得上或许真的不如辛。
「但他也是我老爸啊!」
「你又没见过他,他今后是死是活都和你无关吧?你就当他不存在不就得了。」
「别说得那么轻松,我也烦恼过啊。就算没见过面,我也一直在想生下我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就是个无赖。别想这些无用的事了。」
「应该吧,我想也是,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要见他!在遇见你之前!」
这时辛的手臂稍微松了一点。
我一边急喘气一边继续拼命说,
「但他也是你的父亲啊!我以前也是不会想他的事的,想了也没用!就算想去憎恨,也连样子都不知道啊,所以甚至不知道要去恨谁!但是在遇到你后,我才开始在意起他的事的!因为只要看着你,就算讨厌,我也会想起那个生下我的男人。你也一样吧!看着我就会想起那个男人!血缘是一辈子的,又无法抵赖,错过了这次我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我要去见他!」
我拼命想要拉开辛的手臂,辛咋了咋舌,能从紧贴的身体感受到辛的心跳和体温。她现在很生气,所以体温也很高。胸部……感受不太到,或许是因为她包着绷带的关系吧。
「不可能让你去。」
在我被辛吊住脖子的时候,头目转过身来对我说,
「辛就不说了,你更加不行。这是我们组内的事,你可不是组员,不仅如此,你还是个包袱,你能用这个?」
看着头目拿出来的那柄沉甸甸的漆黑物体,我不由得哑然了。
「我能用。」
但辛干脆地抢过了头目手中的手枪,熟练地上膛。
我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边咳边问,
「等等,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我说啊,在这里没点这技能可不行,我可是练过的。」
当我在三峰家和纯一起学那些经济学会计学等上流阶级的知识时,辛就一个人在这里学这些地下世界的实用技能。
但虽然类型完全不同,这全都是为了活下去。
不论我,还是纯,或是辛,甚至是我和辛的老爸,这世上的所有人一定都只是在为此行动。
这就是人的本能。
但光是本能并不能满足我。
为此,我才要行动。
「你根本没用,由我去。」
辛双手持枪,水平瞄准了头目,头目哼了一声。
「威胁我?你还不够格。还记得是谁教你开枪的吗?」
「当然啦,所以不来验收成果吗?行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要来试试吗?」
辛还没有打开枪的保险,但两人一触即发。至今头目一直很照顾辛,但就算这样,在组织的事情上也不能让步。
辛的目的只有一个,所以也不会让步吧,这样下去就危险了,我抢话道,
「我确实不是组员,」
我仍然四肢着地地说着,
「但我们是合作关系吧?纯给了钱,相应的,提出的条件就是让我留在这里吧?既然如此,就应该听我的吧?」
「你居然拿妹妹给的钱做文章啊。」
辛鄙视地瞥了我一眼,头目则笑着说,
「我确实是收了钱,但也不是听你的,而是听大小姐的。」
「那么,我不需要你照顾了,相对的,只要让我去见那个男人就好。」
我站了起来,向头目表明说,
「纯的那笔钱就给你了,今后我会靠自己活下去。」
头目目光锐利地回望我问,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以为区区一个小鬼,那么容易就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吗?」
「我可就是这么活过来的,没有钱也无所谓。我四肢健全,也能打工,什么苦都能吃。」
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从小时候开始,就没有人来保护我。即使如此,我也想方设法活下来了。
事到如今没有缺了钱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更别提用妹妹的钱活着,让妹妹们保护我了。
「这样我可头疼了啊少爷。」
头目撇撇嘴,露出不爽的眼神。
「怎么样?这是交易。对你来说也没有坏处吧?」
和辛不同,我和林丹会无缘无故,本来会照顾我就只是顺便,只是为了纯的钱。
如果能私吞纯给的钱,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林丹会一定不会放手。
「虽然是件美事,但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难道纯还要你监视我吗?我想怎么做是我的自由吧?」
「你还真是变得自大了呢。」
