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放好所有的行李后，我简单地做了个祷告便准备出门。

　　和我同属一个队伍的埃索斯、梅姬图、提姆的住处就在旁边，他们似乎都打算待在房间里休息，毕竟开始比赛前乱七八糟的手续只需要队长就能办。

　　当然，那些我已经早就全部准备好了。现在出门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日之秘术世家的内部会议。虽然我只是区区从者，并不被光所眷顾，但好歹也是日司业的不肖子孙，名义上的地位还算高。

　　自从东日司业擢升后，东南西北四大家重新回到了各自有一名司业的态势中。虽说四位司业的功业有高有低，但到底是司业，若是真的闹翻了哪方都吃不消。其他秘术使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个人挺高兴……大家同为供奉追求日光之人，同为日之秘术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新司业【天音】柯吕涅非常低调，擢升后言行依旧和执秘时一样，其他司业似乎也没有一位打算主动去接触。结果就是一直到日光杯举行了，按照惯例四大日之秘术世家应当开会商讨赛事相关事务，司业们才借此机会聚在一起。

　　我来到会议室，果然我几乎是最早的，现场除了我以外就只有颇为紧张的工作人员。要知道往年日光杯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活动，除了东日以外，其他家都是派一位执秘就算了，现在一口气来了四名司业，没有谁不紧张的。

　　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再往左侧数两个位置就是南日司业了……

　　“呼……”

　　无论深呼吸多少次，手心里的冷汗都只是越来越多。

　　没办法，像我这样的耻辱，父亲恐怕都恨不得直接和我断绝关系了，每次见面都少不了一顿斥责，虽然我对他也已经没有几分父子感情就是了。不过，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够丢脸的。什么都做不到，妈妈的遗愿实现遥遥无期，为学院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做的加护也作用……

　　……不行不行，不能再失落了。无论如何，在南日的环境下我的寿命比普通人长，日之秘术可是传承最完整、最古老、最系统的秘术，资料数不胜数，哪怕我几乎没法从「日」中取得什么切身的密契式的经验，但只要好好地遵照仪式一步一步前进，再慢也能进步——只有这点我毫不怀疑。我没有秘术天分，自己是信不过的，但我相信久经考验的秘术体系。

　　“哎呀……已经这么多人了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如同清泉一般清澈空灵的轻笑响起。我下意识抬头，一位修女正推开门款款走近，正与我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吟咏着光的眼睛。

　　仿佛沐浴在教堂彩窗下的圣诗班的歌唱，又像是洗礼时圣水从婴孩的身上滴滴答答落入到池中引起细细的涟漪，我完全呆住了。她对着我轻轻笑了笑，随后好似一阵香风拂过，轻巧端庄地落座。

　　我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传说中日司业，【天音】柯吕涅……！

　　这和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与其他三名司业相比，比起秘术使，【天音】冕下更像是一个颇富涵养的神职人员，甚至和在场的教廷代表看不出什么区别，只除了那独特的气质。

　　明明【天音】冕下看起来很和善，但我还是莫名地局促不安，更加紧张了——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圣洁了，叫人忍不住自惭形秽。尤其是我这样没有信德的人，甚至觉得她叫我说不出地恐惧……

　　“不用紧张。”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柯吕涅微笑着安慰道，“你我皆是上主之辉耀流溢而出的一缕微光，并无分别。愿祂的光与我们同在。”

　　“是啊，日永远慈悲地给予所有生灵光芒。”

　　——又是一个人进来了。他穿着布料昂贵的白绸圣衣，有着金银双线繁复刺绣祭披上甚至还镶嵌了彩色的宝石与玻璃，手带上绣着西日的徽记，披帛上显眼的位置佩戴了秘术使协会为每一名司业单独设计颁发的奖章，头上带着镶金的冠冕。

　　男人正是【擢升】巴博萨。他的名字并没有在三角榜单上显现，据本人说是因为在日面前须保持谦卑，至于这个谁发的真实性，看他的着装就足以判断了。

　　“哼。”

　　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差不多并排走进来的人，一男一女。发出不满的冷哼的是男人，穿着一身标准但并没有几个司业会穿的司业制服和表示身份的绣着南日徽记手带。不用想我都知道为什么他会不满意，因为那不符合规矩的着装，还有我。

　　男人正是我的父亲，南日的司业，特里克。特里克的具名从不公开，他坚称具名是仅属于司业本身的，他人没有资格知晓，或许只有同为司业的秘术使或者位格相当乃至更高的灵属，才有能力接触吧。

