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痛……眼睛睜不開,我剛剛在做什麼?
「啊……請……放……」
總覺得好吵啊……發生什麼事了?
大腦昏昏沉沉的,好難思考。
這是什麼味道?好重的鐵鏽味,還有點淡淡的氨味。
難聞的味道讓大腦有些清醒,我記得我好像……被人弄昏了!這可不是繼續躺在這裡的時候!
睜開眼,突然迸發的力氣讓我用雙手撐起上半身,但是當我看清眼前的畫面時,我感到後悔。
濃厚的戾氣,幾乎快要實體化的感覺,比那天第一次見到面具小姐還來的濃厚,周圍的空氣剛剛明明覺得冰冷,現在卻感覺像泡在血液裡那般濃稠。
她單腳踩在弄昏我的人胸口上,那個人全身上下滿佈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正源源不絕流出。
「醒了啊。」
面具小姐發現我的清醒,將手中的劍直直插入那人的脖子,無視那個人劇烈的掙扎,逕自轉動後拔出。
更多的鮮血噴湧,目睹一切的我胃在翻滾,強烈嘔吐感衝上喉頭,我不敢繼續看,低下頭摀住嘴深呼吸,若不是這樣,感覺今天吃的東西隨時都會吐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
「斯拉維雅,妳覺得我為什麼這麼做?」面具小姐聲音冷冷地說。
我的大腦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太過於超現實,雖然在之前那個地方偶爾也會有流血事件發生,但從來沒有這麼大量,也沒有這麼……駭人。
「回答我,斯拉維雅。」
面具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面前,那雙沾滿血跡的靴子映入眼簾,熟悉的東西上有看慣的液體,卻顯得那麼陌生,她抬起一隻腳,用腳尖將我的頭抬起來,強迫我注視她。
在我眼前的,已經不再是那個冷漠但溫柔的面具小姐。
逆光下,她的面部漆黑一片,明明她是面具小姐,我卻覺得此時的她,更像邪惡本身獲得身體,本能地感受到恐懼。
我的呼吸變得短而淺,心跳已經快到痛得受不了,全身上下不斷滲出冷汗,緊繃的肌肉正在發抖,一切的一切都叫我快點逃命。
「為什麼不回答呢?妳應該知道答案吧?」
「我……因為我……」
不斷打顫的牙齒無法好好說話,語言化為碎片,從齒縫間掉落。
「妳什麼?」
明明面具小姐仍然是那般平淡,聽起來卻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我……我粗心大意……被抓住了……」
我顫抖著移開視線,坦承自己的錯誤。
「不是。」
「咦?」
出乎意料的否定,讓我將視線重新轉回面具小姐身上。
我無法讀到面具小姐的表情,那副面具就像隔絕我們的高牆,讓我感覺我被她拒絕在外。
「你確實粗心大意了。」她轉過身,朝著不遠處的陰暗走去,「不過那不是我這麼做的原因。」
她將屍體踢開,在我的正前方清出一條路,朝陰影處彎腰伸手一抓,一名男人被她拉著後領沿路拖過來。
「換個方式問吧。斯拉維雅,妳覺得,這傢伙跟妳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面具小姐將他扔在我面前,又提出了新的問題,我看著眼前的男人,我認得他,他是在昏迷前嘗試想抓到我的魁武男人,此時的他眼裡滿是恐懼,兇惡的臉全無狠勁。
我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我完全不明白面具小姐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我也不認為我們都是人這個答案是她想聽的。
快點,快想啊!一定有什麼線索吧?
混亂的大腦飛速思考,面具小姐至今做過了什麼,她又替我做了多少事,明明每件都能想起,但不論如何絞盡腦汁,絕望的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我們……都是人?」
我已經自暴自棄的回答了,就連趴在我對面的男人也用一副妳是白癡嗎的表情看著我。
不要這樣看我!我怎麼會知道答案!我也不過跟面具小姐相處幾個禮拜而已欸!
「呵呵……是啊,你們都是人。」
欸?這對了嗎?
我有些傻眼的看向面具小姐。
「都只是可憐的人類而已。」
面具小姐揮動手中染血的劍,抵在男人的右手掌上。
「斯拉維雅,妳覺得,如果這男人今天有個平凡的一生,這隻手會握住是什麼?」
男人死死盯著抵在手上的劍,喉嚨發出一聲苦澀的咕嚕聲,手微微發抖,像是想收回但又不敢。
我同樣盯著那把劍,深怕一個不小心弄出什麼傷口。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幫到他,雖然他們試圖綁架我,我也確實出事了,但我仍然覺得應該將他們送給自警團或軍隊,讓司法來審判他,而不是這樣動用私刑。
我不斷思考,應該怎麼說他才不會受傷,要從面具小姐的提問下找出相對溫柔的選擇。
如果有平凡的一生……小孩嗎?像爸爸曾經抱著我那樣?
回想起記憶中父親粗壯的臂彎,將我溫柔的抱在懷裡,他總是開心的笑著,把我當成全世界最珍貴的存在。
這應該是還可以的答案吧?