「一直自卑也没有好事的。」
我又咳嗽了两声,
「让我去见那个男人。」
这次真的被辛压在地上打了,辛骑在我身上,但没有用手枪,而是拿出了一个手铐,
「喂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可是付了钱的。」
「哪里来的钱?」
辛现在应该和我一样身无分文才对。
「在你醉得倒地不起的时候,从组员手里赢来的啦。」
她边说边想把我的手拷住。辛本来就不怕弄脏手,但不仅是聚众赌博,居然还想监禁我,简直罪加一等。
「你怎么那么无法无天啊?」
我反过来抓住她的手,我们就开始十指交握地互相角力。
「别给我捣乱了,你就睡着不好吗?」
「我是哥哥,怎么可能输给妹妹!」
我才不要再被关起来了,之前在纯身边的时候,我也总是被压在下面,最近怎么总是这样?差不多受够了。
「我又不是你们的玩具,想怎么做我说了算,你们才应该听我的话。」
「哈,就凭你这个没用的哥哥,谁要听你的。」
「你们这两个不听话的妹妹。」
「所以说你才是弟弟。」
照理说男人的我的力气比较大,别说是纯了,就算是辛也不可能压倒我。
但只要对方是纯和辛,我就没办法认真抵抗。何况辛还受着伤。辛当然知道我的顾虑,迅速地把手铐铐在了我的一只手上,一下子就把我的半边身体的行动固定住了,接着又想把手铐的另一边铐在旁边的桌子脚上。但我也没有松手,另一只手一直拉着辛的衣领,辛咋了咋舌,
「兄弟,松手。」
「不可能。」
头目看着打作一团的我们,摸了摸脖子说,
「那么你们慢慢闹,我要工作去了。」
「等等我要一起去。」
「是我要去。」
这边啦是我啦你放手啦不要妨碍我啦,噼里啪啦地打闹着,最终还是我的力气比辛更胜一筹,我起身把辛推倒,压在她身上。辛大喘了一口气,衣服很凌乱。上衣完全被我拉开,露出了胸口的绷带。
「喂你太重了,快滚开啦。」
辛恶狠狠地想用腿踢翻我,但我压住了她的肩膀,摸着她的右脸,同时瞥了一眼一旁的手枪说,
「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来。」
在我进到那间地下室时,最先听到的是踢打声。
「我说了,我不知道更多唐山会的资产了。」
「信你才有鬼,偷了那么多钱,还把不少动产变卖了吧?你的老窝在哪里?都给我们吐出来!」
「那些不过是我在做事的时候顺手变卖的,钱也早就用完了。」
「你这混账,居然敢浑水摸鱼?知不知道唐山会早就被灭掉了,现在你就只能是我们的阶下囚。」
打人的声音里,又多了咳嗽声,动武的场面让我一时停下脚步,然后又马上走了起来,推开了前面紧闭的房门。
室内很昏暗,只有一个灯泡亮着。
除此之外,布满灰尘的这里只有几个男人。一个滚在地上,三个正围着地上的那个站着,不断地踢着对方。看不清的角落里散落着易拉罐和烟头,烟味和血腥味充斥着整间房间。
现在这里正在上演私刑。
踢打,谩骂,窸窸窣窣的吵闹声,仿佛好几只老鼠聚集在一起一般。
这个场面让我想起了曾经被父亲踢打的往事。
然而现在滚在地上缩起身体,不断躲避枪林弹雨踢打的男人,就是我的生父,这也真是讽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林丹会来说,他是敌对组织的残党。对我来说,他是出轨生下我的元凶。这男人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了。
最初看到我时,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我是谁。
因为视线昏暗,他似乎是看不清我的脸的,又因为被打得很惨,手也被绑在身后,只能低着头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我端着放有米饭,蔬菜的托盘,其实我是以送饭的名目来这里的。
「放在那里吧。」
一个拷问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支烟,朝地面抬抬下巴指挥我。
食物的香气不合时宜地飘散在这个夹杂着烟味和腐臭味血腥味的空间中。
「那么,之后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许放他逃走了,要好好看住他啊。」
「……知道了。」
在我来了没多久,拷问的男人们就出去了。
响起啪嗒一声关门声,剩下我和地上的男人两人独处。
我依然端着餐盘站在原地,虽然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重新站到对方面前后,还是让我茫然不已,我的脚好像生根了一样。
「喂那是饭吗?快端过来吧。」
明明被打得破破烂烂,男人却精神抖擞地说道。