　　他身边的是【祓禊】安其拉，具名继承自上一代司业，据说会继续继承下去，如果还能有新的司业的话。因此，安其拉也隐去了三角榜单她认为没有意义的自己的名字。

　　四位司业同时在场，在场除了他们以外无不屏息，我也感觉要喘不过气来，司业的压迫感太强了——

　　“作为南日的秘术使还真是难看。”然而特里克的话忽然落在我的头上，我抬起头，看到了他冷漠的眼神，“成何体统。”

　　“好的，父亲大人。”

　　“我早就说过培养他是浪费资源，有那么多闲钱多给其他秘术使用，还能减轻我们这些清道夫的负担。”

　　“别这么说，光会照耀每一位看向它的秘术使。”

　　“哈，这话由你来说可真是奇怪。不如先把那身行头摘下来怎么样？”

　　被当面数落没有一点难过是假的，不过我早已习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比起这个，三位司业一开口就硝烟弥漫还让我更紧张一些……尤其是北日的司业【祓禊】冕下。或许是受到职业影响，常年处理强大的混沌兽及一些违反犯罪的秘术使的安其拉和她的弟弟安东尼奥不一样，脾气火爆得很。反正我连在心里直呼她的名字都有些泛凉，院长就不会。

　　“看来诸位对参与讨论一事热情高涨。”在场只有一个人脸上依旧保持着和善的微笑，“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开始吧？”

　　“哼……”

　　“当然，当然。本次日光杯规模不同于以往，事务繁杂啊。”

　　确实，平时各类大小活动基本都是东日一手操办的，日光杯作为为数不多的非文化活动与东日一贯作风不符，不怎么受重视。反倒是南日总是操办秘术使的教育，对日光杯颇为支持。但这次的日光杯不同于以往，西日不知为何也加大了支持力度。眼见三家都大力参与，北日也跟着投入资金，结果就是一下子把普通的学生秘术使比赛规模给办得空前绝后地大……

　　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这次比赛的前五十名还能参与西日组织的一次远游研修活动，已经和学院谈好了，届时西日的执秘甚至是他本人都会与一批精锐教师一起协同指导。现在这些人大概都已经在安排好的住处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了吧。

　　当然，这些都是和我无关的事——我参加比赛纯粹就是充人头的。日六班的人大多都明白自己的水准在哪，并不想丢人，但每个班都有固定的人数要求，日六班区区四人的名额都凑不齐，我就这么被推了上去……

　　四位司业在聊天的时候大概也在试探对方的实力吧，只是我不太能感觉得到，他们聊的内容也和我无关。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干脆一边听一边默默在心里做视日的冥想练习。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带着许多和比赛无关的事也一并聊过后，讨论终于告了一段落，【天音】冕下率先起身，稍稍欠身行了一礼：“愿主保佑你们。”

　　对着这样温雅虔诚的一位女士，总觉得东日的秘术使过于懒惰麻痹在安逸的生活中的【祓禊】冕下，似乎也没法给什么黑脸色了，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巴博萨总是有许多事要忙，比【天音】冕下道别得晚，离开得却略早一些。

　　而特里克，还没等【祓禊】冕下及其他在场的工作人员离开，就已经冷冷地开口：“跟我过来。”

　　“好的，父亲大人。”

　　我一定让他觉得脸上无光，每次在外人面前他都会对我更加严厉，甚至有时我会疑心，他那总是铁青冷漠的脸上，搞不好连鄙夷的神色都要浮现出来了。

　　……真叫人羞愧。只有他，看到这种表情的时候，我的心里会产生些许快意。

　　今晚再多做几次忏悔仪式吧……

　　我跟着特里克一路往前走，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一个盒子。

　　“地脉精粹剂。”他言简意赅，“别给南日丢脸。”

　　“好的，父亲大人。”

　　特里克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这些大概是从为参赛者准备的奖励里调了一批出来的吧。我虽然不打算在比赛上用，太浪费，不过总会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确实收下好一些。

　　说起来这种药剂可是由烟司业【合抱木】冕下制作的，数量稀少，价格高昂，平时一瓶都能上拍卖行，他倒是大方……

　　我打开了箱子，想看看传说中的地脉精粹药剂到底长什么样——

　　“这、这是……？！”

　　然而，我却看到了无比眼熟的东西。

　　是我看错了？我不由得瞪大眼，看了又看，可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

　　——放在箱子里的东西，俨然和当初埃索斯随手塞给我的明黄色药剂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