感覺這樣能幫到他,我將猜測化為言語,向面具小姐說:「會抱著他的小孩?」
面具小姐停頓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是啊,他可能抱著小孩,可能摟著妻子,或者握著什麼東西,擁有著平淡又幸福的人生吧。」
面具小姐說完,那把劍隨即直直插入男人的手掌中,還不斷轉著圈攪動傷口。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分貝的慘叫重擊耳膜,帶著黏膩與溫暖,鹹腥的鮮血噴濺到臉上,噁心的觸感與味覺讓反胃感突破封鎖,胃液與沒消化完的食物湧上喉嚨。
急忙用雙手讓上半身扭到一旁,嘔吐物隨即噴湧而出,稀里嘩啦吐了一地,好不容易吐完,眼角含淚,不適與嘔吐物的酸臭讓我再次吐了出來。
「斯拉維雅,轉回來。」面具小姐冷冷地說:「不然的話,他的左手也會發生一樣的事。」
「拜……拜託,求求妳轉回來!」
不只面具小姐,男人也同樣哀求我,我知道,如果我不看的話他會繼續承受痛苦,但是,恐懼感支配著我的身體,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反抗這份情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還在與內心的恐懼交戰,一聲慘叫再次襲來,我錯愕的轉回去,只見那把劍已經插進男人的左手裡。
「我說了,不轉回來就是如此。」
面具小姐拔出劍,男人這才大口喘著粗氣,同時用怨恨的眼神看著我,感覺下一刻他就會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
不要……不要這樣看我……這不是我的錯吧?
「斯拉維雅,我再問妳一次,妳覺得這個世界如何?」面具小姐將劍抵在男人的脖子上,「喜歡,還是討厭?」
哪一個?哪一個可以救他?我不知道啊!
我痛苦的看著男人,他也同樣痛苦,那含著淚的雙眼正哀求我,希望我能讓面具小姐手下留情,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答案……
快點,再想想,肯定有什麼解法能兩邊都得救的!
突然間,靈光一閃般,剛剛的問答出現在腦裡,我回答正面的選擇,面具小姐就給出痛苦的結果,那如果我刻意選反面的呢?
靈感歸靈感,但我不敢回答,剛才是手,現在是脖子,兩者危險程度不可相提並論,這個二選一如果沒猜對的話,不就等於我害死了一個人嗎?
抵在脖子上的劍逐漸下壓,鮮紅的血珠從劍尖冒了出來,滑過脖子滴落在地。
「快點,我可沒什麼耐心。」
「快點!快點回答他!我的脖子好痛啊!」
兩人的聲音如同槌子一樣不斷重擊我,本就慌亂的大腦更是完全無法動彈,我咬著牙,一邊在心底祈禱好的結果,慢慢開口:「我……討厭……這個世界。」
「是嗎?」
面具小姐緩緩將刀慢慢抬起,漸漸離開男人的後頸。
眼見危機解除了,我在心裡鬆了口氣,閉上眼想深呼吸,只聽見唰的一聲,緊接著是什麼東西傳來的噗嗤聲,有什麼被切開……嗯?切開?
下一刻,大量溫熱的液體噴濺到臉上,為了鬆氣而張開的嘴巴湧入許多液體,強烈的鐵鏽味與鹹腥並存,不斷衝擊我的味覺。
我瞬間知道這是甚麼,噁心到我馬上吐了出來,連轉頭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吐在原地。
那男人劫後餘生放鬆的表情仍在腦裡,
怎麼會?為什麼?
「我很開心聽到妳這麼說。」
面具小姐的聲音不再冰冷,回到了以往的熟悉的冷漠,冷漠中似乎還帶著些微的喜悅,同時,柔軟的東西碰到臉頰,輕輕擦拭沾到鮮血的地方。
這算什麼?我已經搞不懂了……
「看我。」
臉上的血液被擦乾淨,我顫抖著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那副藤蔓面具,她單腳跪在血泊中,正拿著一塊布擦拭我臉上剩下的血跡,視野一角,男人的頭顱靜靜躺在原地。
此時的她已不再是邪惡的化身,而是往常的面具小姐,但剛才語氣裡那隱含著的喜悅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妳殺了他?」
我的聲音超乎想像的乾澀,不應該這樣,但我已經沒有心思顧慮口氣,不敬就不敬,我只想聽到她為什麼這麼做。
「嗯。」
「為什麼……要這麼做?」喉嚨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面具小姐停下手中的動作,靜靜的看著我。
「為了讓妳真正明白這個世界。」她重新手上的動作,盯著我的臉仔細清理,「妳討厭這個世界,這樣很好,因為世界也討厭著我們。」
她將手中的布丟到一旁,從不知道哪裡拿出先前不見的巨大背包,從中抽出幾件衣服丟給我,要我將沾血的全部換掉。
我不想看她,厭惡乃至於憎恨的情緒在心裡膨脹,雖然心裡還有一絲疑問,但現在我不想思考那麼多,也不想理會她,只是身上沾著血這件事更令我不舒服,只能乖乖的照著她做,就連這件事都讓我憤怒。
「妳很善良,現在肯定會厭惡我。」她見我將衣服重新穿上,拿出了一把木色手槍遞到我手中,「但妳最終仍會發現,善良是最沒意義的想法。」
「妳就不怕我拿這個殺了妳嗎?」我看著手中的槍問道。
這只是虛張聲勢,我姑且知道手槍怎麼使用,也在靶場開過幾次槍,然而即便已經有一個人因我而死,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有勇氣扣下扳機。
「如果妳能殺了我那就試試看吧。」面具小姐背對我將換下的衣服與遺骸等集中在一起,背起巨大的背包走向我。
「走了。」
她抓住我的手,向身後不知道丟了什麼,一聲清脆的聲音後隨即冒出熊熊大火。
我低著頭,完全不想看到她,可以的話,我甚至想閉上眼睛,不過那樣會跌倒,我只能忍受她出現在視野的一部分。
一走出貧民窟,雪仍然在下著,感覺比以往都還惡劣,刺骨的冷風刮擦臉頰,道路也被遮擋,看起來模糊至極,諷刺的是,看起來就像我的未來。
我果然,最討厭下雪天了。
期待后续