这是亲生父亲第一次对我说话。我无助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是被打了的缘故吧。
在他的催促下,我才想起来来干什么的,但我也不是送饭来的。
总之还是先把饭菜端给他了,结果他又示意被绑住的双手要求到,
「帮我解开,不然没法吃吧。你不太机灵呢。」
也不能喂男人吃饭,我帮男人解开了身后的绳子。靠近的一瞬间闻到了男人身上的腐臭味,有点反胃。
重新一看,真是个落魄的男人。脸上都是擦伤和灰尘,头上也乱七八糟的,穿着深色的长大衣,但衣服上尽是鞋印。
这些天他应该都在受拷问。
原本他就是唐山会的残党,被抓住也就完事了,问题是他利用操盘手的身份,还偷占了不少唐山会的资产。
他在其他地方好像还有不少窝点,也知道不少唐山会不为人知的资金吧,所以在处刑前一定要问出来。
换言之,等拷问完之后,这个男人一定会被杀掉。
或者说,他一定会被辛杀掉。
辛没有来,因为不能让她来。所以才是我来。
要是见到这个男人,辛一定饶不了他,会让他生不如死。
但我会代替辛来这里,也不光是为了辛不弄脏手。
男人谢也不谢我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等把饭菜放到他面前后,我马上就退开了。看着亲生父亲一脸不知情地吃着我做的饭菜,一股焦躁感油然而生。也不可能问他好吃吗?只能呆站在原地。事到如今,我甚至做不到责备他一句。
「喂,」
这时他又对我说话了,
「有没有酒?」
他做出拿着啤酒罐的手势,虽然看向了我,但还是没有认出我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天气都冷了,晚上睡在这里可够呛啊,至少带我去旅馆嘛,小旅馆就行了。」
大概是把我认做组织里的人了,男人不断提着要求。
因为或许不是以儿子,而是以外人的身份,更能听见男人的真心话,所以我也就没有说出儿子的身份,况且就算说出来也像笑话一样,或许根本没人信吧。
男人长得和辛很像,也和我很像,但看起来很苍老,是个瘦弱不堪的男人。
但与落魄的外貌呈对比般,他不断地提要求。看得出求生欲强烈。
本来有很多话想问的,但看着狼吞虎咽的男人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他似乎很久没有进食了。
「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在我询问后,那男人就这么回答我。
「给我酒吧,被打的地方痛得受不了。」
去了公寓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啤酒,但被男人抱怨一罐怎么够。
「给我叫医生来吧。」
「我做不了主。」
之后我就随便应付着男人厚脸皮的要求,看着男人把饭菜全部吃光。
把盘子端回来的时候,辛正在公寓门口等着我。
「怎么样兄弟,第一次见了那男人的感想如何?」
「是个有趣的男人。」
辛冷酷地眯起眼睛,沉默着没有回答。
「辛,他和你很像啊。」
虽然那个男人要比辛更没节操,也更无赖。
但感觉就像男版的辛一样。有些大大咧咧,也有些肆无忌惮。
「我才没有那么下贱。」
辛生气地踢了我一脚。我摇晃了一下又说,
「是个大叔。」
「是啊,」
「看起来不像是会出轨的人。」
辛哼了一声,
「难道出轨的人都会把出轨两字写在脸上吗?」
「但他很落魄欸,到底怎么钓得到女人的。」
长得不行,看起来又灰头土脸的。
「那家伙可不是靠脸的,他可滑头了,不然哪能在地下世界混那么久,普通人早就死了十七八遍了,你可小心着点吧。」
一天送两次饭,我就在男人看不清我的脸的情况下和他见了几次,
「下次送xx来吧。」
男人总是在对我提要求,但他似乎也没有恶意,只是厚脸皮。
大快朵颐地吃着我送去的东西,也不会道谢。
「那个你啊,一直你啊你的也怪麻烦的,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听听?」
要是听到我的名字,男人肯定会发现我的身份了。
还是说连儿子的名字都早就忘了呢。
「随便你怎么叫吧。」
一直去见男人,我却什么都没能对男人说出口。
为什么要出轨,
为什么要生下我,
为什么从来不来见我,
为什么要抛弃辛,
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都显而易见。事到如今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想听的是男人的借口吗?
但事到如今,男人就快死了,现在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问了。
我是在可怜男人吗?
