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殿下,小的有些疲累,想先回去休息。」
貝兒站在我面前,神情淡淡,語氣如常。
但我知道,她是真的累了──不只是身體,還有……心裡。
我心頭一緊,卻只能擠出一抹得體的微笑,輕輕握住她的手。
「貝兒辛苦了,明天見。」
她微微點頭,禮貌回應,隨即轉身離開。
我沒說出口的,是那句「我不想妳走」。
但我明白,今天她已經給了我太多。
她離去後,房間的氣氛也跟著改變。
「瑪琳小姐是否也該回去休息了呢?」
薇拉柔聲開口,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笑容──但我太熟悉了,那是她準備出招前慣常戴上的面具。
「日班已結束,妳今日的工作已圓滿完成。若繼續留在這裡,恐怕會讓人誤會妳對夜班同仁有所不信任呢。」
她語調比平時還要輕柔,字字句句卻像藏了針。
我看向瑪琳。
她依然微笑,彷彿沒聽出對方話中的鋒利。
「多謝關心,我只是擔心殿下今晚的精神狀態,想留下觀察一會兒。」
她語氣從容,眼波輕掃薇拉一眼,語帶深意地補上一句。
「畢竟我從今晨便守在殿下身邊,對殿下的情緒起伏……可能更為熟悉。」
空氣霎時凝結。
「原來如此,確實辛苦了。」
薇拉點頭,眼神仍是溫和的。
「我僅能勉力照顧殿下的夜間起居。若有疏漏,還請瑪琳小姐見諒。」
「不會的。」
瑪琳毫不遲疑地回應。
「有薇拉小姐這般嚴謹的同仁,我們當然放心。」
她溫柔一笑。
「我會在一旁協助,不會干擾夜班指揮。只是……若有些狀況夜班人員一時掌握不到,我會儘量補上。」
她語氣柔和,卻藏著一針見血的暗示──薇拉不了解我。
「感謝提醒。不過……在夜間輪值中,過多的『補上』,有時反倒容易造成混亂。」
薇拉眼尾一挑,微笑低頭,語氣仍是雲淡風輕。
她說的是:「妳的幫忙,不過是多此一舉。」
夠了。
我放下茶杯,沒有用力,但瓷杯落在茶盤上的聲響清脆響亮,瞬間讓全場靜默。
「妳們兩個,別吵了。」
我說,語氣平淡,甚至連頭都沒抬。
「我現在……很煩。」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像排練過的合聲:
「小的不敢爭執,殿下誤會了。」
「只是討論服侍安排,絕無意擾亂殿下情緒。」
我終於抬頭,看著她們那無比溫柔的笑臉。
在那張張完美無缺的笑容背後,藏著多少心思與角力,我再清楚不過。
只是今天,我真的太累了。
我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如果連這種小事都要我來調停,那我寧可整座黑夜宮從此沉默下去。
「對了,殿下,是否考慮去沙龍散心?今晚的主題沙龍──」
薇拉話才開口,我便轉過臉,眼神空洞。
「……沒心情。」
我淡淡地說。
「那麼……讓人準備前往寢宮的禮服,小的們馬上──」
薇拉微愣一下,但很快就調整語氣。
「不用了。」
我舉起手,沒多想──也不願多想。
魔力在指尖浮動,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整個房間的氣息瞬間被吞噬。
下一秒,光影閃爍,世界像沉入海底。
我們全都消失了。
再睜開眼,我已站在寢宮主臥室中央。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映著吊燈的光芒,也映著十幾道驚愕未定的臉孔。
我、薇拉、瑪琳,以及其他八名夜班女官,全數被傳送到這裡,沒有任何預警。
薇拉仍保持著剛才半個行禮的姿勢,顯然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瑪琳則下意識地掃視四周,第一眼就落在我身上,確認我是否無恙。
只有我,靜靜地站在房間正中央,赤裸如初,連一件披毯都沒帶上。
魔力釋放後身體微微發熱,冷空氣貼著皮膚,反倒讓我有些清醒。
我知道這樣不合規矩,甚至有些無禮──
但也只有王族,才有資格這麼任性。
我不想穿好禮服、走過長廊、接受注目與敬禮。
我只想回自己的寢宮──不用誰允許,也不用誰準備。
我能感受到十雙視線正默默落在我身上,但沒人敢開口。
「……殿下,我去為您取睡衣。」
良久,還是瑪琳最先輕聲開口。
她的語氣輕柔,像夜風一樣安撫人心。
接著,她悄悄退下兩步。
薇拉雖沒說話,但也已恢復冷靜,立刻向其他女官打了個手勢。
八名夜班女官分頭行動,熟練地整備房間、準備寢衣與沐浴用品,彷彿這裡原本就是她們的崗位。
沒有人責問、沒有人遲疑,只有沉默而默契的行動。
──妳任性,我們就配合妳的任性。
哪怕下一秒整座王宮都得重蓋。
我緩步走到床邊,坐下,抬手按住額角。
魔力的餘波仍在體內翻騰,我閉上眼。
夏綠蒂,妳究竟……在期待什麼?
我無法回答,只能把這句話,丟進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