不,我只是害怕说出自己的身份,害怕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伤害而已。
没有说出名字,男人也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吃着我做的饭菜。下次想吃肉,还提出这种离谱的要求。
「你,想死吗?」
「怎么可能,」
男人呵呵地笑了两声,
「我还想一直活下去呐。」
明明就是个落魄的大叔,却若无其事地说着梦话。一副自信的样子和辛很像。或许他真的有逃走的手段。
即使被关在这种看不见阳光的地方那么多天,经常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也满不在乎,嚷嚷着要这个要那个。
要是换成普通人早就屈服了,他似乎在奇怪的地方有着坚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虽然被打后经常向我抱怨。
「还想去喝酒和见漂亮的小姐姐呢。」
我叹了口气。明明刚觉得有点帅气,但听见他的下一句话,觉得他被辛捅死也是活该了。
我天天都会给那男人送饭,然后就算在那男人吃饭的时候,我也不会走开,所以能和那男人相处相当长的时间。
「最近你总是在那男人那里待得特别晚?」
「……没这回事。」
辛可疑地看着有些退缩的我。
「你可别被那男人笼络了,他可会花言巧语了。你要知道,他脚踏两条船的本事可不是盖的。」
其实不止两条船了,恐怕早就三条船四条船了,但要是告诉辛,辛一定会去杀了对方,所以还是不说为妙。
我经常和那男人说话,不,是单方面听那个男人说话。
比如,
「给我点什么吧。」
这种要求。
或是,
「伤好痛啊,」
这种抱怨。
就算一言不发地满足他,他也不会道谢。
「你好像很年轻啊,还是高中生吧?混这行可没有前途哦。」
一次男人拿着我送给他的啤酒,装模作样地对我说,
「要不要洗手不干,然后一起出去吃大餐吧,只要出了这里我就请你,这里真的是太糟糕了,好想吃煎牛排和美式炒蛋啊。」
「………」
「你知道吗?今天是正月十五哦,外面的月亮一定很圆吧?这里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好歹开扇窗可以透透气啊。」
「………」
「要是能边赏月边喝酒就好了,要再有点下酒菜就更好了。」
男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
「酒很好喝呢,谢了哟,下次给我拿烟来吧?」
好不容易谢我一次,又顺水推舟地提要求。
「烟要去超市买啊,这里的自动贩卖机没有烟。」
「那就去超市啊。」
「我未成年别人不卖给我的。」
「你就说帮老爸买的混过去嘛。」
确实是帮老爸买的,但混不过去。
「你又不给我零花钱。我都帮你买了那么多东西了。」
「我现在没有钱啦,你记个账,我以后还给你。」
「别瞎说了,要是能逃,你转眼就把我忘了吧?」
更别提男人死了的话,哪还有钱拿。
我现在的钱是靠闲暇时在公寓里做打扫时赚的,纯的钱已经如约全部给了林丹会,不赚钱的话,我就要露宿街头了。辛平时经常和组员赌博赚钱。我们两个身无分文的赚也赚不了多少。给男人买酒就差不多花光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打工费了,但其实我想要的也不是钱。
和男人说话的时候,感觉很自然。之前没想到,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对话。
明明一片漆黑,却有着交流,但又称不上是父子交流。
我从来没有过正经的父子交流,第一次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情况。但其实不管怎么说,这男人都是我父亲,这是无从改变的事实,所以辛才这么恨他。
「你想逃吗?」
「怎么?」
在我这么问了后,男人好像第一次看向了我般转过头来。视线在黑暗中相交了,男人咧开嘴,大大咧咧地问道,
「你要放我走?」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男人在我面前总是很落魄。
因为一直不肯说出老窝的下落,男人总是被打得很惨。
有一次男人吐出了碎掉的牙齿,要我帮他去买药来。看着他就觉得很凄惨。
但同时也觉得他好像在计划着什么,偶尔会在黑暗中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神。
那不是寻死者的表情,也不像是放弃了的样子。
即使在这种绝境里,男人依然在思考着逃跑的办法,大大咧咧地活着。
但这种话绝对不能告诉辛。
如果我是组员的话,就必须告诉头目了,但还是很犹豫,反正我又不是组员,就这么蒙混着过去了。
没错,就是说我确实对男人泛起了同情心。
但只有放走他是不能做的。到时被林丹会追杀的就变成我了。就算不是组员,我也会变成叛徒。
而且这么做了,辛绝对不会原谅我了。
但是,
「你想逃的吧?所以在套我话。」
这间地下室没有窗户,出入口也只有一个。除了大门之外,只有一个通往卫生间的小门。以前应该是用作储物室的吧。
要从这里逃走,没有内部人员的协助根本办不到。
会来这里的只有前来拷问的人和送饭的我,我看起来就是最有漏洞的那个。
至今男人一直在观察周围,想要钻空子逃走。
「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得了。」
「怎么可能,我身上有窃听器的。」
「切果然吗?你也是被他们送来探我口风的吧?居然觉得一个无缘无故的小鬼能探到我口风。」
男人得意的话却显得如此滑稽,然后他又提出了更厚脸皮的要求,
「就算会暴露也没有关系,你就帮帮我嘛,看我死在这里你不会良心不安嘛。」
明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真敢说。
「你还真是死皮赖脸啊。」
「毕竟我又不想死在这里嘛。要死也要死在酒店小姐姐的床上吧?」
说得也有道理。
一回到公寓,就看见辛的身影。最近辛总是在大门口等我。
「兄弟,你清醒一点!别给那个男人笼络!」
「我没有被笼络。」
我直视着辛,平静地回答,丝毫没有惊慌。
「我很冷静。」
我不是恨那个男人,只是觉得无伤大雅罢了,既不会为他伤心难过,也不会为他奋不顾身。
对方也没拿我当回事。没错,大家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